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之后,众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结伴离场。王金平属于铜河官场实权派人物,他的死亡在不少人心头添上了阴霾。尤其是那些曾经与王金平走得比较近的官员,脸色都不是特别好看。唐天宇注意到梁荣昌对张海洋使了一个眼色,将之喊进了办公室,内心难免生疑。
张海洋的反应很奇怪,平常的会议,他总是表现得很活跃,无论讨论什么,他总要插上两句,但今天却是从头至尾一句话也未多说,只是一根接一根地在抽烟。
莫非王金平之事,与张海洋还有什么关联?
唐天宇与邱光绍并肩走出会议室,前面的王正祺却是放缓了脚步,他转身看了一眼唐天宇,很突然地问道:“天宇,你对这件事如何看?”
唐天宇耸肩苦笑道:“金平同志突然遇难,财政局势必要乱成一团,我现在也是手足无措,若是正祺市长有什么好的处理方法,还请你明示。”
王正祺挑了挑浓眉,轻声道:“铜河官场越来越乱,这不是一个好现象,想要让经济稳速增长,咱们班子必须要团结一致。大家必须得冷静下来,尤其是你和我不能先乱了方寸,你觉得呢?”
唐天宇点头笑道:“正祺市长,你说得很对。”
王正祺看了一眼唐天宇身边的邱光绍,淡淡一笑,道:“老邱,听说你喜欢钓鱼,有空一起去钓一场,如何?”
邱光绍笑道:“王市长,你每天工作繁忙,若真能与你一起钓鱼,自然不甚荣幸。”
王正祺摆了摆手,很亲和的一笑,随后快步离开了。
邱光绍皱眉,奇怪道:“王正祺这是怎么了?在印象里,这是他来铜河这么久,第一次与我如此郑重地打招呼。”
唐天宇拍了拍邱光绍的肩膀,笑道:“王市长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铜河市委班子可以乱,但政斧班子不能乱。”
邱光绍苦笑道:“你的意思是,他在拉拢人心?”
唐天宇摇了摇头,道:“也有可能是虚晃一枪。”
脑子转了半天,邱光绍感觉没有拧过劲来,苦笑道:“越来越不懂了。”
邱光绍还没有真正领悟官场的精髓,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万事以情态的发展来应对。
听话听音,“咱们班子必须要团结一致”,这个班子指的并非市委班子,而是政斧班子。王正祺之所以向唐天宇示好,他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要对梁荣昌发起总攻了。铜河官场越来越有趣了,自己是不是考虑一下,与王正祺再谋合作呢?
唐天宇与邱光绍挥手作别,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陈忠早已等在那里,他面色凝重无比,铜河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作为公安局局长,他的压力无疑是巨大的。
梁荣昌给陈忠下了死命令,必须在一周之内,找出真相。但从现场的作案手法来看,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尽管知道这是一场凶杀案,但因为证据不足,很可能会以自杀案件来定姓。唐天宇对陈忠还是很了解的,他个姓很强,尽管如今已是副市长,但内心仍以一个探员的角色在给自己定位。在他眼皮子底下,凶手做出这么一个巧妙的杀人现场,已经激起了他心中的好胜心。
唐天宇给陈忠递了一根烟,陈忠从口袋里摸了一阵,掏出一元钱一只的打火机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遗憾道:“没想到对方的警惕姓这么高,王金平如今死了,他的个人账户上面的所有线索也被消除,若是再往下面去查,那可就很难了。”
唐天宇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水,琢磨道:“对方在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吗?比如手枪的型号,不经意留下的毛发……”
陈忠摇头道:“对方很狡猾,伪造了手枪的来历,资料显示,那把手枪是王金平在三年前于香都购买的,而且手枪上只有王金平的指纹。因为是酒店,平常在房间进出的人很多,现场留有大量的毛发、指纹,无法由此辨别。”
唐天宇沉默了片刻,道:“对方既然决定掐断王金平这条线索,必然是做好了十足的把握。如今再在王金平身上过多纠缠,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陈忠诧异道:“你的意思是,以自杀来结案?”
唐天宇晃了晃手指,道:“我的意思是,再从王金平身上寻找线索,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人都死了,即使能查出什么,也没有说服力。还不如抛开王金平,从其它角度寻找线索。”
陈忠将香烟捻灭在烟灰缸内,不解道:“从哪个角度呢?”
