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大酒店,在银州市并不算如何的起眼,就开在武警支队的驻地之旁,是一栋三层的楼房,规模不大,内部装修也只一般。

 银州前几年经济发展不错,各种酒店娱乐场所,纷纷冒了出來。相对而言,长城大酒店的档次是比较低的。

 长城大酒店原本由武警支队开办,实际上就等同于武警支队的招待所,來了不算太重要的客人,一般就在长城大酒店招待,吃喝休息的问題能够解决。当然,若是上级领导前來视察,自然还是要去条件好的酒店或者宾馆,以示隆重。长城大酒店所产生的利润,也用于改善武警支队干部战士的生活和其他条件。

 自从高层明确要求军队不许经商,不参与经济活动,军委也发布了相关的文件,长城酒店便整体转让了出去,由一名武警支队的转业干部收购下來。实际上,武警支队还是在长城酒店占有较大的股份,只是不再直接经营,每年依旧能够有一定的收入。

 长城大酒店二楼的一个小包厢里,秦伟东和毛大勇坐在长沙发里,秦伟东手里端着一杯浓茶,慢慢喝着,毛大勇则靠在沙发的一角,在翻阅着一份卷宗。面前的茶几上,还摆放着厚厚的一摞卷宗,有些卷宗的封面,都已经略略发黄了,可见这是一些旧的卷宗,记载的是陈年旧案。

 “大哥,胡言良犯的是死罪啊!”

 毛大勇并未将所有的卷宗都看完,看过了手里那本卷宗之后,便放了下來坐直了身子,双眉紧蹩,低声说道,语气比较郁闷。

 今天这个邀约,是毛大勇主动发起的,就请了秦伟东一个人,地点也是毛大勇自己挑的。别看长城酒店已经转让出去事实上还等同于武警支队的招待所。毛大勇生性谨慎行事缜密,知道眼下秦伟东在银州,是万众瞩目的人物,所以约秦伟东见面,也就选在长城大酒店这样保密性较好的场所。一般情况下毛大勇也不会去市政法委。

 银州市公安局,秦伟东已带了两名干将郝馨予、鹿扇,另外银州区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毛大勇又是铁哥们,本就有了“闲言碎语”如果平日來往再关系紧密,会带來不好的影响。毛大勇沒有兼任银州区的公安局长,上面就是有“不相信”的意思在内。

 银州区是银州市的首府,公安局长可是个很要紧的位置。

 秦伟东对毛大勇的谨慎,很是赞赏。搞政法工作的,这样的性格比较好。

 这些卷宗,是秦伟东今天下午吩咐刑警支队送过來的,俱皆与胡言良有关。其中就包括田力亚汇报过的那个证据不足,免予起诉的当街杀人案。

 毛大勇看的,也是这个案子的卷宗。

 秦伟东轻轻摇了摇头,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事情了。

 毛大勇说道:“这样的案子,居然还是证据不足,免予起诉?”

 这些卷宗,秦伟东今天下午已经仔细看过了,得出的结论,与毛大勇一致。实话说,秦伟东不是公安业务的专家,算得是个外行。但他也一眼就看出來,所谓的证据不足,完全是胡扯。胡言良当街杀人案,发生在一年多前,也是在十里府商业街,胡言良等三人与人发生口角,随即动手,乱刀将受害人当场捅死。初审之时,三个人都不承认自己动了手,都推说是另外两个人动的手。口供之中,前后矛盾甚多。最后才慢慢聚集到一个人的身上,而那个混混,最终也承认了是自己一个人动的手,胡言良和另一个当事人,沒有动手,只是旁观。

 如果在昨天之前,秦伟东看到这个卷宗,可能多少还有点相信,但经历了昨晚十里府商业广场那一案件之后,秦书记说什么也是不信的了。

 胡言良怎么可能会不动手?

 而且最初的审讯笔录,另外两个当事人,也就是胡言良的小兄弟,都一口咬定是胡言良先动的手,拿匕首捅的,后來又变了口供,又说胡言良未曾动手,是另外一个人干的。而法医的尸检报告,明明白白写着,死者身上有两种不同的刀伤,一种是匕首,一种是三棱刮刀。胡言良如果沒动手,难道是另外一个混混,化身“双刀客”一手拿匕首,一手拿三棱刮刀,将受害人捅死?

