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矿场的人也太嚣张了,连县领导也敢打。

楚天舒推开刘副乡长,边往外走,边问:“郑书记呢,他人在哪,通知他沒有。”

“通知了,他还在县里。”刘副乡长看着楚天舒的脸色,又补充说:“我刚向他报告了,正在往回赶。”

外面月明星稀。

被夜风一吹,楚天舒突然警觉起來:自己住在了山坳村,晚上矿场就挑起了事端,这仅仅是巧合吗,想到这里,不禁担心起來,如果他们今晚上是有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事情一定比他预想的要可怕好几倍,山坳村的村民可能要吃大亏了。

楚天舒心里一紧,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在村口,一个老年的村民自告奋勇地要求带路,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路上往前赶。

刚上路的时候,王永超还想着要照顾楚天舒,沒顾上看清脚下的路,好几次都踩滑了,要不是楚天舒手疾眼快抓住了他,好几次都差点摔了跟头。

才走出去不远,迎面碰上了黄腊生带着的村民队伍。

村民们看清楚了來人是新來的书记,一个个围拢过來,七嘴八舌,嚷着要跟楚天舒告状。

楚天舒听了一会,大概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昨晚人安排好楚天舒等人睡下后,黄腊生刚脱了衣服准备睡觉,负责在放马坡那边值班守夜的村民跑來报告,矿上又在连夜挖山毁林了,这次看來是动了真格的,还开來了两台挖掘机。

黄腊生一听,光着膀子从床上跳了起來,他怕弄出动静惊醒了隔壁院子的楚天舒,便穿了衣服,拉着守夜的村民到了村口,才将村子里的青壮年喊起來,然后带着村民们奔过去,跟矿上的人讲理。

哪知挖掘机手根本听不进去,还口出狂言,说,有本事就再打。

村民们被激怒了,冲动之下就围上去,把对方给打了。

据村民们说,矿上的两个挖掘机手被打进了医院,山坳村也有两个村民受了伤。

“受伤的人呢,伤得重不。”楚天舒听到这里,忙打断了村民们,关切地问。

“挨了两棍子,不知道重不重,已经送乡卫生院了,他们送医院我们也送,要不还都成我们的不是了。”这个时候,黄腊生才冒出來,解释说。

打架之后送受伤的人去医院,这是山坳村的村民打出來的策略,怕将來调解的时候吃亏。

以前,山坳村的村民跟矿上打过一场群架,结果挨了打的村民沒住院,自己包扎了下就又下地了,后來县里出面调解处理,只让山坳村承担了矿上伤者的医疗费、误工费等,对挨了打的村民,却沒一点儿交代,理由很简单,对方有医院的证明和治疗的单据,村民们只有伤口,其他什么证据也沒有。

山坳村的农民因此有了经验,只要一打架,不管伤着沒伤着,就先把人往卫生院里送,先留下证据再说。

“对方有人受伤吗。”楚天舒本來不想问这个,他现在是一想到浮云矿场就來气。

不用调查,事端肯定是浮云矿场挑起來的。

矿上和村里的矛盾暴露出來,双方打了几架之后,市里看问題严重,责令南岭县组织协调解决,双方达成了协议,在沒拿出具体处理意见之前,矿上和村里都不得有单方面激化矛盾的举动。

尽管如此,浮云矿场还是偶尔会有小动作,山坳村不得已才在放马坡搭了帐篷,派人值守。

谁知浮云矿场这一次完全不顾达成的协议,竟然派人开着挖掘机去开山毁林。

听到楚天舒问,黄腊生吞吐了一阵,说:“他们的人应该沒怎么受伤,有也是装的。”

楚天舒瞅了黄腊生一眼,有点半信半疑。

“到底有沒有,伤得重不重。”楚天舒抬高了声音,再次追问,他从黄腊生的脸上看出了慌张。

“楚书记,他们的人全副武装,还戴了安全帽,肯定伤的不重,这个……我都看见了,不骗你。”黄腊生说得十分的肯定,语气却是支支吾吾,听上去还是让人觉得隐瞒了实情。

楚天舒想起了黄福霖,却沒看见他的身影,心里便是一沉,他着急地问:“黄乡长不是也在现场吗,他人呢。”

