向东市精米厂的生活区,范围也不小,甚至比生产区还要大,毕竟一个三千多职工的大厂,家属上万,生活区还得有一些其他的配套设施。

 一开始,三台小车还能勉强行进,到得后來,实在是挪不动了,街道本來就窄,加上两边密密麻麻的的小摊点小棚子,再加上來去匆匆的人流和自行车,汽车很难过得去,只能一点一点往前移。

 郭建煌忍不住说道:“小宋,你怎么回事?从另外一条路过去嘛,绕不了几公里路程。现在怎么办?”

 自然是在训斥司机了。

 把大伙堵在这里,进又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当真狼狈!

 司机嗫嚅地说道:“对不起,郭主任,我沒想到这里那么堵…以前沒这么堵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郭建煌益发的不高兴了。

 司机小宋便不敢吱声了,额头上渗出了汗水。郭建煌正经是市国资办一把手,正处级干部,司机岂敢和他顶嘴。

 秦伟东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沒关系,意外情况嘛,谁也想不到。”

 一般來说,秦伟东从不愿意为难下面具体的办事人员,秦常委通常只训斥有职务的领导干部。

 “小宋啊,这里离那片开发区还有多远?”

 稍顷,秦伟东问道。

 小宋连忙答道:“啊,不远了不远了,大概不到一千米了…”

 秦伟东一听,马上一挥手,说道:“那行,咱们在这里下车,步行过去。小宋你们想办法调头,开到前面路口去停好车再过來吧。”

 郭建煌吓了一跳,忙即说道:“秦常委,这太阳也太毒了吧?一千米,也不近呢…”

 说着,郭建煌又瞥向熊燕舞。

 如果说秦常委一个大老爷们顶着老毒的太阳走个一千米,或许还不算离谱,熊大小姐这样娇滴滴的大美人,皮肤白嫩得犹如要滴出水來,也在太阳下暴晒十几分钟,只怕难以抵受。

 “行,那就下车走动走动!”

 不待秦常委答话,熊大小姐已经径直推开了车门,一条白嫩嫩的美腿,探了出去,顿时一股滚滚的热浪扑面而來,熊燕舞情不自禁地伸手遮住了额头,随即戴上一副太阳镜,又从车里拿出一把粉红色小阳伞打开了,遮挡一下。

 看得出熊大小姐昨晚睡得还是不错的。在秦伟东的一番劝慰之下,她的心绪如常,她本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孩。秦伟东在沙发上睡,她在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秦伟东自是毫不在意,双手往身后一背,缓步向前。郭建煌却是沒有秦常委这样的好身板,一出车门,就被太阳晒得头晕眼花,大汗直冒。司机小宋马上拿出了一把太阳伞,急匆匆地跟了上去,但走了两步,又停了下來,颇有些拿不定主意。

 却原來他不知道应该把伞给谁遮上。

 照理,他是市国资办的司机,郭建煌是他的顶头上司,毫无疑问,他该给郭建煌拍马屁。但秦伟东却是从省纪委下來的大领导,郭主任在秦常委面前,都小心谨慎的。这一给郭建煌遮上,不免得罪了秦伟东。秦伟东自然不会跟他这样的小人物计较,却难保不对郭主任“发飙”到时候难受的还是自己。

 熊燕舞似乎看出了小宋的迟疑,笑着说道:“小宋,各管各家的领导吧。”

 说着,熊主任就要拿小阳伞给秦常委遮上。

 秦伟东狠狠瞪了她一眼。

 胡闹都沒边了。

 熊燕舞抿嘴一笑,自然不再闹腾了。

 秦常委撩开两条长腿,当先开路,郭建煌在一旁相陪。小宋就上前去给郭建煌遮阳,郭建煌轻轻使了个眼色,小宋连忙退开了。

 人家秦常委都顶着大太阳,郭主任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兵书有云:为将者,冬不衣裘,夏不张盖!

 其他人员也停下车,跟了上來。

 郭建煌吩咐道:“小宋,你们开车绕一下,到开发区那边和我们汇合。”

 待会离开的时候,难不成又顶着这么老毒的太阳再走回來?

 小宋如梦方醒,大声应诺,疾步跑了。

 此地离开发区确实不远,还不到一千米,只是顶着十二点钟的太阳,走上这么一段,却也当真够呛,每个人都汗水湿透了衬衣。

 其实工业北路再有两三百米就到头了,前面是一条较为宽阔的大马路,左拐再走五六百米的样子,便看到了一大片正在拆迁的工地。

 远远看上去,大约有五六栋职工宿舍,已经基本被推倒了,只剩下东一堆西一堆的瓦砾,碎砖块。这些职工宿舍,都有些年头了,俱皆是砖瓦结构,不是框架式建筑物,推倒很容易,大型机械轰隆隆地开进來,三下五除二,下岗职工的家就沒了!

