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沒等楚天舒做出反应,杨富贵抢先在白纸上写了一个“高”字,也用笔圈了起來。

杨富贵不想出声,楚天舒却偏偏要说出來,他想让在窃听器那边偷听的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杨富贵要防的是“隔墙有耳”,楚天舒要做的是“将计就计”。

楚天舒点点了纸上的两个圈圈,轻声问道:“老杨,你是什么意见。”

“楚书记,我也觉得很为难,才來向你汇报的。”杨富贵压低声音,用期待和询问的目光看着楚天舒。

“这关系到干部的前途与命运,也关系到政斧的形象和声誉。”楚天舒沉吟片刻,试探着问道:“要不,暂时不声张,你让纪委的同志先暗地里调查核实一下。”

无论是霍启明的生活作风败坏,还是高大全违法违规的行为,举报信中的证据确凿而且充分,还用得着暗地里调查核实吗。

对于楚天舒这种息事宁人的态度,杨富贵是不满意的。

霍启明是耿中天的人,高大全是付大木的人,楚天舒不想得罪他们,但是,替他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杨富贵又得到了什么呢。

见杨富贵沒做声,楚天舒突然换了个话題:“老杨,先锋客运那边有什么动静。”

杨富贵心里一喜:这还差不多,既然是搞平衡,就应该利益均沾,保全了霍启明和高大全,就不该把欧阳锋逼入绝境,要不然,我在南岭县还怎么当这个副书记。

“还在停业整顿。”杨富贵略略迟疑了一下,说:“不过,司机们要养家糊口,有的在拉私活,有的打算投靠大通公司了,唉,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吧。”

“哦。”楚天舒点了点头,说:“老杨,大家都不易啊。”

杨富贵刚要说什么,被楚天舒摆手制止了。

楚天舒拔下U盘,递还给了杨富贵,感叹道:“沒想到啊,欧阳锋这个人还是很有大局观念的。”

杨富贵心领神会,将U盘紧紧攥在手心,起身告辞了。

薛金龙在办公室里,将楚天舒对付张卓和巩汉堂、训斥柳青烟以及和杨富贵的谈话又回放了一遍,然后打电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付大木。

付大木已经得到了报告,田克明、张卓、巩汉堂等人提出要增加编制的要求,在楚天舒面前碰了钉子,楚天舒把一腔怒火发到了柳青烟的头上,这都在他的预想之中。

杨富贵和楚天舒的谈话内容不是太明确。

不过,付大木清楚,高大全收集剪辑的视频资料已经到了杨富贵的手上。

楚天舒对此事的态度暧昧,结合此前他与耿中天的谈话,付大木判断楚天舒有意保护霍启明,一來是想达到拉拢耿中天的目的,二來收受了霍启明送的“茶叶”,也有难言之隐。

另外,楚天舒为了安抚杨富贵,似乎有意帮先锋客运渡过当前的难关,这也正中付大木的下怀,等到楚天舒与欧阳锋谈妥了条件,陶玉鸣那边找好替罪羊“破案”成功,看楚天舒又如何收场。

因此,付大木决定隐忍不发,继续推波助澜,等到时机成熟再一举发难,罗织官商勾结、受贿、包庇[***]分子等名目将楚天舒逼到悬崖边上,要么灰溜溜地卷铺盖滚蛋,要么服服帖帖地当傀儡书记。

付大木的自以为得计,完全在楚天舒也的预料之中。

杨富贵离开后,楚天舒霍然起身,來到窗前,看着县委大院内形形**你來我往的人群,陷入了沉思。

南岭县之所以长期改变不了贫穷落后的面貌,与县委县政斧一班人长期各自为政一盘散沙的状态紧密相关,他们各有各的班底,各有各的利益,逐渐形成了付大木大权独揽、其他人苟且偷安的混乱局面。

在这种乱象环生的局面下,前几任书记疲于奔命之下或快或慢地落入了付大木设好的陷阱,最终或落荒而逃,或死于非命。

如今,楚天舒又走到了荆棘密布的十字路口。

定编定岗的方案实施、司机猥亵抢劫案件、先锋客运与大通公司的争斗、霍启明和高大全互相举报等等几件事交织在一起,一环紧扣一环,要一扣一扣地解开,容不得有丝毫闪失,必须小心谨慎地应对,拖着付大木一步步朝实现自己预期目的的方向前进。

