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机场,刘伟鸿和李鑫坐在奥迪车内抽烟,等待着从首都飞来的班机。每次接比较重要的客人,李鑫都会将车子直接开进机场。倒不是因为他老子是楚南省长的缘故,李公子本身就交游广阔,大宁机场的负责人,也得给李公子面子。

 虽然是在借机,但李鑫和刘伟鸿的话题,却也并不轻松愉快。

 李鑫抽着烟,双眉微蹙,说道:“伟鸿,你真打算一揽子解决问题?”

 刘伟鸿说道:“原先我确实没这个打算,干什么都要讲究个循序渐进,操之过急不见得是好事。不过现在看起来,未必就能够如愿以偿。既然这样,那就不如摊牌吧。反正这些问题,迟早是要解决的。”

 李鑫想了想,说道:“莫言这个事情,恐怕不简单。有些情况,不要说他老婆和妹妹不清楚,很可能莫言自己都蒙在鼓里。真正要搞他的,还不是久安那边的人。久安那边,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刘伟鸿略感诧异,望了李鑫一眼,问道:“这话怎么说?”

 “莫言是省委办公厅秘书一处出去的,费贺炜推荐给胡高山的。”

 李鑫随口道出了莫言的“出身来历”

 “费秘书长?”

 “对,就是他。”

 费贺炜乃是楚南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算得是前任省委书记胡高山的嫡系亲信。以前胡高山做楚南省长的时候,费贺炜是省政府办公厅主任,紧跟胡高山的步伐,很快就担任了省政府秘书长。后来胡高山出任省委书记,费贺炜跟着高升,成了省委秘书长,不久之后又成了省委常委。在楚南省官场,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省委秘书长给省委书记推荐秘书人员,倒是非常的合情合理。

 莫言这个案子,刘伟鸿甫一接触,就“疑窦丛生”从案里到案外,处处都透着“诡异”刘伟鸿第一感觉,就是久安的这些人,当真胆子不小。胡高山前脚离开楚南,久安后脚就将莫言抓起来。虽然说胡高山已经不是省委书记了,但他在楚南经营多年,那张关系网可不是开玩笑的。胡系势力,也是楚南省本土势力之中最为庞大的一系。尽管已经没有了胡高山这位“旗手”势力依旧不可小觑。胡高山只要发句话,不要说辛明亮抵挡不住,就算是邵令红,也得仔细掂量。不能给别人留下“人一走茶就凉”的恶劣印象吧?怎么说,邵令红也曾经是胡高山的副手,省委组织部长、省委党群副书记,哪一个职务,离得开省委书记的支持?久安这边,如此迫不及待地要整莫言,而且是下这样的死手,总该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让刘伟鸿觉得奇怪的第二点,则是胡高山对莫言的态度。

 照说,莫言既然得到了胡高山的信任,年纪轻轻就放到久安去独当一面,胡高山肯定是比较看重他的。别的不说,单单为了胡高山自己的面子,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久安的人往死里整自己的前任秘书班子成员。根据刘伟鸿的记忆,胡高山算得是楚南省历任退下去之后的省委书记当中最为活跃的一位。经常回楚南来走走看看,很多故交旧部都和他有联系。

 甚至于在时光倒流之前,刘伟鸿还偶尔能在楚南的报纸上看到有关胡高山的新闻。那时,胡高山早已八十高龄,从省委书记的位置上退下去十几年了。

 法办一位地级市的市委常委,区委书记,仅仅久安市,是绝对不能完全做主的。更不用说莫言还是前任省委书记亲自点的将。没有省里主要领导人点头,这个案子无论如何都办不下来。

 不能这样子打胡高山的脸吧?

 就算人走茶凉,胡高山刚刚离任,这杯茶也绝对凉得没有那么快!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不但法办莫言的时候,胡高山没有发话,莫言入狱之后,千雨荨几次三番求见胡高山,都遭到了拒绝。胡高山压根就不见千雨荨的面,更不接她的材料。

 由此可知,法办莫言,就算不是胡高山下的指示,起码他也是知道的,而且默许了。

 但是,胡高山为什么要默许法办莫言呢?

 难道莫言得罪了胡高山?

 刘伟鸿沉吟着,问道:“莫言的事,和费贺炜有关?”

 李鑫微微一笑,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离班机到达还有点时间,而且,国内的航班,准点到达的情形,实在不多。什么时候准点到了,倒是值得惊奇的事情了。

 李鑫没有正面回答刘伟鸿的话,反问道:“伟鸿,你是不是已经去见过莫言了?”

