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连续奋战了多少天,我已经忘了。

 只记得自己一直泡在网上,泡在坛子里,泡在信息产业大楼这间设备精良装饰考究的办公室里,无时无刻,不眠不休。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从事的其实是一项相当耗费精力的工作。头晕目眩,气荡神摇,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瘦下来,很快呈现一副形销骨立独立寒秋的模样,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我知道,工作强度绝不至于带给我如此大的压力,不至于让我消瘦,不至于让我神伤。我在网上生涯中曾经有过那么多次聊天或者说对喷的时候,这一回绝对是最梦幻的经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身旁助手们有着极度驯服的配合,俯首帖耳,惟命是从;身后伫立超级豪华的团队阵容,政治海洋,深不可测;我的生活细节受到最细心的照料,周到殷勤,无微不至。事实上,这种规格待遇是任何人任何一次上网都不可能享受到的,这让我的工作方式,看上去从容潇洒,高贵而绅士。

 但是…我仔细回想一下,其实,好象,这些都是多余的,我不太需要。从经历上来看,我可以很卑微很低调地工作…只要活着,只要一部手机,只要一个工棚,我就能正常运转,我就能驰骋网络,傲啸江湖,好象就是这样。

 是的,网络,江湖。我完全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的江湖,曾经是那样热血沸腾、汹涌澎湃,现在,我却试图让它冷却下来,安静下来。我一手制造了混乱,却又希望重归秩序,我曾经为我的刀我的笔系上爱和恨的风铃,系上铁与血的旗帜,我痛苦而兴奋地投入战斗,带着我的全部**;现在,我却不得不怀着另外一种痛苦亲手将我的铃我的旗帜撕解开来,不再有兴奋,不再有**…是的,我背离了本源,背离了爱恨,背离了网络,背离了自己的江湖,我从最激烈的战斗中抽身而出,我做了逃兵,并且心甘情愿地接受耻辱,我不再横刀。

 所以,痛了,瘦了。

 这么多天以来,我一直在网上,但是,不在Q上。

 我不敢上Q。我的Q里,有我的书友…那些最铁杆的支持者,最坚定的朋友们。他们为我做过无数高难度的危险动作,呼吁呐喊,转帖发文,在铁血冰火的过程里,我们共同经历,一起成长。我的Q,曾经是我最安全可靠的大后方。但是现在,后方变成前线,我的朋友们,变成了最毒的毒蛇。来自他们的攻击,痛入我的血髓。

 在告全体网民的公开声明和发言之后,我登陆过自己的群,我想了解朋友们的看法,我想跟他们沟通一下解释一下…但是,没能做到这一点,我很快地关Q下了线。

 因为,面对拷问,我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不能承受之重。

 丸子、冰,还有藏宝。是最尖刻的打击者,他们的谩骂让人心悸。

 “为什么还要上来?”他们问我。“你把大家都当成了SB,其实,你才是最大的SB!不是所有人都会被你蒙蔽知道吗?…因为我们听过你的誓言。”

 “…”我无语。

 “记得你曾经告诉过大家什么吗?你不要政治,只要真相,你绝不退让,你会誓死抵抗…这些话,请你再重复一遍。”

 “…”继续无言。不不不,不会说不能说,我也不想说。我想。

 “如果不打算说话,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也不会再听你说什么。现在,请你离开这个群,滚出去。”他们说“这个群是横刀建的,你没有资格呆在这里…你毁了誓言,毁了秋叶,毁了那么多盼望真相的期待,你也毁了自己的小说,你不配横刀。”

 “…”我沉默了一会儿。在这里,我无法阔论高谈,也不能讲什么豪言壮语。沉默之后,只能退出。

 就这样,我滚了出来,一句话也没有说。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就这样,我离开了我的朋友,离开了我的江湖,我的世界。

 就这样,在天以后,在网络上,在论坛里,我觉得那些应该陈述的话语已经全部到位,空谷足音,野渡无人,横刀的经历不再被人们关注…或者说,就算有人继续关注,也是以对我的谩骂和侮辱为方式…是的,结束了,这些不再重要。在征求同志们的意见后,我把属于自己的所有横刀ID全部删除彻底删除,一次性的,以永不恢复的方式。

 事实上,很痛。但是,没有后悔。

 是的,不需要后悔…横刀的故事,已经讲完了。这个世界,不再需要横刀。

 …

 我的病情,又有了反复,有点发烧。据说,是连日疲累引发的。还据说,我必须卧床休息。

 “好好躺几天,安心养病,不用考虑太多。”上官仪在我的病床前踱来踱去,她的模样,非常平和。“事情解决得很好。”她说“你表现得很成熟。”

 “哦,谢谢。”我说。

 “舍弃小我,服从全局。”上官仪说“大家对你的做法都表示满意。”

 “谢谢。”我说“那么现在,事情做完了…我会得到什么样的处理?”

 “处理?”上官仪微微一笑“你已经被处理过了,不是吗?嗯…或者说,你正在被处理的过程中。”

 “留党察看…你的表现很重要。”她说“努力工作吧。”

 然后她好象准备离开病房,但是在门口又停下了身子。她站在那里考虑了一会儿,才又回过头来问我“还有…”她说“告诉我,你的工作意义。还有你的生命目的…你为什么而活?”

 这应该是一个相当严肃的问题。我略微考虑了一下,很快给出答案。“感恩。”我说。

 “组织让我获得新生,我必须感恩。”我又补充了一句。

 上官仪又笑起来。“是吗?”她看着我说“很好的想法。”

 “养好病吧,争取早日康复。”她说“领导人要接见你。”

 “领导人?”我感觉没听得太明白。“哪位?”

 上官仪没有回答我。她的脸上,有神圣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