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铸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陈京大高个,穿着笔挺的西装,腰杆挺的笔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神采奕奕。

    江铸心中的感觉很复杂。

    据江天卓这次回来描述,他在曰本几乎是九死一生,他亲眼看见黑社会杀人就如同杀鸡一般随意平常,当时他吓得尿了裤子。

    实际上江天卓能够毫发无损,这都是有人事先打了招呼,否则他绝对没有可能会重见天曰。

    江铸心中清楚,这个打招呼的人只有可能是陈京那个有些神秘的朋友。

    实际上,陈京现在在江铸眼中也是很神秘的。

    陈京在海山干了不少事,其中牵扯到的方方面面的关系极其的广阔,陈京拥有怎样的背景,究竟有多大的能量,目前在海山已经成为了体制内一个热门的话题。

    江铸以前对这些不太在意。

    强龙不压地头蛇,海山是海山人的海山,陈京甭管是从哪里来,就得按照海山的规矩来。

    可是这一次,江铸终于意识到,陈京所掌控的东西不是他能够看得清的,这次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宝贝儿子,如果不是陈京,后果不堪设想。

    江铸夫妇今天很客气,尤其是萧梅,一个劲儿的感谢陈京,称赞陈京一表人才,年轻有为。

    前段时间因为儿子的事儿,她很憔悴。

    而今天她刻意的装扮了一番,那些憔悴已经全部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她一如既往的优雅高贵。

    她的职业是老师,多年的教师生涯,锤炼了她的气质,虽然不再年轻了,但是言谈之间颇具大家风范,很能掌控气氛。

    陈京今天也终于看到了那个惹事的江天卓。

    这小子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头发微微染了色,向上竖起来,给人很凌乱的感觉。

    一张脸倒是很不错,白脸无须,标准的美男子。

    但是从穿着来看,非常的前卫时尚,隐隐充满了叛逆,让人很容易联想到这小子是个不良青年。

    这次他在曰本受了惊吓,姓格收敛了一些,但是言谈之间还是表现出了很强的叛逆,江铸让他叫陈京陈叔,他盯着陈京看了半天,才极不情愿的叫了一声:“陈……叔!”

    那声音像蚊子一样轻,几乎就听不见。

    江铸从后面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瓮声道:“吊儿郎当,没一点正形。如果不是陈书记,你这次还能活蹦乱跳的回来?”

    江铸这一巴掌,让这小子乖觉了一些,他客客气气的冲陈京鞠躬,道:“谢谢了,真的谢谢!”

    不过他嘴里还是嘀咕:“我都说了不去曰本留学,还不是你逼我去……”

    “你说什么?”江铸勃然变色。

    一旁的萧梅才在旁边解围道:“好了,你们父子就少说两句,陈书记在旁边看着呢,也不怕怠慢了客人!”

    江铸神色缓和了一些,瞪了儿子一眼,道:“回去再找你算账,你真是丢尽了我的脸!”

    陈京抿嘴有些好笑。

    江天卓在曰本干的那些事儿,他也大致了解一些。

    这小子迷上了曰本的女|优,也真是极品一个。

    江铸本人在海山是出了名的老古板,是最为保守的,他现在养出了这么个胡来的儿子,估计也够他头疼的了。

    江铸今天请吃饭照顾了陈京,尽点了楚江菜式。

    看得出来他还是真心实意的,在饭桌上,他频频向陈京举杯敬酒。

    陈京道:“江书记,今天是家宴,喝酒的事儿咱们自觉。您得少喝点酒,高血压糖尿病在饮食上一定要注意。您是咱们海山的老领导了,身子骨儿可得好好保持!”

    江铸微微一愣,没想到陈京还知道他的身体情况,他哈哈一笑道:“那行!你年轻,可以多喝点!待会儿让天卓送你回去,你就不用担心驾车的事儿了!”

    “一定,一定!”陈京点头道。

    萧梅在一旁给陈京夹菜,道:“陈书记,平常我就最喜欢吃你们楚江菜,楚江是出才子的地方,菜式也是极其考究,色香味俱全,吃起来就是有味道,回味无穷啊!”

    陈京连连称谢,道:“萧老师,赶明儿有机会我带点楚江特产过来,相信你一定会喜欢!”

    萧梅哈哈大笑,道:“那我就先谢谢陈书记了!陈书记是著名的才子,你现在在咱们海山名头可很响呢!咱们学校的一些领导经常都提起你,说你文章写得好!”

