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一会儿就告辞,卫世杰就掏出一张超市购物卡來,塞在老同志的手里,说,一点小意思,请笑纳。
  老同志捏着购物卡,就去看楚天舒。
  楚天舒便说,这是我的同学,市里世纪阳光集团的总经理,这次专家教授们來考察,就是他赞助的经费,我说要來看看老同志们,他也非常的热心,非要跟着來表达他的敬意。
  老同志说了谢谢,自然要多看卫世杰几眼。
  卫世杰趁机把他的名片散发了一圈,先混个脸熟再说。
  來年开春之后市里开“两会”,这些老同志都是退居二线的副县级干部,有参政议政的权力,里面有几位市里的两会代表,看见候选人名单中有卫世杰这个眼熟的名字,自然而然会把票投过來。
  拜访结束,十一点刚过,他们回到了石花大酒店,楚天舒又带着卫世杰一起,挨个去了专家教授们的房间,说是看望,实则是让卫世杰给专家教授们发辛苦费,孙教授已经休息了,他那一份楚天舒在闲聊的时候就办妥了。
  最后來到闻家奇的房间。
  闻家奇带上门,简单说了说忽悠付大木和薛金龙的过程,然后笑问道:“小楚,你交给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们是來给我发奖金的吧。”
  卫世杰刚要开口,被楚天舒拦住了。
  楚天舒嘲讽道:“老闻,亏你还是得道高人,一天到晚的就知道钱,你俗不俗哇。”
  “哎哎,我话还沒说完,你就劈头盖脸的干什么。”闻家奇满腹冤屈地说:“我就是想跟你们说,你给他们发红包我沒意见,但是我闻大师不稀罕。”
  “闻大师,那你稀罕什么。”卫世杰笑道:“老闻,你现在是老楚请來的专家学者,稀罕什么赶紧向他开口,过了这个村就沒这个店了。”
  “嘿嘿,那是自然。”在楚天舒和卫世杰面前,闻家奇又暴露出“大师”的本來面目,捏着下巴,笑得十分的猥琐,全然沒有了专家学者的风范。
  楚天舒随手打开身旁的提包,拿出一本厚厚的十六开本的线装书,递给闻家奇,说:“大师,你是不是稀罕这个。”
  闻家奇接过來一看,纸张泛黄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南岭县志四个字,正是他想要向楚天舒开口索要之物。
  闻家奇深觉奇怪了,他又沒跟任何人说过要县志,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意图的,便故意道:“小楚,你拿县志给我干什么。”
  楚天舒说:“你不是正想要这个东西么。”
  闻家奇说:“老卫,我刚才说过吗。”
  卫世杰摇头。
  楚天舒说:“老闻,你就别装了,你不是会算命吗,怎么就沒掐算出來我也懂阴阳八卦呢。”
  闻家奇脸上有点挂不住,争辩道:“小楚,你别瞎扯,我可是研究周易的专家,不是会阴阳八卦的算命先生。”
  看闻家奇当了真,楚天舒这才道出原委,说:“我太了解你了,你和他们那些专家教授不同,你对地方上的山川地貌和人文景观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对古旧书籍地方志有兴趣,所以啊,我专门给你谋了一本。”
  闻家奇用手里的书指了指楚天舒,说:“你这家伙,要是研究周易,我真是沒饭吃了。”
  卫世杰说:“闻大师,要我说啊,他们这些当官的其实和你们这些算命的本來就是一路货色,他们是看领导的脸色行事,你们是看客户的脸色说话,都靠察言观色吃饭。”
  “小卫,此言差矣。”闻家奇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瞟了楚天舒一眼,说:“我们是凭本事吃饭,从不溜须拍马坑蒙拐骗,更不贪污腐败,怎么会和官员是一路货色。”
  卫世杰说:“不是一路货色,你怎么会跟着他跑到南岭來。”
  楚天舒不禁哑然,官员在人民群众的心目中,连一个神棍都不如了,要彻底改变这个现状,只能从自身做起,从本职岗位上做起,肃贪腐,树清风,把反腐倡廉扎扎实实地落到实处才行啊。
  楚天舒和卫世杰走了之后,闻家奇洗漱过,看了一会儿南岭县志,忽觉倦意袭來,便上床睡下了。
  一觉醒來,天下大白,窗外山影绰约,鸟语啁啾,让人顿生惊喜。
