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花溪镇,有条小砂石路可以岔到南面去,虽然路小颠簸,但到市里可以少跑二三十公里的路,顾金章就在那里跟沈淮分别。

夜空铅蓝宁静,仿佛前些天的狂风暴雨不存在似的,也叫在夜色下奔波的人心稍安,叫人心不那么疲惫。沈淮心想只要这样的大灾过去,救援、重建工作展开来,遍地狼籍总能收拾过来,然而让司机打开广播,电台里却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

东华临海,前些天暴雨是受台风过境影响,暴虐而短促,真正形成灾害的极端恶劣天气,也就持续了两天,就恢复平静,叫东华这边能缓上一口气,然而在国内其他地区,大规模的强降雨天气还没有消退的意思。

渚江上游,云河县在一次的洪峰形成期间发生溃堤,损失极其惨重,然而明后天,在渚江中上游又将有一次大规模的强降雨,将严峻考验这片大地。

大灾当头,叶选峰等人心思却还钻在争权夺势,也真是叫人无语——想到种种事,沈淮心头也感难言的疲惫,难受的蹙紧眉头闭上眼睛。

“沈书记,你的脸色有些难看,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杜建见沈淮的脸色有些难看,关心的问道。

沈淮睁开眼睛,不想跟杜建说他是为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感到难受、疲倦,摇头说道:“这些天大家都很辛苦,都睡得少,今天应该能回去补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沈淮也没有办法直接回住,还是先与杜建回县防汛指挥部,了解过今后几天的气象情况以及今天开展的防汛救灾工作后,又带了一堆文件,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坐车回住处。

沈淮回到家,感到有些吃不消,但手头上的文件又必须要看,将吊胳膊的绷带拆掉,冲了凉水澡,就拿拿了一杯浓茶,拿文件到院子里坐下。

小丫头罗蓉穿着一袭雪白的棉布裙子,光着脚丫子,坐在院子里的竹榻上看书,露出胳膊跟纤细小腿冰肌玉肤,嫣红的嘴唇衬得白嫩小脸十分精致。

罗蓉看到沈淮回来,跟着小狐狸似的在竹榻上站起来,隔着院墙跟这边打招呼:“沈大哥,好几天都没有看到你回来睡了啊?”

沈淮笑笑,说道:“是啊,我也好久没见你了呀。”

这些天他都在必须在抗灾救险的第一线,连睡觉都是奢侈,即使左肩被石头砸伤,他也没有时间在医院里睡一睡,哪里还有闲工夫回住处睡觉?

“对了,我们家的空房子租出去了,还没有跟沈大哥你说呢?”

“是嘛,租给谁了啊?”沈淮问道。

罗蓉中考成绩不是很理想,离霞浦县中学录取线差了两分,作为议价生要进县中,要额外交两万的赞助费。丁秀倒不是凑不出这笔钱来,但交了这笔钱,母女俩的生活就会变得拮据,故而丁秀一直想着,将离婚后空出来的一间卧室租出来,补贴一下家用。

罗蓉因为中考成绩不是很理想,开头两天给她妈骂得狗血淋头,蔫头蔫脑的,没想到几天没见,她又活灵活现起来。

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沈淮见是小姑宋文慧从燕京家里打过来的电话,就没有等罗蓉告诉他谁租了房子,就先回屋接电话。

罗蓉见沈淮回屋坐沙发上接电话半天都没有停下来,她就穿着拖鞋走回屋,冲东边的卧室喊道:“戚姐,你不是说等沈淮回来,要跟他打招呼吗?他刚回来。”

“没大没小的,”丁秀从里屋出来骂罗蓉,“沈书记的名字,是你胡乱能喊的,打小怎么就这么没礼貌?”

“人家都不是介意,你介意什么啊?”罗蓉牙尖嘴利的跟她妈顶嘴道,“我看是你中官场的毒太深,只要看到谁官比自己大,就胆小如鼠。就是喊他的名字,他还能吃了你呀?”

丁秀美眸怒瞪。

这时候卧室的房门从里面打开来,戚瑾馨露出脸来,丁秀收回敲罗蓉头的手,朝新住进来的房客笑道:“罗蓉这丫头,真是没有一点礼貌。”

戚瑾馨笑道:“沈书记回来,我是要跟他打声招呼的,”又声音脆脆的笑着问罗蓉,“沈书记真回来了啊?”

