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几步,楚天舒冷静了下來,脑子里冒出一个疑问:早不闹晚不闹,怎么偏偏我到了山坳村就闹出大动静來了呢,想到这些,他心里一悸,脑子里忽然闪出郑有田的那张脸來,莫非。

早上八点,放马坡打架事件的紧急会议在乡政斧召开。

会议由乡党委书记郑有田主持,今天一大早从县里赶过來的县委办副主任柳青烟,公安局副局长杜雨菲、信访办兼维稳办的万主任等也参加了会议,全面处理善后及事件调查。

一开始,乡党委书记郑有田不问前因后果,上來就侃侃而谈,振振有词地说,一定要带领全乡人民,守卫住山坳村的放马坡,绝不让浮云矿场的阴谋得逞。

楚天舒哭笑不得,乡党委书记这么个态度,山坳村村民的情绪能不激化。

正要示意靠近郑有田身边的柳青烟,让她给郑有田提个醒,摆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來,一看,是县长付大木。

楚天舒说了句你们接着开,我出去一下,便出了会场。

付大木假装着急地问:“书记,山坳村又和浮云矿场打起來了,有沒有伤着人,损失大不大。”

“大木兄,有人受了伤,也有些损失,具体情况我正在组织调查。”由于现在得到的消息都是听山坳村村民说的,楚天舒沒有说得太明确,只是说:“等调查清楚了,我会第一时间向你通报的。”

“是这样的。”付大木说:“昨天下午我來省城了,听说又有一笔扶贫资金下來了,我开完会就赶过來了,刚准备去省政斧拜访相关方面的领导,家里报告说出事了,我想和你统一一下口径,领导们要是问起來,我该怎么回答。”

一个地方出现了突发事件,领导们首先要做就是统一对外的口径,这是一个惯常的做法。

楚天舒平静地说:“大木县长,你如实汇报……”楚天舒还想说的是“我们正在组织调查”,但是,这话还沒说出口,就被付大木打断了。

“如实汇报。”付大木在电话中叫了起來:“兄弟,一个重伤,两个轻伤,一台挖掘机被烧毁,一台被损坏,直接经济损失五十多万,一名乡长还被扣为了人质,能这么报告吗。”

楚天舒大吃一惊,我人在现场正在调查也沒有得到这么准确的消息,你付大木远在省城,怎么了解得比我还清楚。

楚天舒刚想解释,付大木又说:“我的楚书记啊,遇事要冷静,不能意义用事啊,如果把真实情况一下子摆到领导面前,那就一点退路都沒有,以后各方面处理起來会很棘手的。”

楚天舒干脆不解释了,换了一副谦虚的口气,问道:“大木兄,这方面你经验丰富,你说该怎么办呢。”

这就是付大木要的效果,他暗道:我付大木过的桥比你楚天舒走的路还长,南岭县乱七八糟的事多了,你小子经历过几回,不听老子的摆布,你这个书记将寸步难行。

付大木心里这么想的,嘴巴上却客气起來,他说:“小楚,我给你提个建议,你看合不合适,我有言在先,你是书记,又在现场,最后你做决策啊。”

楚天舒继续保持低调:“你说,你说。”

“我的意思是。”付大木这回不客气了,他说:“如果局势能控制得住,就干脆说还是过去一样的情况,小摩擦小冲突,通过做工作已经平息了。”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是地方政斧处理突发事件的通行原则。

楚天舒本意也是想和付大木统一这样的口径,可是,为了更进一步摸清付大木的意图,他并沒有立即表示赞同,而是作出一副无奈的口气,说:“要是控制不住呢。”

付大木不耐烦了,说:“小楚,你亲自在现场组织协调处理,局势还控制不住,那你这个书记是干什么吃的。”

关键时刻,付大木的霸道嘴脸暴露无遗。

突然被付大木教训了一顿,楚天舒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不好说干脆不说,且看你付大木如何表演,。

“你不要装哑巴,这事必须按住。”付大木认为楚天舒面对突发事件已经乱了方寸,他毫不客气地说:“我现在就在省政斧,真要是如实汇报了,领导看你们南岭县越扶越贫,越扶越乱,一生气,这次的扶贫款恐怕就要不到手了。”

虽然楚天舒对付大木的颐指气使十分的不悦,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沒有说假话。

省市领导们对于给他们惹出麻烦的地方,在对党政领导给予处罚时或许还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同情,但在经济处罚上绝不会心慈手软。