  在临江市呆久了,所见是蔽日雾霾,所闻是震耳噪音,视听早已麻木不仁,已忘记了世上还有这赏心悦目的景色,急急翻身起床,推开窗户,一团浓雾正裹着清风招摇而过。
  面对远处的青山和近处的河流,闻家奇展展臂,扩扩胸,一呼一吸之间,五脏六腑已被荡涤一新,仿佛又回到了秀峰脚下的村落,看來,离开那充满铜臭的周易研究室,跑到南岭來冒充专家教授是非常值得的,至少多了与大自然亲近的机会。
  在窗前站了十几分钟,闻家奇还舍不得离去,直到床头的电话把他从沉醉中唤起,电话是柳青烟打來的,请专家教授们二楼自助餐厅就餐。
  闻家奇只得匆匆出了门。
  吃过早餐,稍事休息,专家教授们上了考斯特,沿着新修的进山公路,一路往西,直奔浮云山脉,考察西部山区。
  沿途是大片大片丘陵,草青木秀,坡多田少,沟沟坎坎间散落着零星农舍,远处山影依稀,像极了画家笔下的写意画。
  來到一处坡地,楚天舒请大家下车,放松放松,吸几口新鲜空气。
  孙教授铺开事先准备好的南岭县地图,像个战地将军,伸手在上面虚画一圈,说:“南岭县多像一条千年巨龙,稳稳地趴在地上,想要昂首腾飞,却被龙尾拖住了。”
  大家闻言,伸头过來看地图,确实有点儿龙的味道。
  孙教授找到大家所处的位置,说:“从图上看,我们走的这条公路,正好是版图的中轴线,相当于巨龙的龙骨,南岭经济过分依赖于东边的龙头,而忽略了龙身这广袤的空间,尤其是龙尾,如果不能加快开发利用,这条龙怎么飞得起來。”
  陆坊岭等人也纷纷表示赞同,闻家奇更是把这个比喻牢牢记在了心里。
  孙教授的眼光又回到地图上,他在发现一条不怎么显眼的河流,建议一起去看看。
  众人陆续上车,继续前行。
  上几道坡,下几道坎,穿越数个村庄,一条小河横陈于前,河水清澈,灵动如练,让人眼前一亮。
  楚天舒介绍,河叫月牙溪,自浮云山潺潺而下,先向南再往东,最后汇入通天河河。
  城里人难得见到这么洁净美丽的河水,车子还沒停稳,教授们纷纷下车,欢呼着往河边奔去,高挽衣袖,洗洗手,浇浇脸,天真烂漫的样子。
  已是冬天,來自远山深处的河水带着凉意,扎在皮肤上,又刺激又好玩。
  回到车上,孙教授感慨道:“有这条清清月牙溪,西边山区的开发就有了保障,我要是南岭的主人,一定利用好这里的环境优势,把西边的建设事业做大做强,不过需要强调的是,要坚持科学发展观,不能搞了建设就毁了这条可爱的河,一定要环保先行,实现可持续发展。”
  接着孙教授侃侃而谈,阐述了环保与发展的最新理论,还以事实说话,列举欧洲发达国家建设和环保双轨并行的发展模式,令人耳目一新。
  楚天舒也大开眼界,心里暗想:头上有乌纱,让人仰慕;袋中有钞票,让人羡慕;肚里有学问,也让人忌妒啊,像眼前这位孙教授,无权无势,卡里可能也沒大钱,却腹有才学,叫你不可小觑,何况富贵养身,才学养心,富贵如浮云,飘忽而來,飘忽而去,哪像才学可以伴你一生。
  过去父亲教育楚天舒要好好读书,说知识学到肚子里,人家偷不去,抢不走,一辈子是你的,一辈子受用,可惜如今的人不再讲究这些,只相信看得见摸得着的权势金银,不相信看不见摸不着的才学,认为才学若换不來权、钱两样东西,屁都不如。
  沿着河岸简易的沙石毛路,考斯特继续往西缓行。
  楚天舒和柳青烟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饮料和水果,分发给各位。
  陆坊岭开玩笑说:“楚书记啊,平时都有人为你服务,今天却反过來做起了服务员,叫我们怎么受用得起。”
  楚天舒说:“我们本來就是人民公仆嘛,为人民教授和人民学者服务,也是本职工作。”
  陆坊岭却道:“这公仆之说听起來挺生动,说是为官者的理想和追求,也不会有人有不同意见,可逻辑上好像不太说得过去,世上该是主少仆多,多数仆人服务少数主子吧,就像茶壶与茶杯,总是多只茶杯围绕在一个茶壶周围,若民是主,官是仆,民主那么多,官仆怎么服务得过來。”
  一席话说得众人哈哈大笑。
  楚天舒颇为尴尬,忙说:“陆教授不愧是做学问的,能透过现象看本质,我们这些人不太有思想,人云亦云惯了,从沒在这些大是大非问題上深究过,感谢陆教授点拨,真是胜读十年书啊。”
  孙教授看不过去,忙替楚天舒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