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卖掉冯保之后,李贵妃忧心道:,“冯保在宫中死党众多,又掌着东厂,贸然动手的话,怕他狗急跳墙。”
,“那些党羽与他勾结,不过因为他是大内总管、受皇上和娘娘信赖而已。1”沈默淡然道:,“只要把这些拿去,他不过一阉竖尔,有何可虑?”说着便如此这般吩咐几句,见李娘娘已经记牢,便从这惹人口舌之处告退出来。
沈默一走,冯保便窜进来,巴望着二位娘娘道:,“不知沈阁老都说些了什么?”
“……”皇后娘娘摇头不语道。
,“不过是为高胡子求情而已”李贵妃摇摇头,不耐烦道:,“罗嗦什么,待会儿上朝不就知道了!”冯保见李贵妃发火,反倒心下稍定。
在他看来,这是嫌自己给她找麻烦,越是责备就越说明要保住自己。
已过午时,金鉴殿上的众位大臣,从黎明起chuáng草草用了点早膳后,到现在是滴水未沾、粒米未进,一个个饿得头昏眼huā,却又强打精神,等待次辅大人和两位娘娘谈判的结果。这些久经考验的官场大佬很清楚,朝会虽未开始,但真正的谈判早就在进行中,待会儿沈阁老和二位娘娘出来,就是宣布谈判结果了。
如兴满意就赶紧散朝,大家好回家吃饭:要是不满意,就得饿着肚子据理力争,直到满意为止“诸位大佬都是读史的,知道这种较劲时刻,谁先软蛋输一头,要想再扳回来,可就千难万难了,尤其是他们这些大臣,天生就比不得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后妃和太监。
在一片焦急的等待中沈默回来了杨博等几位重臣纷纷投去询问的目光。
沈默点点头,给众人个放心的眼神,便回到自己习惯的位置,却见身前押班的首辅位空空如也,心情不禁一黯自从那道中旨宣布之后,高拱便像被勾了hun一样,跪在〖广〗场上一动不动,百官进殿以后,他怎么劝都不肯进殿,执意跪在原地等待最后的结果。设身处地,把自己换成高阁老,八成也是这般反应人活一张脸,身为百官之首的宰相更是如此。他可以为了别人据理力争,甚至不惜犯言直谏,但不公正的待遇一旦轮到自己头上,尤其是这种生命无法承受的侮辱,却只能一言不发,默默承受。因为脸已经丢尽了还有何颜面再立足于朝堂之上?!
一一口一一口一一口一“一一口一“一口一口一一口一“一一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沈默回来不久,百官终于等到了那一声拖长音的:,“皇上驾到!”
百官齐齐跪倒,山呼万岁,没有人发现,站在最前列的次辅大人,眼神中透出无穷的怒火。
待让平身后,便发现小皇帝朱翊钧已经坐在了高高在上的龙椅中,虽然穿着明黄sè的龙袍,但人一点儿大,衬着那个偌大的龙椅都显得空得慌。很多人不禁暗暗感慨,这个十岁的小孩儿真的不适合坐这张龙椅。可是该谁坐、不该谁坐,这不是他们该关心的问题,他们的注意力也不在小皇帝身上,而是放在了那两道微微晃动的珠帘之后隐约只见两个凤冠霞帔的女子,一左一右坐在皇帝两边,虽然看不清面貌但必是两宫娘娘无疑。
在皇帝成年之前,这两个女子,才是大明朝真正的最高统治者。
是重现宋朝太后垂帘听政的辉煌还是继续本朝太后不给力的传统,百官拭目以待!
,“有旨意。”短暂的沉默之后立在皇帝身边的李全开口了,按说这个位置,应该是冯保站的,但冯保哪敢跟百官照面,就让他代替了。只见他从手中掏出个明黄sè的卷轴,却没卒展开的意思,而是看看站在垂帘后的冯保道:,“请冯公公宣读。”冯保闻言有些错愕,但形势容不得他多想,只好掀开帘子,出现在百官面前。
一看到冯保出现,不知多少人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前生吞活录了这个巨jiān大恶!
既然照了面,冯保也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他大大方方走到李全面前,接过那道圣旨,转身下到百官面前。不无得意的与那些文官对视着一怎么着了吧,老子就在这儿,你们咬我呀!
待把那些文官们气得七窍生烟,他才缓缓打开了黄绫,用那富有乐感的嗓音念道:“圣旨,皇后懿旨,贵妃令旨,现查明今晨罢免首揆一旨,系司礼监冒”念到这,冯保如遭雷击,失明失聪失声,木头一样呆立在那里:“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大伴,怎么不念了!”1卜皇帝那充满稚气的声音,把冯保从失神状态唤回来。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已被万刃加身了,怒气冲冲朝李全吼道:,“这是哪里来的旨意!”
,“你已经念过了。”李全已经命大汉将军挡在皇帝身前,此刻自然什么都不怕,冷冷道:,“这是皇上圣旨,两宫懿旨!”
,“不可能”冯保又转向右边的垂帘,那后面坐着李贵妃。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颤声问道:,“娘娘,这不是真的!”
回答他的,却是比任何解释更残酷的沉默。李贵妃不敢看他哀怨的眼神,把目光抬高,盯着他头顶上的“君主华夷”匾,不知在想些什么。
冯保的身子忍不住发抖,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几年千辛万苦搭建起的通天高塔,竟被人一个小指头轻轻一戳便垮了,而且还是用这种羞辱人的方式在百官面前,让他自己读自己的宣判书,想出这主意的仁兄,你真是太有才了!