 但最明显的漏洞,还來自另外一份不同的法医尸栓报告。这一份尸检报告里,死者身上就只有一种刀伤了,三棱刮刀捅的刀伤。后面这份尸检报告,距离前一份报告,时间上相差了一个多星期。毫无疑问,第二份尸检报告是假的,法医不知道是得了好处还是受到了某种压力,不得不出具一份自相矛盾的尸检报告。估计得了好处和受到压力,二者兼而有之。

 如此一來,胡言良杀人案,就变成证据不足,免予起诉了。

 而据说被杀死的那个年轻人,也是街面上的混混,亡命之徒,当时是双方争斗,死者先动的手,拿啤酒瓶砸碎了捅人。所以最终本案宣判的时候,胡言良的那个小兄弟,是被判处死缓,目前在监狱服刑。

 如果是在大阳,秦伟东见到这个卷宗,早就拍案而起,惊奇万分了。但在银州,秦伟东就“激动”不起來。银州市这几年,比这个严重得多的案子,比比皆是。单是流氓团伙火并“冲街”哪一次不杀死几个人,重伤残废的,更是不计其数。真正受到制裁的,寥寥可数。大多数流氓团伙的骨干成员,至今逍遥法外,沒有受到任何制裁。更不用说胡言良还有偌大的來头了。可能都不用周全出面,更不用周发话,下面的人,就会将此案办得妥妥帖帖,万无一失。

 胡言良可不就免予起诉么?

 毛大勇拿起茶几上的香烟,点上一支,抽了两口,蹩眉说道:“大哥,这个胡言良,冒头冒得很及时啊。要我估计,昨晚上,就算你沒有凑巧在场,他们还是会很快就将胡言良抓起來。你就算不过问这个案子,他们也会将这个案子翻出來,再好好地办一办。”

 秦伟东慢慢喝茶,还是不吭声,双眉也扬了起來。

 “嘿嘿,想不到这小小的银州,还真是藏龙卧虎。手段挺高明的,以前我们是不是小看李成钢了?或者说,李成钢身后,还有其他高人在给他支招?我看啊,这几天,他们说不定还会有些动作。”

 毛大勇继续说道,眼神亮晶晶的。这也是毛大勇的特点,只要他的脑子在高速运转的时候,便会露出这种亮晶晶的眼神。就好像他的脑袋是一架机器,高速运转会闪闪发光。

 秦伟东紧蹩的双眉轻轻舒展开來,嘴角闪过一抹赞赏的微笑,说道:“嗯,有点意思了,你接着说。”

 “事情明摆着,谁都沒想到,巡警大队和机动大队的建立,会如此迅速。我认为,正是这一点,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一下子就将他们逼到墙角了。如果再不采取行动,他留在公安局的那些骨干,基本就要靠边站了。而这些人,正是他们手里的筹码。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想方设法让这些筹码发生作用。只能利用巡警大队和机动大队尚未完全组建成型的这个时间差,逼着我们早点动手,那就不得不依赖他的人,就算达不到谈判的目的,至少也能够掌握一定的主动权。所以我估计,这几天在银州热闹一下,弄点动静出來,是最有可能的。”

 秦伟东淡然一笑:“主意倒是好主意,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变化赶不上领导一句话。”

 毛大勇也笑起來,说道:“那领导是不是已经发话了?”

 “对。郝馨予胡保平和鹿扇他们已经去准备了,三天之内,巡警上街。他们要是敢动,正好顺手就收拾了,都不用去找他们,自己送上门來。而且,我已经让刑警支队就在这几天先办几件陈年旧案,把那些边边角角的小团伙,先收拾一批,警告他们一下。”

 毛大勇轻轻一拍沙发扶手,说道:“这个办法好,制敌机先。只要他们的老大还在,那几个大团伙就能稳得住,先清理外围,再一点点压缩,只要布置妥当,基本上可以做到毕其功于一役!”

 秦伟东微笑点头,毛大勇的看法,和他完全一致。这位兄弟的脑袋瓜子,也是个好使的。以前鹿扇都公然说了,玩阴招,他不是毛大勇的对手!

 这一回,毛大勇主动请缨來银州,看來是來对了。

 笑了一会,毛大勇又蹩起眉头,说道:“那周全那边怎么办?这个时候把胡言良搞出來,很明显是想让我们投鼠忌器啊。”

 也不是说周全就比李成钢更难对付,但秦伟东到任未久,许多布局俱皆是刚刚展开,远远未到完成的阶段,这个时候将市委书记牵扯进來,绝非善策。而且秦伟东以政法委书记的身份,上任伊始便和市委书记发生直接的冲突,也会在上级领导那里留下年轻气盛好冲动的印象。

 秦伟东不能每到一个地方,就和一把手开战吧?

 胡言良案,办还是不办,或者说是马上就办还是缓缓再说,确实需要好好考虑清楚了。

 对手此时把胡言良推出來,不能不说是一着高棋。

 第一颗祭旗的头颅,看來还不是那么容易办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