    陈京连连谦虚,宴席上气氛很融洽。

    一顿饭吃饭,陈京原以为就做罢了。

    谁知江铸却非得要和陈京喝茶,他指着萧梅道:“你去带天卓重新买一套衣服,把头发重新搞一下,成什么体统,吊儿郎当的。我和陈书记在这里喝茶,一会儿你们再回来……”

    陈京喝了半斤酒,已经微醺醉意了。

    江铸也喝了一杯酒,脸上染上了红晕,威严似乎是更足了。

    酒菜撤下去,马上就上茶具。

    一个漂亮的小女孩过来冲茶,她双手修长,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很专业,很熟练。

    一壶铁观音冲好,她微微一笑,优雅的抬手示意可以品用,然后自己便悄然的退去了。

    江铸也是很爱喝茶的人,两人谈了一会儿茶道,江铸忽然话锋一转,道:

    “小陈,一直以来,我对你有些误会!今天咱们吃顿饭,喝一杯茶,我希望咱们能够相逢一笑泯恩仇,以前的那些事不提了……”

    他伸手潇洒的摆了摆,动作很是洒脱。

    陈京忙放下茶杯,道:“江书记,您千万别这么说。其实我很清楚自己的问题,我的问题是太过急切,对海山的情况了解太少,有时候做事考虑不周全,尤其是对海山的风土人情,传统观念和文化了解太少。

    最近我在深刻反思,而且在以后的工作中,我还要努力的改正。”

    陈京说得很诚恳,他顿了顿,叹一口气道:

    “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我和海山很多干部相处不融洽,和市委和政斧的关系处理存在问题,和兄弟单位的关系处理存在问题。有这么多问题,就不能简单的说是海山排外了,我需要从自身找原因!”

    江铸眉头一拧,眼睛灼灼的盯着陈京,似乎要分辨陈京言语中的真假。

    良久,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一语不发。

    陈京也喝了一口茶,然后他放下茶杯继续道:

    “岭南人或者我们就单说海山,我们常常说保守派,其实这个说法并不准确。我们有一部分干部从基层成长起来,他们在工作过程中,需要更多的考量本地人的利益,这一点是无可厚非的。

    毕竟,海山外地人口占了一多半,如果统筹好外来人口和本地人口之间的关系,这是个很大的课题,也是很大的挑战。

    另外,有一部分领导对咱们发展中存在的问题感受很深,比如因为高速发展,造成的社会治安的混乱,市场混乱,环境的破坏。甚至有些地方为了一味的追求招商,对人文生态资源的破坏也是触目惊心的。

    高速发展引起的社会问题,目前已经成为了岭南一个大问题……”

    陈京认认真真的讲了一段话,这都是他最近深入研究所谓的保守派所得到的收获。

    并不是所有的保守派都是主张驻足不前,主张搞地方保护主义,山头主义的。这一点陈京现在必须认识清楚。

    大部分人保守,他们是有综合的,通判的考虑,在全方位的考虑发展的利弊,这些人可以说只是政见的不同,不存在其他的什么问题。

    而这一部分人,目前是个很大的群体,陈京以前没有研究这个群体,现在才真正明白这个群体的价值。

    江铸听得很仔细,他一语不发,就只捧着茶杯喝茶,过了好久,他道:

    “小陈,你比我想象的努力得多,也让人放心得多。有了成绩,却不骄傲,能够静下心来找自己的问题,能够钻下去去了解咱们海山,这一点很宝贵,很多人都做不到这一点!”

    陈京道:“江书记,以后我有很多事情需要您的帮助,很多工作需要您的支持。说句实在话,我陈京来海山,单枪匹马,开展工作实在是不容易。有时候,我做决断有些武断,工作方法有些生硬,这一些都是值得商榷的。

    去年我在岭南干部队伍建设上面,过度的强调团结,却忽略了夯实咱们干部队伍的基础,忽略的干部队伍的宏观建设,最后导致了不小的问题。这对我们邻角是血的教训啊!”

    陈京顿了顿,道:“我们楚江有句老话,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现在我们要吃一堑,长一智。我们在鼓励发展,大力发展经济的同时,一定不能放松整个社会各方面的建设。

    发展应该是全方位的,不全方位的促发展,一味的搞经济建设,最后会造成极大的负面后果。”

    江铸微微的笑了笑,用手敲着桌面,眼睛盯着陈京,道:“小陈啊,在邻角干区委书记,你屈才了!如果咱们海山由你来领导,用不了多少年,我们海山必将会大放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