事实上,对于南岭县这样的贫困县來说,经济处罚的所带來的负面影响甚至比行政处分还要大。

原本已经是供血不足了,还突然被掐断了输血,这离死就不远了。

昨晚上的事情一旦宣扬出去,这一次的扶贫款要不到不说,省市对南岭县的其他扶持政策也有可能难以兑现,连锁反应带來的损失不可估量。

既然付大木已经自以为是了,楚天舒干脆一装到底,“大木兄,怕就怕浮云矿场不肯罢休啊。”

“哈哈,我说小楚书记。”付大木笑了起來:“那你就放下身段,去给黄老邪认个错,陪个不是,这家伙邪是邪,还是挺讲义气的,我想,你初來乍到,这个面子他还是会给的。”

奶奶个熊,听这口气,付大木和黄老邪已经窜通一气了。

楚天舒不由得气往上涌,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昨晚上的这出戏,是付大木授意郑有田和黄老邪等人联袂出演的,付大木是幕后总导演,郑有田和黄老邪充当的是剧务和制片人,护矿队担任主演,山坳村的村民稀里糊涂地本色出演了群众演员。

楚天舒压住火气,继续向付大木请教:“大木兄,那受伤的村民怎么办。”

“他们还想怎么样。”付大木气呼呼地说:“他们要是想闹,沒问題,先让他们拿几十万來,赔了人家挖掘机的损失再说。”

楚天舒说:“县长,这恐怕不合适吧,好几个村民受了伤呢。”

“活该。”付大木气势汹汹地说:“你不用担心,这帮刁民,皮糙肉厚的扛得住,如果非要赖來医院里,那你就告诉他们,不赔人家的挖掘机,住院的钱自己掏腰包,让他们往外拿钱,那比割他们的肉还疼,只要一吓唬,保证蔫吧了。”

我靠,这他妈的还是人民政斧的县长吗,屁股坐歪到哪里去了,县里的老百姓到了他嘴里,竟然就成了刁民,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受了伤,竟然被他骂作活该。

搁在以前,楚天舒恨不得甩他两个耳刮子。

“小楚,就这么办了,你赶紧想办法平息事端,把黄福霖从矿上弄出來,你告诉黄老邪,啥事都别过分了,如果他执意要把事情往大里做,我付大木奉陪到底。”不等楚天舒再说什么,付大木啪一下把电话挂了。

靠,明明是狼狈为歼,还他妈的虚张声势。

揣着一肚子的气,楚天舒回到会议室,郑有田还在大谈特谈如何带领全乡人民与浮云矿场斗争到底。

楚天舒恼怒地打断他,直截了当地布置任务:“柳主任,你跟刘副乡长去浮云矿场,找黄固要人,先摸摸情况再说,郑书记,你带乡里其他领导全力做好山坳村的工作,要保证不再发生新的冲突,让村民们不要感情用事,一切由组织出面解决,杜局长,你和乡派出所的人一起,抓紧调查事件发生的过程,黄村长,你和我去乡卫生院看望受伤群众。”说完,不待宣布散步,出了会议室。

乡卫生院离乡政斧不远。

楚天舒带着黄腊生和王永超赶到时,乡卫生院唯一的一名医生正在忙乎。

受伤的村民中有黄铁栓,不过,他只是头部破了皮,流了一脸的血,很是吓人,并无大碍,头部包扎了一下,看见黄腊生來了,忙迎过來喊了一声叔。

另外一位村民腿上挨了一棍,走路稍稍有点不方便,也不算太严重。

只有一名老一点的村民受伤比较重,断了两根肋骨。

介绍完情况,医生指着老者对黄腊生说:“黄村长,快送县医院吧,他的伤我真治不了。”

黄腊生黑着脸,说:“你是不是医生,是医生还有治不了的病,你是不是怕我们出不起钱,沒关系,人是矿上打伤的,肯定该他们掏医药费,你只管打针开药就是了。”

医生苦着脸说:“黄村长,这不是钱不钱的事,他伤了两根肋骨,必须要动手术,我这里连个手术台都沒有,你让我怎么治。”

“他妈的。”黄腊生狠狠地骂了一句,说:“楚书记,你看看,他们心狠不狠,下手重不重,六叔就是个值夜的,拦在挖掘机前不让他们挖,他们就往死里打啊,我们要到到晚了,怕是要被他们打死了。”

楚天舒沒好气地呛了他一句:“你叫个鬼啊叫,打死人是要偿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