“福霖……叫他们扣下了,说是让乡里拿钱去赎人。”黄腊生说着话垂下了头,全然沒有了土匪村长的那股子狂劲儿。

“他们凭什么扣人,简直无法无天了。”楚天舒一直想控制着自己,不要发火,不要表明态度和立场,以免影响到村民们的情绪。

然而,浮云矿场的做法太过分了,居然敢扣住乡干部,还开口要乡里拿钱去赎人,这不是讹诈行为又是什么。

想到这些,楚天舒真的压不住火了。

可是,在场的村民并沒有跟着嚷嚷,反而全都噤了声,低着头不说话。

楚天舒心急如焚,看到村民们的表现,有了一个不良的预感。

“楚书记,你也别生气,这帮狗曰的护矿队,实在欠打,两台挖掘机,几十号人呀,要是不给他们來点狠的,放马坡的那片林怕是要让他们给毁光了,村民也要被他们打死好几个。”黄腊生这个硬汉子几乎要哭了,一提到放马坡,一提村民被护矿队追打,他心里就一阵阵难过。

楚天舒清楚地看见,黄腊生眼里已噙满了泪花,他的心也跟着暗下來,一股无名之火烧得他难以忍受,恨不得冲谁猛发一通才好,他甚至想,如果当时自己也在现场,看到护矿队的人如此嚣张,说不定也会冲上去与他们打成一团。

事态比楚天舒预想的还要严重,压根儿就容不得他在行动上有所迟缓。

在回村的路上,楚天舒拨打了郑有田的手机。

郑有田说,他已经过了石板桥,问要不要上山來汇合。

楚天舒说,不用了,你负责通知浮云矿场和相关乡村干部,明天早上八点到乡政斧召开紧急会议。

天刚蒙蒙亮,楚天舒带着刘副乡长、黄腊生和王永超就往山下赶。

路上,黄腊生终于说了实话,矿场派去的两台挖掘机被烧毁了一台,另一台也差点被点着。

你呀,你,楚天舒心里又恨又急,可又觉得这恨不应该冲黄腊生。

一台挖掘机,值二三十万,怪不得护矿队要乡长黄福霖带走当人质,怪不得说让乡里带钱去赎人,楚天舒一阵揪心的难过,看看黄腊生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把到嘴边的骂人话咽了回去。

的确,从听到打架事件的那一刻起,楚天舒就一直想骂人,开始是想骂浮云矿场的黄老邪,现在又想骂山坳村的村长黄腊生。

楚天舒虎着脸,迈开步子往山下走。

黄腊生赶忙跟上來,一口一个你看这事做的,你看这事做的。

楚天舒恼怒道:“行了,现在知道后悔了,当初带人去打架怎么雄赳赳气昂昂的,点火烧人家挖掘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黄腊生结巴了几下,还是说:“楚书记,那帮狗曰的太不是东西,他们追得村民们满山跑,还开着挖掘机撵,不把它点了,怕是要出人命哩。”

黄腊生边说,目光边在楚天舒的搜寻着,极力地捕捉着楚天舒每一个表情的变化,有点像是犯了错的学生在看一个严肃的老师。

“打,烧,就能把放马坡护下,你是村长,怎么跟群众一个觉悟。”楚天舒说到这,突地盯住黄腊生,目光烙铁一般烙他脸上:“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点的火。”

“沒,沒,这号事,我是干部,怎么会点火。”黄腊生狡黠地躲开了楚天舒的目光,悄悄抹了把汗,快步往前走了,走了几步,又停下來,等上楚天舒,惴惴不安地解释:“夜里黑乎乎乱哄哄的,也看不出是谁点的火。”

楚天舒斜睨了他一眼,沒再追问,心事重重地往前走。

快到山脚的时候,郑有田给楚天舒打过來电话,他说:“浮云矿场的老板黄固拒绝來开会,他口口声声说,先拿钱來赎人,再谈调解处理的事。”

楚天舒想了想,还是问道:“老郑,你跟沒跟他说,会是我召集开的。”

郑有田停顿了一下,好像是鼓了半天的勇气,才说:“说了,可黄老邪说,新书记來了,那正好,请他给我们主持个公道吧。”

楚天舒不由得气往上涌,怒冲冲地道:“他想要什么公道。”

郑有田说:“黄老邪说了,只要书记承认这一次是村民错了,上门给他赔礼道歉,他可以不要一分钱,马上带黄乡长过來开会。”

“扯淡。”楚天舒终于忍不住了,他大声地说:“事情还沒有调查清楚,怎么就是村民们的错,有道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事是他矿场挑起來的,要说谁的错也是他的人有错在先。”

看楚天舒挂了电话,黄腊生凑了过來,说:“楚书记,我说了吧,这个黄老邪很邪姓的,谁都不放在眼里。”

“他邪,你不邪吗,你们当中要是有一个明白人,这架打得起來吗。”楚天舒沒來由地就冲黄腊生发了火,噎得他咽了几口唾沫,蔫蔫地落在了后面,摸出烟來,一个劲儿地抽,再也不敢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