 李鑫估计,莫言的案子,刘伟鸿肯定会关注的,以他的性格,既然关注了,就肯定会去见莫言。反正第五监狱就在久安的辖区之内,见个面也方便。

 刘伟鸿点点头。

 “那莫言自己,是怎么跟你说的?”

 “莫言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辛明亮头上了。尤其是楚江机械厂的事情,莫言说这就是导火线。”

 刘伟鸿简单地谈了一下莫言反应的情况。当然,在第五监狱和莫言详谈的那个晚上,莫言所谈到的,远远不止一个楚江机械厂。莫言是曾经的久安市委书记,原久安地区比较重要的工商企业,都集中在他的辖区之内。原久安市的情况,也就是最复杂的。

 过去有句话,叫做:前生作恶,今生附郭;恶贯满盈,附郭省城!

 所谓附郭,指县政府治所与州、府、省等上级政府机构治所,设置于同一城池内的状态。在首府做县令,上头有一大堆比他大的官,加上那些上级官员的七大姑八大姨,家人奴仆成群,个个都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县令处理政事的时候,处处都要小心谨慎,一不留神,就得罪了上官。至于附郭省城,那就更好理解了。在省城做知县,那是典型的做孙子,不是做官。

 莫言读书人出身,书生意气很重。加上有胡高山的大牌子罩着,到任之后,便风风火火地推行自己的“新政”想要做一番事业,自不免要和久安的本土势力起冲突。每次冲突,莫言都坚持原则,绝不让步。得罪的人自然也是越来越多。矛盾渐渐积累下来,越到后面越是难以调和。但莫言个人操守甚佳,立身极正,辛明亮等人纵算恨之入骨,也拿他有点莫可奈何。更何况那个时候胡高山还在省委书记任上,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能暂且强压怒火,容忍待机。

 然而这种怒火压抑越久,爆发的时候便越是猛烈。一般的政治斗争,将对手从实权位置上撸掉,也就是了,通常不会过为己甚。轮到莫言头上,久安那些人,便下了死手。

 “嘿嘿,楚江机械厂。”李鑫轻轻一笑,说道:“楚江机械厂是导火线没错。但这个导火线的内幕,估计莫言自己也搞不清楚。”

 刘伟鸿抽了一口烟,不吭声,静待下文。

 看来李鑫对莫言案的内情,了解得比他还要深入。

 “楚江机械厂厂长叫韩金锁,是辛明亮的舅子,韩巧珍的亲弟弟,这个你肯定已经知道了。不过在此之前,厂长可不是他,厂长是叫…”

 李鑫一下子忘记了楚江机械厂原任厂长的名字。毕竟这是发生在久安的事情,李鑫对此事也不是特别的关注,如果不是刘伟鸿调去久安,李鑫可能压根就不会跟他谈起有关楚江机械厂的事情。

 “叶有道!”

 刘伟鸿随口帮他补齐了。

 “对,是叫叶有道。听说这个叶有道,以前是叫叶无道的,一个挺奇怪的名字,后来才改的。堂堂一个机械厂的厂长,名字叫叶无道,也太搞了点。”

 李鑫轻轻一笑,觉得蛮有趣的。

 “这个叶有道,算是个能耐人。年纪不大,也就三十来岁吧,楚江机械厂改制的时候,他直接由车间主任提的厂长。短短几年时间,就把楚江机械厂经营得风生水起,算得是久安的盈利大户吧。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厂长就变成韩金锁了。那个叶有道,不知道去了哪里…”

 刘伟鸿淡然说道:“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我倒是知道他怎么走的。”

 “怎么走的?”

 “被人拿刀子追着砍了两条街,就这样吓走的。”

 刘伟鸿说着,眼里闪过一抹凌厉之色。

 李鑫却并不如何生气,平静地说道:“原来如此,也算是久安特色。”

 久安的商业竞争,包括很多低层次的政治博弈,解决的方式,确实和其他地方不尽相同,很有久安特色,那就是——你小子不走,拿刀子砍你走!

 楚江机械厂的继任厂长韩金锁既然是辛明亮的舅子,韩巧珍的亲弟弟,那么叶有道被人拿刀子追杀两条街,吓得不敢再在久安待下去,举家避难,也就毫不稀奇了。

 这样的事,压根就用不着辛明亮出面,只要韩巧珍咳嗽一声,彭宗明还不得屁颠屁颠地给落实好了。他儿子手下几百名流氓打手,难道是吃干饭的?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彭宗明可以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