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宇刚回到办公室便接到了电话通知,与沈治军坐车一起赶到金煌大厦现场。现场的情况远比项和钧汇报的要混乱,更复杂。省委组成的调查组赶到现场时,金煌大厦所在的建国路已是人满为患。人们的情绪都很激动,唐天宇从周围能听到群众对政斧的谩骂,有人公开提到市委书记陈泽斌,市长周伟林,所谓“官商勾结、逼良为娼。”还有人谩骂当官的禽兽不如,丧尽天良糟蹋女孩子,更有愤怒的人捡起手边的石块或其他硬物砸在周围政斧竖起的宣传牌上。
交通完全被堵死,沈治军只能挥手让人下车。唐天宇发现不远处有两辆警车早被拆成了一堆废铁,轮胎甚至都被人当成了垫子。坐在屁股下方,汽车残件凌乱地被抛在各处。更远处,一辆大巴也被掀翻,从车号来看,应该是合城市委的官车。大约近百名警察站在离人群三百米处,情绪不安地看着周围随时会暴起的群众。
唐天宇见沈治军面色依旧沉静,暗忖沈治军的确有大将之风,遇到这种情况依旧临危不乱。沈治军冷面观察了一会,掏出手机打给了项和钧,说他已经在现场了。
项和钧慌忙问沈治军的确切位置,沈治军道等会在建国路上的嘉和宾馆召开小组会议,并吩咐项和钧联系好与会人员。在路上,沈治军便已经安排人订好了嘉和宾馆的会议房。等到了嘉和宾馆后,省政法委副书记黄学武、省公安厅副厅长朱天彪已经到了。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项和钧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沈治军见只有项和钧一人,不悦道:“让你叫的人呢?”
项和钧眼神闪躲,轻声道:“现在情况很复杂,还是暂时先不要叫公安局的同志比较好。”
“为什么?”沈治军甚感蹊跷。
项和钧吞吐道:“陈书记给公安局下了死命令,今晚一定要解散群众,必须要拿到死者的尸体,否则让他们辞职。现在公安局的同志们在做此事,暂时没法抽身。”
唐天宇在一旁听出了端倪,暗忖这死者死得定是有蹊跷,否则政斧这边为何要在尸体上做文章。
沈治军也发现了问题,皱眉道:“你见现在的情况如实交代,究竟还有什么事瞒着省里。”
项和钧便将所知的事情与调查组一五一十地交代,原来死者家属非要说女孩并非跳楼自杀,而是被人歼杀后从楼上抛下。而天音商务会所的负责人则表示女孩是心甘情愿地来到商务会所,为了抢客人与同伴发生了口角,一气之下跳了楼。家属一开始同意由公安局做尸检,但后来又怕公安与天音商务会所沆瀣一气,便又不将尸体交给公安,并扬言要在建国路设灵堂,让全国人马都知道此事,要将事情闹大。金煌实业董事长蔡煌为怕事情闹大,便给陈泽斌打了电话。陈泽斌怕事情越闹越大,不可收拾,便给公安局下了死命令,抢回尸体,同时命令相关人员不得将此事泄露给省委领导。
项和钧原本以为此事会在省委调查组来到现场之前宣告结束,但没有想到愈演愈烈,在沈治军的逼问下,只能将事情如实相告。
“这个时候还想争取主动?”沈治军不仅冷笑了一声,他沉思了片刻,便与调查小组的成员道,“现在大家有什么好的对策,不妨开诚布公的讲出来。”
黄学武道:“现在必须给合城市委市政斧的领导直接通话,组织会议,让他们知道问题的严重姓。”
沈治军突然转身问唐天宇道:“小唐,你有什么看法?”
唐天宇没有料到沈治军会在众多领导面前突然问自己,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稳住了心神道:“现在最关键的一点是,必须要让现场的公安全部撤出。这起事件,公安不应该在第一时间介入,更不该与家属抢尸体。事情的青红皂白,总会有个水落石出,公安一介入,无疑会让群众腹诽其中有阴谋,这便激化了群众的情绪。”
沈治军沉默了片刻,道:“我先去给梅书记打个电话。”陈泽斌常委排名上比自己高,若是要组织合城班子会议的话,以自己的身份很难压得住他,所以沈治军必须要给梅书记打电话,让梅书记给陈泽斌施加压力。
梅书记听到沈治军的简单汇报之后,便给陈泽斌打了电话。过了大约十五分钟之后,市长周伟林与公安局政委段天彪也赶到了会议房。
沈治军首先传达了省委的意见,然后道:“鉴于此事造成的恶劣影响,省委决定临时成立工作小组,由我担任组长,政法委黄书记担任副组长。小组成员必须要高度配合,不得自行其事。伟林同志立即赶往出事现场,跟群众代表对话,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能再激化矛盾;第二现场的公安全部撤除。”
周伟林忍不住插话道:“公安撤除不好吧,万一民众冲进大厦造成损失那该怎么办?”
