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楚天舒前面所作的铺垫起到了作用。

按照付大木的推断,投反对票的,只会是楚天舒一个人。

耿中天可能会站在楚天舒一边,而杨富贵和茅兴东这两人会选择站在强势的一方,因为他们在南岭县有着千丝万缕割舍不断的关系,曰后要照顾好关系户们的利益,需要付大木等人的支持。

况且,巩汉堂调任财政局长,既不是提拔,又沒有抢他们关系户的位置,他们沒有理由与付大木当面对抗,只要其中有一个人表态支持,巩汉堂调任财政局长就能以多数票通过。

事实上,最初杨富贵和茅兴东确实如付大木所预料的那样,巩汉堂的调任并沒有直接损害他们的利益,他们并沒有打算要和付大木当面对抗,可问題是,周宇宁刚才在回答楚天舒的质疑时,把先锋客运和宣传部门扯出來了,这让杨富贵和茅兴东很不爽,他们看了看局势,选择了两头都不得罪明哲保身的态度。

茅兴东率先表态:“我弃权。”

杨富贵也跟着弃了权。

耿中天沒表态,也沒举手。

楚天舒说:“反对的请举手。”说完,就把手举起來了。

耿中天也跟着举了手。

楚天舒把手放下來,说:“三票赞成,两票弃权,两票反对,看來常委们对巩汉堂调任财政局局长存在比较大的分歧,只能暂时作罢了。”

一个平调的人事安排都不能顺利通过,付大木恼羞成怒,他不依不饶地盯着楚天舒,说:“楚书记,财政局的工作不能长期这么混乱下去,你是什么想法。”

按照付大木睚眦必报的姓格,他就是想逼着楚天舒说出想法來,也一次当面的表决,把他的意见否决一次,一报还一报,大家都难看一回,因为他断定,楚天舒的意见不可能照顾到每一个常委的利益,甚至可能损害某个常委的利益。

楚天舒看了看付大木,平静地说:“同志们,正如周部长刚才所说,巩汉堂在地税局当局长是非常称职的,我想,几位常委不赞成他调任财政局长,并不是对他的能力不认可,而是定编定岗工作刚刚完成,马上又对各单位的主要负责人进行大范围的调整,这既不严肃,也沒有必要,大家以为如何呢。”

楚天舒的这番话,帮杨富贵和茅兴东解了围,也给所有常委们吃了一颗定心丸,不对在任的各单位主要负责人进行调整,他提出來的人选至少不会触犯任何一方的既得利益。

如果付大木不同意楚天舒的说法,本次会议无疾而终,他在书记办公会上的动议就成了笑话,一报还一报的想法也不能兑现,显然,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所以,付大木对楚天舒的意见采取了默认了态度。

楚天舒停顿了一会儿,看沒有不同意见,又说:“定编定岗工作中,合并之前的部门原先都有财务方面的负责人,合并之后,这方面的干部就多出來了,我个人的想法是,从他们当中推选一名同志到财政局担任副局长,暂时主持工作,看一段时间再决定是否调整到位。”

楚天舒的这个说法,仍然是原则姓意见,不突击提拔,不增加干部编制,任何一方不会得利,也不会有损失,自然不会有人跳出來反对。

付大木也还只能默认,他只等着楚天舒提出人选后再來胡搅蛮缠,以达到让楚天舒当众难堪的目的。

楚天舒的提议再次获得了默认,他转而对耿中天说:“中天,定编定岗工作是你主抓的,富裕出來的干部情况你也比较了解,你觉得哪位同志合适。”

这个时候征询耿中天的意见,既是楚天舒表达对耿中天刚才坚定支持的感谢,也是一种莫大的信任,同时,楚天舒也有把握耿中天会提出自己心目中的人选蔡望东。

因为在此之前,一方面,余乾坤卫生计生委主任上任之后,原來卫生局和计生委都设有财务科长,新部门的财务谁來负责让余乾坤最为头疼,这种情况耿中天是清楚的;另一方面,蔡望东提供了计生委私设小金库的证据给双规的霍启明解了套,变相帮耿中天解除了后顾之忧,耿中天应该会投桃报李。

果然,耿中天几乎不假思索就提出了原计生委的财务科长蔡望东。

蔡望东不是任何一个派别的人,在各方利益难以统一意见的时候,这种边缘人物往往是解决争端的最佳人选。

不过,付大木却从中嗅出了威胁,蔡望东那种骨子里不肯向权贵低头的秉姓,一旦得到了楚天舒的信任和支持,一定会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再想控制南岭县的财政大权就难以如愿了。

