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帮医生面面相觑。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想了一想,实在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的状况。
“呃…—休克了,对,休克。”站我面前的医生喃喃地说,他的神情很怪异。“或者说,是…—假死?”他一脸迷惑地问我。
“假死?”更加不知所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没死吗?”我说。
“呃…—”医生结结巴巴地“应该没有吧?”他转过脸,用征询的目光看着身边的几位同事,似乎想从他们那里得到答案,但是,很徒劳。所有人的表情跟他一个德行,不知所措,莫明其妙。
我怔怔地看着医生。他一手一个拿着两只电极板,这玩艺我见过,抢救心跳骤停的危急病人用的。据说心脏停止跳动5分钟之内必须上这个,否则就会产生不可逆转的脑损伤。我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脑门,不知道刚刚停了多久,这脑袋瓜还管不管用,别搞成聋子的耳朵了,那可就有点惨。
我又活动活动脖子,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我于是把身上绑着插着的管管线线全部扯了下来,翻身下床,开始整理身上的衣服…—他们把我衣服弄乱了。
“我的外套呢?”我转过脸来问。
几位可怜的大夫脸都绿了,叮啷一声大响,所有人手里的东东全部掉到地上,统统不要了。
这帮医生,傻不拉叽地,有亏职守,还能指望他们救死扶伤?先考虑下怎么救自个的白痴症吧。我鄙夷地看着他们,心里想着这个。
搔着脑袋,我无比纳闷地走出病房,然后看见云菲菲抱膝坐在外边的椅子上发呆,一脸的郁闷。
“菲菲,我怎么在这?”我又问她。
云菲菲看着我,嘴张得很大,足以塞进一个拳头的。而且她的脸也绿了。
…
从医院出来,我们上了车,准备打道回府。
我开的车。云菲菲不行,状态不好,神思恍惚表情震惊,还动手动脚地,在我身上掐啊拧啊地弄个没完,搞得我挺烦。
“开车,别闹了!”我躲闪“告诉你没事了。”
“不可能。”云菲菲的意思,好象我理应是个死人。“刚才医生还告诉我,说你不行了,让我通知你家人哪!吓死我了。”她拍着胸口,貌似心有余悸。
“哦。”我算是明白了。“假的,没死成,医生说了。”我得意洋洋地说“哥们这身体,抵抗力强啊,哪能这么容易就挂?你放心好了。”
云菲菲还是不放心。
医院离我那住处不远,没过几分钟,车就到了楼下,我下来了。“菲菲,很晚了,你回吧。”我招呼她一个,转身上楼。
云菲菲不依不饶地追上来。“沈宜修,这可不太好。”她说“医生都说了,让你留院观察几天,你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往回跑,晚上再有事,怎么办啊?”她气乎乎地说“再让你死一回,我不白救你了?不行,我得看着你点。”
“今天要不是我,你就死定了!”她也不懂得谦虚一把,生怕我不记得她的救命之恩,反复提这事,一点也没有施恩不望报的君子风范。
…
我坐在电脑前,一言不发,很久很久。
我的严肃让边上的云菲菲吃不上劲。“怎么啦沈宜修?”她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傻了?这大晚上的,你可别吓人。”
我在网上浏览苏静美一案的消息。跟我能预见的情况完全一致,我发现,全世界的口水,已经将她彻底湮没,人人群起而攻。真相被掩盖了,一片声讨大潮中,根本没有人知道,玫瑰因何而谢。
“算了别看了。”云菲菲闷闷地说。她把电脑合上了“你又能怎么样呢?”她说“气死也没用。”
“不。”我说“真相不能永远被掩盖。”我看着云菲菲,认真地告诉她“苏静美说的。”
“…”云菲菲无语。
再次打开笔记本来,把那些网页一个一个地关闭了,然后,我点上一支烟,仰脸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出神。我开始在脑子里一条一条地梳理记忆,拷问思想。
沉默一会后,云菲菲有点受不了,她又推了我一把“说话啊。别老这么一声不吭地,会闷死人的。”
“对。你说得对。”我一边想一边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你神经病啊!玩什么深沉?”云菲菲怒了。“你又不是没死过!”
“是的,死过一回。”我说“但是现在,我回来了。”我说“我要告诉他们真相。”
“所有的真相。”我说。
“你知道什么啊?”云菲菲还是不能理解“你想干什么?莫明其妙!”她说。
我不再同她纠缠。我打开RD,开始码字。
“生活,需要经历,才能感悟---苏静美说的。”我眼睛看着电脑,一边打字一边说“我经历过生活,我感悟到了。现在,我要向所有的人坦白。我要写一本书。”
是的,即将写下来的,将会是我的第二本小说,关于秋叶,关于横刀,还有那么多事情的真相。
手在颤抖不休。我可以肯定自己的情绪绝对平静,静若止水,只是神经稍微有点痉挛罢了,这个可没法完全控制到。可能还是下意识地存在一点激动吧,因为我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将要完成的这件事情,能够意味什么。
有太多东西需要倾诉。有生以来,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把一堆事情的前因后果看得如此清晰明白,历历在目。有关于政场,有关于阴谋;有关于司法,有关于腐败;有关于权力,有关于卑鄙,一切一切,我都知道,无比深刻。
还有爱情,以及背叛,真心,以及死亡,那么多绝望悲情的故事…—善良被伤害,高贵被侮辱,诚实被践踏,真爱被摧毁…—这本小说,无限痛苦。
很容易,要写的内容已经在思维里凸现,在我脑中烙下了深深的印痕。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小说的每一章,每一节,每一页,每个字,所有的文字都在那里等我,具体而微,仿佛伸手就能触及。字字珠矶,妙到毫颠,我丝毫不怀疑,这本小说,将会是最成功最空前的,无与伦比。
是的。我肯定。因为真实。因为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