“是啊,他还问起你呢。”罗蓉说道,拉着戚瑾馨往院子里走。

戚瑾馨倒是想着隔着院墙跟沈淮打招呼有些失礼,但也抵不住罗蓉热情的拉她往外走。

罗蓉走到院子里,边走边喊:“沈大哥,沈大哥……”然而院子那边没有半点回应,她走到院墙边踮脚看过去,客厅里的门敞开着,沈淮整个斜靠着沙发坐在地上,眼睛闭着,看样子在接过电话就直接睡了过去。

罗蓉回头跟她妈及戚瑾馨说道:“还说要把戚姐介绍给他认识呢,他都坐地上睡着了……”

罗蓉个子还是稍矮了一些,丁秀走过来,看到坐在地板上的沈淮左肩都血渗出来,而沈淮闭着眼睛全无反应,不是正常睡着的样子,她吓了一跳,说道:“沈书记这是晕过去了,”连声大喊,“沈书记,沈书记……”见沈淮全无反应,她又与戚瑾馨绕到楼门里拍门。

屋里全无反应,丁秀、罗蓉正要将屋子里的桌子抬出来翻过院墙,戚瑾馨拿出手机要给她姐打电话之际,听着楼道有人急冲冲的走过来。

丁秀打开门见楼道里是县府办主任王卫成跟个女的正心急慌然的拍沈淮家的门,忙跟他们说道:“王主任,你们过来就好;沈书记他可能晕过去了,我们怎么喊他都没有醒过来。”

王卫成手里有这边的备用钥匙,拿钥匙打开门,进客厅才看到沙发前的矮柜侧翻在一起,沈淮左肩衬衫上都染满血,人倒不像昏迷的样子,呼吸正常,还微微打着呼噜……

王卫成将沈淮抱到沙发上,他也知道沈淮连着好些天都没有怎么睡觉,看他熟睡之中,丝毫都没有感到左肩的伤痛,心里满不是滋味,跟妻子说道:“你让你们医院的刘副院长亲自过来一趟,让他先不要对别人说什么。”

王卫成捡起沈淮摔落在地上的手机,先拔电话回宋文慧:“宋主任,我是王卫成,我已经赶到沈书记家了。沈书记没有什么大事,他刚才跟您通电话时,可能是撞到什么了,我进门,他在地上睡得正熟。这几天县里抢险工作很重,又要兼顾嵛山县的救灾抢险,沈书记都在第一线指挥。沈书记盯着要我们在救灾空隙抓住时间睡一觉,他却连着几天都撑在那里没有怎么睡,就连大前天肩膀给石头砸伤,他都没有在医院里睡一觉。沈书记现在睡得正香,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叫醒他,已经通知县医院的医生赶过来给沈书记检查。好的,有什么情况,我随时给您打电话汇报……”

丁秀、罗蓉这时候才知道沈淮跟人通电话时突然撞到桌子昏过去,电话那头见这边没有反应,才紧急通知王卫成赶过来看情况。

现在看沈淮的情况,也不像是有什么大问题,只是睡着不醒过来;丁秀到屋里,拿起一条毛巾被,给沈淮盖上,大家接下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好,只能看着沈淮在那里打呼睡觉,等县医院的医生过来。

戚瑾馨给她姐打过电话,也跑过来究竟。

王卫成看到戚瑾馨,也有些意外,问过才知道戚瑾馨刚租下隔壁的空房子住。

县里给戚副书记及戚瑾馨专在北山鹏悦安排了一处独栋小楼作为在霞浦的住所,没想到戚瑾馨不跟她姐住一起,单独出来租房子住。

现在临港新城建设很快,新房子也多,但跟老县城这边还隔着五六公里远。

渚江科技大学的新校区一期建成要等到明年九月,暂时借旅游学校的旧校址办学,戚瑾馨想要老县城这边的租房子住,还真没有多少选择。

王卫成原先没打算惊动什么,打算等县医院的医生过来给沈淮检查过身体再说,不过戚瑾馨已经给她姐打了电话,王卫成也不说什么。

沈淮身体出了状况,戚靖瑶作为县委副书记,也是应该知道,王卫成接着便又给赵天明、杜建打了电话,说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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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悠悠的醒过来,最先他映入眼帘里,却是埋在心深处那张叫他铭心刻骨的脸,他精神一阵子恍惚,仿佛一场大梦醒过来,时光又回到十数年间,眼泪莫名其妙的就流了出来,抓住她的手,问道:“瑾馨,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出国不再理我了吗?”

戚瑾馨给沈淮这一喊,摸不着头脑,自己什么时候出国不理他了?手给沈淮抓住,有些不好意思,想抽回来,但沈淮手如铁铸,抓得她的手腕生痛,却挣扎不开来。

丁秀、罗蓉母女听到沈淮醒过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么一句话,也有些发愣,看到沈淮满脸泪水的样子,也更是诧异,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看向戚瑾馨。

她们自然知道戚瑾馨跟沈淮认识,毕竟戚瑾馨是霞浦县请进来搞联合办学的淮大方面的负责人,但是她们不知道沈淮跟戚瑾馨之间的关系是如此的之深。

罗蓉小声的问戚瑾馨:“戚姐,你害沈淮这么伤心,你以前抛弃过他呀?”

这时候正站在餐厅门口听县医院副院院刘天明汇报对沈淮检查情况的戚靖瑶,听到客厅里的动静,转回身来看到沈淮躺在沙发抓住她妹妹的手腕,问道:“沈书记,你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