别人不会陪他一起发呆,李全上前,一把夺过冯保手中的黄绫,大声念道:,“圣旨,皇后懿旨,贵妃令旨,现查明今晨罢免首揆一旨系司礼监冒充上意假传圣旨!盖因掌印太监冯保,裕反制百官弹劾,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着廷杖四十,发付有司问罪!钦此!”
旨意一宣,举朝哗然,百官皆难以抑制〖兴〗奋之sè,赢了,原来是我们赢了!那些弹劾冯保的言官更是快意无比,阉贼,想不到吧,自己会是这个下场!
太监宫人们都惊呆了,他们万万想不到,今早晨还力保冯公公的两宫娘娘,怎么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垂帘后则依然是沉默,都要让人以为,那里面是不是坐了一对泥偶!
但转眼之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一个孩子的反应吸引过去一因为那是大明的皇帝,年仅十岁的朱翊钧,在听到这道圣旨后,竟然痛哭失声了:,“大伴……”
听到皇帝的哭声,冯保也跪在地上放声痛哭道:,“皇上救命啊,皇上……”这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见他哭得凄惨,朱翊钧更是难受,竟然跳下龙椅,要往冯保那边去。
,“快把皇上拦下!”站在御阶下的大臣,还有珠帘后的贵妃,异口同声叫起来。
不用他们吩咐,李全已经挡在了朱翊钧身前。
那边大汉将军也赶紧上殿,想要把冯保这个祸胎拉下去。
,“不许!不许把大伴带走1”朱翊钧情急之下,一面推搡李全,一面叫嚷道:,“我没有下这道圣旨,你们不许带他走1”看到边上的太监都束手站着,他又大喊道:,“快去拦住他们呀!”
几个太监颇为意动,却又都不敢走过去,只是把目光投向西面那道珠帘。
,“朱翊钧,不要胡闹了!”珠帘后一声厉喝,让这个世界登时清静下来,只听李贵妃怒气冲冲的声音:,“李全,还不把皇上送回去!”
李全赶紧去抱皇帝,却被朱翊钧拳打脚踢,只见小皇帝哭得昏天黑地道:,“不是说我是皇帝,你们都得听我的么,你这个奴才放手,我要找大伴!”
眼见着朝堂上鸡飞狗跳,好好的锄jiān戏,变成了一场闹剧,沈默直恨得咬牙切齿:“真该死!这混账女人竟敢自作主张!”按照他对李贵妃的吩咐,1卜皇帝是不应该出现在金鉴殿上的,处置奴才、安抚大臣,由两宫娘娘出面便足够了。没想到李贵妃竟然还是把朱翊钧弄来了,这女人心里想的什么,沈默自然无比清楚。
但这时候他不能开口,只能用严厉的眼神,示意有些发木的大汉将军,赶紧把冯保弄出去。那几个大汉将军,这才把又哭又嚎的冯保拖了下去。
那边小皇帝发起疯来,却没有人能治得了,十几个太监宫女围着,都不敢出手,唯恐伤到他的万金之躯。
珠帘后的李贵妃也哭了,她却硬着心肠,不去阻止尼子哭闹一皇上,把这个场景记得深刻些,看看那些大臣,都把咱们娘俩欺负成什么样了!
虽然当时被沈默忽悠的五mi三道,但李贵妃很快就反过味来。因为结果明摆着,对自己娘俩一向忠心耿耿的冯保,就这么被废了,打狗就是欺主,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鼻然,她也没想着要让皇帝干什么,只是单纯从“不让我好过,也得恶心恶心你”的立场出发,才要让皇帝亲眼目睹这一幕。却没想到,其实这已经把年幼的皇帝,推倒了极危险的边缘!
人家敢打狗,就是有本事欺负你,你这样让皇帝一闹腾,只能把自己的儿子,推向危险的边缘。
要知道,皇帝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非正常死亡率也是最高的但无论如何,那都是将来的问题了。这个看似精明的蠢女人一闹,把实实在在的难堪,摆在了沈默面前看吧,这都是你出井主意,把皇帝伤成这样了,我看你怎么收场。
非得在百官面前,出出他的丑不可。
却没想到沈默始终一言不发,因为用不着亲自出马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
,“皇上!”shi讲学士申时行站了出来。
他只一声,朱翊钧就安静下来,没办法,一出阁就是跟着这位严厉的老师上课。李贵妃又特别教导他要尊师重道,所以几年下来,不论正在做什么,只要一看到申时行,他就能马上安静下来,这都习惯成自然了。
,“先生,您快帮我救救大伴吧。”虽然不哭不闹了,但小皇帝心中的执念未消,抽泣着央求申时行道。
,“皇上,您这样的要求,不是让二位娘娘为难吗?”申时行心中暗叹,轻声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冯保犯了罪,就得接受惩罚,这是为了您的祖宗江山呢。”
朱翊钧再聪明也是个孩子,何况他也没意识到冯保的真正命运,便习惯xing的听了老师的话,只是依然抽泣不停。
李全见状赶紧宣布退朝,只要让百官离开,皇上想怎么哭就怎么哭。
一被拖离金鉴殿,冯保便被戴上了。嚼子,然后押往午门处廷杖。
虽然已是八月,但太阳仍如此的耀眼,把跪在那里的高拱快要烤干烤晕了,mimi糊糊中,他看到有人被横着拖出金鉴殿,本来还以为,又是和自己一样倒霉的大臣呢,谁知定睛一看,竟然是冯保!
他不由咧嘴笑了,喉头抖动几下,含含糊糊说了句什么,好像是:“这报应,也来得太快了……,冯保也看到高拱,无奈说不出话来,但眼神中的怨毒,却刺得昏昏沉沉的高阁老,一下清醒过来。方才发生了井么?难道两宫娘娘真得被迫收回成命了?
他脸上的表情不是侥幸,而是深深的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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