 这几栋职工宿舍,形成了一个小区域,似乎以前还有些老式花坛什么的,现在也只看到瓦砾堆和一地的狼藉。整个小区域的周边,正在建一道简易的围墙,就用职工宿舍的旧砖头在砌墙,尚未完工。大中午的,也不见砌墙的工人,估计都吃饭避暑去了。

 路边竖着几个铁皮招牌,每块铁皮招牌上都写着一个大字,合起來就是“长盛地产公司”标明这块地皮,属于长盛地产公司所有。

 秦伟东大步向开发区域走去。

 临近大马路的一边,建了几个铁皮棚子,估计是长盛地产设置在工地的管理部门。

 來到废墟之前,熊燕舞举起相机,就开始拍照。

 “喂,你们干什么?不许拍照!”

 熊燕舞才刚刚照了两张照片,立时便响起了呵斥之声,随即从铁皮棚子里面呼啦啦的涌出來一二十个人,为首几个,俱皆打着赤膊,穿着大裤衩子,身上纹着乱七八糟的图案,一时之间,也看不明白是纹的是什么东西。最前面开声呵斥的人,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一颗大脑袋光溜溜的,油光铮亮,再加上满身肌肉和一条黑色大裤衩,手里拎着啤酒瓶,令人一见之下,就觉得此人绝非善类。

 紧跟在秦伟东身后不远处的马寒,随即上前,手伸进裤兜里,握住了刀柄。

 很显然,这些人一旦对秦伟东有不利的动作,马寒会毫不犹豫地拔刀相向,如果有必要,马寒也会毫不犹豫地出刀。

 他的任务就是保护秦伟东的安全,至于出刀之后,如何善后,那就不是他该考虑的问題了。

 “为什么不许拍照?”

 郭建煌马上问道。

 “你废什么话?我说不许拍照就是不许拍照!”

 光头佬斜乜着郭建煌,满脸不屑的神色。

 “你们怎么回事?叫你们领导过來。这是我们市国资办的郭主任,一把手!”

 这时候,站在郭建煌身边的一名干部,立即便上前一步,高声说道,亮明了郭建煌的身份。在他看來,这个光头佬算个什么东西?充其量就是长盛地产公司一处工地上的保安队长,阿猫阿狗般的家伙,竟然敢在郭建煌这位正处级干部面前起高腔,简直岂有此理!

 郭建煌就跟他多说一句话,也大大的丢脸。

 “什么一把手?狗屁!”

 光头佬却一口浓痰吐到了地上,神情益发不屑。

 “你们也不打听打听,咱长盛公司是谁的产业。陈九爷的!明白吗?陈九爷!孙子,你可要站稳了,别尿裤子!在咱这里充字号,你小子还嫩点。”

 说着,光头佬斜乜着那名干部,满脸横肉不住抖动,手里的啤酒瓶也是一晃一晃的,似乎一言不合,就要给人开瓢。他身后那几个光膀子的家伙,立马跟着起哄,怪腔怪调的,其中颇有一两个朝着熊燕舞吹口哨。

 这妹子实在太漂亮了,随随便便往那一站,那姿势,那范儿,晃得人头晕眼花啊!

 一听陈九爷的名头,那干部脸色大变,咽了一口口水,竟然真的不敢说话了。

 虎影骇人!

 秦伟东双眉微微一蹙。

 举报信之中,就谈到过这个情况,说向东市的国有企业改制,掺杂有社会上的流氓黑恶势力在内,对上访工人威胁殴打,强行拆除市精米厂的职工宿舍,令数百名职工和家属无家可归等等。

 其中就有人直接写到了陈九星的大名。

 现在看來,这个流氓头子还真是威风显赫,甚至于连市国资办的干部,听到他的名字,都不敢吭声了。以前银州最大的流氓头子尤义勇跟陈九星比较起來,还真是弱爆了。至少银州的流氓混子,还是比较害怕政府官员的。

 见一句话就吓得那干部不敢吭声,光头佬更加得意洋洋了,伸手一指熊燕舞,大声说道:“哎,那位漂亮的记者小姐,请你听从我们的劝告,不要拍照,不然,兄弟们就要对不起啦!”

 语气油腔滑调的。

 敢情在这光头佬眼里,凡是拿照相机拍照的,俱皆是记者小姐。

 熊燕舞的俏脸上,顿时罩了一层寒霜。

 在向东市的地头上,竟然有地痞流氓似的家伙,用这种调戏的语气和市委书记的闺女说话。向东市的流氓团伙,果真嚣张至此?

 当真是不知死活!

 秦伟东自不会在这里和几个小混混起什么冲突,沒的太掉份,当即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郭建煌愣怔了一下,终于什么话都沒说,也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