相对于付大木的乐观和希望一蹴而就的想法,楚天舒做好了长期艰苦斗争的思想准备,他的目标更明确,也更远大,就是要夺取常委会上的主动权,趁势壮大实力,站稳脚跟,进而解决各乡镇老百姓缺医少药等实际困难,最终带领南岭人民走上脱贫致富的道路。

任何阻碍实现这个目标实现的势力,都必须彻底予以铲除,不管他们是付家兄弟,还是其他别的什么人。

这个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暂时把楚天舒从沉思中唤醒。

电话是县委组织部长周宇宁打來的,他说,准备将办公室的王永超调县委办,主要工作就是为楚天舒服务,特地來请示书记有什么指示。

楚天舒表示沒有意见。

挂了电话,他开始思考。

像王永超这种普通科员的调动,组织部副部长出面办理就很隆重了,甚至某个科室的科长简单通知一下就已足够,但是周宇宁亲自出面,并向楚天舒请示,显示了对这个调动的重视,也是对王永超个人的重视。

毫无疑问,这一切是因为王永超是为楚天舒这个书记服务的。

付大木等人的动作非常迅速,他们感觉到了楚天舒要将柳青烟从身边“赶”出去,迫不及待地就将王永超派了过來,薛金龙和王永超亲自出面找王永超谈话,肯定对他作出了某种暗示或明示。

过了一会儿,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來人是王永超,他告诉楚天舒,刚才县委组织部部长周宇宁和办公室主任薛金龙共同找他谈话,准备下令将他调入县委办,级别由普通科员提升为副主任科员。

楚天舒向他表示了祝贺。

王永超便说了些感谢书记关心和培养的话。

“小王,你來得正好,我正好有事让你去办。”楚天舒示意他坐下,眸子朝门外歪了歪,不动声色道:“你抽空去水利局查一查,宏建工程公司是什么姓质的公司,顾远才是什么人。”

“好的。”王永超会意,他拿出笔记本记下了任务要求,朝门口望了望,小心翼翼地说:“楚书记,河道清淤和堤防工程招议标结束之后,薛主任让我去调过相关的资料,据我了解,宏建公司在南岭算比较正规的工程公司,承接了县里不少的水利工程,技术还可以,质量也沒问題……”

楚天舒盯着他问:“你的意思是,他们是靠正路子在做工程。”

王永超点了点头,说:“差不多吧,顾远才在南岭好像沒什么太硬的路子。”

“可他还送这个。”楚天舒举着手指拧了拧。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王永超有些纳闷,搞不懂楚天舒为什么突然会和自己谈这些,不过,他清楚楚天舒这么做一定另有深意,他稍微静了静神,问道:“楚书记,这个资料什么时候要。”

楚天舒说:“越快越好。”

王永超答应了,从楚天舒办公室告辞出來,立即回了政斧办公楼,直接去了薛金龙的办公室,将楚天舒布置的任务如实作了汇报。

对于王永超的积极表现,薛金龙非常满意。

这就是王永超的机灵所在,他及时和准确地领会了楚天舒的意图,不仅因此赢得了薛金龙他们的信任,也明白了楚天舒让他去查一查宏建公司的资料,一定是越详细越好。

所以,他除了例行公事般从水利局调來了宏建公司的资格预审的资料,也调动了他所有的关系,查清了宏建公司和顾远才的底细,用他自己的话來说,几乎查到了顾远才的祖宗八代。

不仅如此,他还恶补了相关的知识,找出了宏建公司的漏洞所在,给楚天舒提供了一份详尽的分析资料。

人聪明,但又不自作聪明,单论潜质而言,王永超不亚于当年的楚天舒,只是他的起步环境落到了贫穷落后的南岭县,这使得他在见识和在胆识上仍然略逊了一筹。

不过,王永超还算幸运,他遇到了急于用人的楚天舒,并毅然决然地把命运赌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宝,他押对了。

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王永超走了之后,楚天舒开始批阅文件和报告,很快,下班的时间快到了。

杨富贵再次來到了楚天舒的办公室,什么话沒说,只点头向楚天舒打了个招呼,将一张字条展开在楚天舒的面前。

楚天舒低头一看,字条上写着一行字:晚上七点,黑色凌云志车在招待所西侧的巷口接,后面是两组数字,一组是车牌号码,一组是手机号码。

楚天舒看了一眼,拿出手机记下了字条上两组的数字,然后当着杨富贵的面,将字条点着了,扔进了烟灰缸。

杨富贵转身出去了。

楚天舒抓起身后书柜上的公文包,离开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