唐天宇琢磨一番,才道:“幕后黑手很有可能以王金平之死转移咱们的注意力,利用大家把焦点都放在王金平的身上,而转移罪证。因此现在也是调查欧宏最关键的时刻,你近期要重点关注一下这个公司的动向。王金平只是鱼线,真正的大鱼还藏在湖底呢。”
陈忠脸上露出了佩服之色,点头道:“若不是经你提醒,我还真把欧宏放在一边了。”
唐天宇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了敲,又道:“另外,可以关注一下张海洋,今天他在会议上的表现很反常。”
陈忠点了点头,道:“当初王金平之所以能从副局长转正,跟张海洋的出手相助,有莫大的关系。之前的账户信息显示,资金流向最大的两个账户,一个是张海洋的弟弟,还有一个是张海洋的情妇。”
唐天宇“嗯”了一声,道:“注意不要再打草惊蛇了。对方敢杀人灭口,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银行账号的信息,这说明他们是一个有计划有组织有实力的组织,调查此案的过程中,你要注意人生安全,保护好自己。”
陈忠自信地笑道:“唐市长,你就放心吧,我老陈办了这么多年案子,更危险的事情也曾经历过,若是他们真撞到枪口上,我就送他们几粒花生米。”言毕,陈忠得意地拍了拍腰间的手枪。
唐天宇知道陈忠的身手不错,笑道:“关羽还会大意失荆州,你啊,还是得万分小心才是,这次你面对的可不是一般人。”陈忠与唐天宇相交多年,是他最信任的兄弟,如今更是左膀右臂,若是陈忠又个闪失,这无疑是最不值得的。
等陈忠离开之后,唐天宇想了想拨通了一个从未主动打过的电话。响了三声之后,传来了曹芳菲清脆而清冷的声音,“什么事?”
曹芳菲果然如同想象中那般冷艳不可亲近,唐天宇讪讪笑道:“咱俩都快结婚了,难道没事儿就不能打个电话,联络一下感情吗?”
曹芳菲沉默了片刻,又问:“说吧,没必要藏着掖着。”
曹芳菲比想象中要敏感聪明,唐天宇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问道:“能不能帮我调查一件事?”
曹芳菲皱了皱眉,道:“什么事?”
唐天宇如实相告:“能不能我调查一下欧宏有限公司的情况,诸如资本结构,股东介绍……”
曹芳菲淡淡道:“还有,它的所属派系?”
唐天宇微微一愣,苦笑道:“你真是太聪明了,竟然还会抢答。”
曹芳菲道:“我试试看吧……”
见曹芳菲语气带着些许萧凉之意,唐天宇突然道:“下个月我回燕京,你想去哪里拍婚纱照?”
曹芳菲摇头道:“那些俗套的东西就免了吧,我不喜欢……”
唐天宇道:“一辈子的事情,有些东西不能免……”
“随你吧。”曹芳菲停顿了片刻,道,“我有事,先挂了……”
曹芳菲极为冷淡的态度,并没有让唐天宇感到失落,因为曹芳菲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冷若冰霜,而他也从来为怀疑过曹芳菲对自己的感情。因为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曹芳菲会始终站在自己的身后。
自己欠这个女人的,或许亏欠也是一种爱吧,唐天宇苦笑着。
……
坐在梁荣昌办公室内的沙发上,烟尾燃到了手指,张海洋才发现,他猛然抖了抖指尖的烟灰,颤抖着声音问道:“对于王金平的安排,那边的态度,不是送出国吗?”
梁荣昌见张海洋太过慌张,不悦道:“突然有了变化,我也是事发之后才知道的。你放心吧,事情处理得非常干净,没有留下任何尾巴,所以你也无需太过担忧。”
张海洋哭丧着脸,抱怨道:“我和老王合作这么多年,尽管他为人有时候贪婪了一点,但做事还是非常稳妥的,如今人说没就没了,还真是令人唏嘘。”
梁荣昌“嗯”了一声,安抚道:“王金平这么多年也没少赚,那边会安排好他的家人,如果他不死的话,大批人会被他牵连出来。他死了,这也是间接地保护了咱们。”
张海洋微微一愣,盯着梁荣昌那张阴鸷的脸看了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点了点头,不自然地挤出笑容,道:“是啊,老王也是死得其所了。”
张海洋在梁荣昌办公室内又坐了片刻,然后便起身告辞。梁荣昌坐在办公桌前思考许久,拨通了一个电话。
“老领导,有件事想要跟你汇报,张海洋似乎有点问题,他对王金平的死很在意,我怕他会露出破绽。”梁荣昌忧虑道。
老领导低吟片刻,道:“你暂时得稳住他。张海洋知道的事情不少,你派人看紧他,千万不能让他出去乱说话。若实在惹事,也作弃子便是。”
古语有云,狡兔死,走狗烹。老领导这一番话,寒意凛凛,充满人情寡淡,令梁荣昌惊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