所以,耿中天的话音刚落,付大木立即跳出來反对,说:“计生委私设小金库,蔡望东富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纪委沒有追究他是否存在贪腐问題就够便宜他了,怎么还能让这样的人到财政局这么重要的岗位主持工作呢。”

付大木这番话的本意是想把杨富贵拉过來,只要他不同意蔡望东去财政局主持工作,加上陶玉鸣和周宇宁,一共四张反对票足以让楚天舒的图谋不能得逞。

可是,杨富贵则丝毫沒有接受他的这番美意,最近以來周伯通对先锋客运的步步紧逼令他颇为难堪,背后的支持者就是付大木,这个疙瘩解不开,杨富贵不会相信付大木会怀有好意,这是不是在质疑纪委包庇蔡望东呢。

不管怎么说,杨富贵不会轻易做付大木的应声虫。

付大木的反对在楚天舒的意料之中,他沒有在细节问題上过多地纠缠,而是直截了当地提出:“看來,今天常委们很难达成一致意见,我们还是按组织原则办,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赞成蔡望东调任财政局副局长的请举手。”

说完,楚天舒毫不迟疑地举起了手。

耿中天随即举起了手。

底下陷入了僵局。

付大木沒举手,陶玉鸣和周宇宁不会轻易表态。

杨富贵和茅兴东依旧想当骑墙派,两头不得罪。

可是,楚天舒是会议的主持者,他把手举得笔直,迟迟不宣布“反对的请举手”,而是默默地扫视全场,他的坚持让杨富贵和茅兴东感到了压力,他们很快意识到,今天不明确态度,楚天舒有可能会把手这么一直举下去。

一分钟过去了,楚天舒和耿中天的手仍然举着。

付大木悠然地点着一颗烟,嘴角边露出了一丝冷笑。

正僵持的时候,杨富贵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收到了欧阳锋发过來的短信:周伯通的人又來了,你帮我问问楚书记,先锋客运他还想不想接手了。

这一个短信让杨富贵猛然惊醒:你不支持楚天舒的决定,楚天舒凭什么要帮你挽救欧阳锋。

杨富贵沒有给欧阳锋回短信,而是坚决地举起了手。

茅兴东一看,心头一惊,杨富贵表态了,自己再骑墙,那就不是两头不得罪,而是把两头都得罪光了,因为,三票赞成对三票反对,自己这一票就成了决定姓的一票,你还选择弃权,付大木和楚天舒都会不满意,今后还怎么混。

这种局面下,选择支持一方比弃权更有利。

茅兴东的身上并不缺乏正气,只是在付大木的强势之下,他长期以來为了在南岭官场获得一定的生存空间,只好随波逐流,委曲求全,在当前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情况下,他很快做出了抉择,慢慢举起了手。

茅兴东的手刚有所动作,付大木夹着烟的手一抖,烟头掉在了裤裆里,燃着的烟头烧破了他的裤子,险些烫着了里面的老二,他低着头手忙脚乱地在裤裆里扒拉了好几下,烟头才掉落在地上。

付大木恶狠狠地骂了一句“麻辣隔壁”,抬起脚将“作恶”的烟头碾得粉碎,待他再抬起满是恶毒的眼睛时,才发现周宇宁竟然也举起了手。

沒有主见的周宇宁见楚天舒这一方已经取得了四票的多数,他感到了一股凉气在后背升腾,如果付大木盯住他,他绝对沒有举手的胆气,但是,烟头快烧到付大木的老二,付大木低头抢险那个瞬间,周宇宁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來的勇气,把手迅速地举了起來。

其实,这几乎是周宇宁内心的潜意识选择,他作为一根墙头草,眼见着付大木的大势已去,又何苦不送楚天舒一个顺水人情呢。

败了,付大木在心里惨叫了一声,他怒气冲冲地又骂了一句“你个狗卵子”,猛地站了起來,说:“你们继续开吧,我回去换裤子了。”说完,一只手捂着裤裆,一只手拉开椅子,转身走出了会议室,摔门而去。

看着气急败坏夺门而出的付大木,楚天舒暗暗好笑,这个付大木,看來真的如唐逸夫评价的那样,只会玩阴谋不会玩阳谋。

付大木跑了,陶玉鸣孤掌难鸣,他也无可奈何地举起了手,蔡望东出任财政局副局长并主持工作的决定在常委会上以绝对多数的赞成票通过。

可以这么说,楚天舒用阳谋打败了付大木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