沈治军挥了挥手,果断道:“没有万一,请周市长配合工作小组的行动。”
周伟林见沈治军表情严肃,面色铁青地不再说话,等会议结束之后,便起身赶往出事现场。
唐天宇在旁边观察着沈治军的一言一行,不由得感到获益良多,沈治军在此刻展现出来的风格是寻常很难看见的,杀伐果断,思路清晰。
会议结束之后,众人便各自处理任务。沈治军见唐天宇眉头紧锁,试探地问道:“你从方才的会议上看出了什么?”
唐天宇想了想道:“有人想将事情闹大,但如今一发不可收,事态已经无法掌控了,这不是一起简单的刑事案件。”
唐天宇分析,这又是涉及到徐系与肖系之间的争斗。陈泽斌为了保证在换届能更进一步已经与徐守国达成同盟关系,而陈泽斌进步之后,周伟林极有可能担任市委书记。周伟林虽明面上与肖军无什么瓜葛,但与徐守国的关系交恶。徐守国断不会让自己讨厌的人坐到合城市委书记的位置上。花季少女自杀案,这是一个导火索,渭北将会掀起一场龙卷风。唐天宇没有想到自己亲身经历了这一过程,这就是平台不同带来的震撼感。
沈治军摸了摸下巴,又问:“你有什么解决方法吗?”
唐天宇道:“首先必须要让金煌实业的董事长蔡煌出面,因为群众摆明着是针对金煌实业而来,如果蔡煌不出面的话,很难平息死者家属的怒火。其次,我们还要深层次了解下,激起民愤的关键点,群众背后肯定还是有推手的。最后,必须要让宣传部门控制舆论,一旦新闻传播出去,便会导致问题扩大化。”
沈治军认可道:“你比想象中要冷静。蔡煌是省人大代表,如果要他出面的话,必须要动用一定的资源,我等会便跟梅书记打电话,让省人大通知蔡煌出面。至于了解激起民愤的原因,便交给你了,你必须在一个小时内,找到问题所在”
唐天宇接到命令之后,立即赶到了现场。他没有去找公安局,而是混入了人群中。现场有一名出租车司机正喊得起劲,唐天宇便故意问道:“你们在这里堵大厦,不去跑生意,难道不要养家糊口了吗?”
出租车司机骂道:“还做个屁生意啊。金煌实业的董事长是他妈的狗*娘养的,屡次找我们出租车司机的麻烦,这口气不出的话,我咽不下去。”
唐天宇皱了眉头,递了一根烟给出租车司机,追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请这位大哥给我说说。”
出租车司机见唐天宇年纪很轻,以为他是看热闹的群众,又见烟不错,便吐沫横飞道:“两个月之前,金煌实业跟咱们盛源出租车便结过梁子。蔡煌有个二奶想开一家出租车公司,可是有关部门不批准,理由是合城出租车市场暂时已经饱和。于是蔡煌便找到了咱们老板马海云,想收购盛源。盛源倾注了老板的心血,哪里会轻易卖,便拒绝了蔡煌的要求。于是蔡煌便让人找盛源的碴儿,有天晚上盛源旗下十多辆出租车被砸,结果公*安部门一直破不了案。其实哪里是破不了,而是公*安部门不敢也不愿处理。蔡煌是省人大代表,同时也是咱们合城最大的黑社会,手下养着不少马仔,他一个电话便能从矿区调动近百亡命之徒,有谁敢轻易与他作对?”
唐天宇皱眉道:“你们老板能在合城开出租车公司,也是有背景的,莫非就没有想想其他渠道?”
出租车司机愤愤道:“老板将状子一直递到了省人大,哪里管用。人大主任自己都说,蔡煌管不了,就是告到燕京,怕是也无用。”
唐天宇又问:“那这次死的那个姑娘跟你们老板是什么关系?”
出租车司机道:“小芳的妈妈是咱们盛源的大姐,平常与咱们关系不错。老板知道她家女儿死得莫名其妙,便组织咱们过来堵门了。”
唐天宇听到这里,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唐天宇知道此事不能轻信一方,便找了一个僻静角落打电话给陈忠,询问马海云的背景。
陈忠躺在病床上得知事情的始末,道:“马海云是合城有名的车帮老大,平常很低调,为人很将义气。我帮你问问,看能不能找到此人。”
又过十几分钟,陈忠便将马海云的手机号码,发给了唐天宇。唐天宇皱眉沉思,自己该以什么身份与马海云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