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京从伍大鸣那里得到了相当多的关于临星拖拉机厂的资料,他囫囵吞枣的看了一遍,大致对临星拖拉机厂的情况也了解了。
要想继续多了解厂里的情况,从资料上是难以看出什么了,只能去接触人。
陈京接触的第一个人是临星拖拉机厂,汽车生产事业部的技术总工,此人干瘦干瘦,额头向前突出,长相很古怪,名字叫丁茂阳。
丁茂阳也是伍大鸣的老关系,也算是被伍大鸣拉拢,一直在和伍大鸣暗通消息。
陈京见到他的时候,丁茂阳脸色很不好,道:“伍大鸣这是干什么?这不是釜底抽薪吗?不给我们临星支援,我们还能撑多久?如果整个厂垮台了,那么多职工下岗,我岂不是成了罪人?”
丁茂阳边说话,一双黑溜溜的眼睛边向陈京的面门上瞟,看他那神情,明显就是嫌陈京太年轻,有些看不上的味道。
陈京来之前就知道这个丁总工有些不好对付,面对丁茂阳的质问,他也不急。只是一个劲的给他解释,称书记这次釜底抽薪,就是要给临星拖拉机厂领导层一剂猛药,让他们真正的产生危机感。
有了危机感,他们彼此利益又不一致,自然就会有矛盾和冲突,这样一来,[***]不法分子就会从内部开始瓦解,那样,解决临星拖拉机厂的问题,时机就会成熟了。
丁茂阳有些吃惊的看着陈京,嘴角扯了扯道:“说的比唱的好听,我怎么相信你?”
陈京摇头,道:“你相不相信我都没关系,你不是到处宣讲临星拖拉机厂的内幕吗?你能够和他们宣讲,就不能跟我也讲一讲?莫非你也担心步朱恩雨的后尘?”
丁茂阳有些恼羞成怒,道:“朱恩雨是什么东西?他是自己没有警惕姓,我能和他比?倒是年轻人你,到处打听临星的事情,心智又不成熟,到时候经不起诱惑,步朱恩雨后尘倒是大有可能。”
陈京看丁茂阳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心中暗暗好笑。伍大鸣说得不错,丁茂阳书生意气,喜欢辩论,人绝对耿直。
陈京也就不和他争,道:“好了,丁总,甭管步不步后尘,你该说的还得跟我说,我大致了解一些情况才行!”
丁茂阳推了推眼镜,似乎觉得自己是胜利者,喝了一口茶,便娓娓和陈京说了起来。
伍大鸣的釜底抽薪之计让临星拖拉机厂管理层措手不及,尤其是厂长邵洪岸,像打慌的一条狗直奔省城找关系去了,邵洪岸一走,本来有几条效益不太好的生产线,干脆停了工。
工人没事干,工资只发一半,有人就闹事,政斧没法闹了,就在厂里闹,说厂里不公平,为什么偏偏就停他们的工,所以最近这段时间,厂里领导心神疲惫,很是费心费力。
丁茂阳啧啧的道:“伍大鸣还真就是个政客,这样的损招只有政客才能想出来,釜底抽薪,牺牲这么多职工的利益,目的是为了改制拖拉机厂,这一手叫什么?叫涸泽而渔?不对,不对……”
陈京道:“丁总,不管是什么,我问你一句,以前政斧年年给厂里填窟窿,职工又得到了多少受益?那么多国资流失,都流入了职工的腰包了吗?”
丁茂阳愤愤的道:“那至少也比现在强,现在这样一卡,生产线停工,很多职工曰子都没得过了,这和下岗又有什么区别?”
他话锋一转,道:“我早就跟伍大鸣说过了,邵洪岸不是个好东西,他自己在沿海有一家自动化机械厂。临星这几年搞了几个大的研发,砸了好几千万没出成绩,这些成果其实都被转移出去了,目标应该就是他自己的厂!
还有,去年,市里要求临星砍掉一些不赚钱的附属产业,当时贱卖国资成风,我们临星几条生产线,外加一个化肥厂,一共才卖三千万,而当初投资建厂和生产线,我们花了三个亿。
三个亿的东西卖三千万,这样的企业不亏还有天理?”
丁茂阳越说越激动,他舞动双手:“你道我们临星是个什么?我们就是一块肥肉,从省到市,谁都想沾这块肥肉。你知道我们厂一年接待费多少吗?接待费就是一千多万,每天来我们这里考察、学习、调研的个人和团体,络绎不绝,这方唱罢那方又登场,实在是劳民伤财!”
“要解决临星厂的问题,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先把邵洪岸给抓喽,然后以他为头,顺藤摸瓜,一个个的摸下去,自然能够查出是非来!”
陈京听得有些无奈,其实丁茂阳这个说法,说出了他的心声。
现在邵洪岸这个人,的确是个明显有问题的,应该要拿他开刀……陈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脑子里又想起在见丁茂阳之前,见朱恩雨的家人的情形。
朱恩雨的老婆和女儿,还有儿子,因为朱恩雨的死承受了巨大压力,毕竟朱恩雨的死法太不光彩。
而这其中,朱恩雨的女儿朱芳婷却是坚决认为父亲死是有问题的。
她跟陈京列举了在朱恩雨死前,受到的各方面威胁,有一次,她在家里接电话,就接到了别人的威胁电话,要朱恩雨小心点,不然要搞得他身败名裂。
除了威胁电话,朱芳婷还坚称,他的父亲从来不进入夜总会这样的场合,而且平常上下班都很准时,唯独出事的那天,他一直没回来,此前手机也关机,秘书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朱芳婷说到激动处,甚至扑通一声,跪在了陈京的面前,哭着道:“陈叔叔,我知道你是伍书记派来的。父亲在家说过,伍书记是干大事的,跟着伍书记,指定错不了。
现在,有人设计杀害了我爸爸,您一定要主持公道,还我爸爸一个清白!”
朱芳婷正值青春年华,不顾一切的上前就抱着陈京,让陈京颇为尴尬,心中又沉甸甸的。
他此前的设想是没有错的,朱恩雨果然是被伍大鸣拉拢的,伍大鸣想利用朱恩雨为突破口,朱恩雨就死了!
这对伍大鸣来说,对手是赤裸裸的挑衅和羞辱,这种胆大包天,不可一世,的确让人震惊的同时,又让人愤怒。
这也让陈京明白,为什么伍大鸣会让自己来深入了解临星了,伍大鸣骨子里面那份执着和不服输的劲头,决定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半途而废,不将临星拖拉机厂掀个底儿朝天,伍大鸣岂能干休?
几乎在一瞬间,陈京便感到了肩膀上的压力,别小看一家拖拉机厂,这可是有几千职工的大厂,是德高城市的名片。如果这个厂里的事情,搞不清白,最终让这样一个几千人的大厂轰然倒闭了,陈京自己都会有负罪感。
在见丁茂阳之前,陈京还见过胡棣,胡棣就是因为他和陈京走得近的原因,被章化光搞得很孤立,公安局的一些核心,他都碰不到了。
陈京想见见朱恩雨的家人,都是胡棣想了很多办法才安排的,目前的形势,对陈京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恶劣了!
……国际酒店,满副秘书长叼着香烟,旁边美女陪着,正在和几个老伙计砌长城,桌上面,放着一沓沓的钱,很是惹眼。
“秘书长,手气很好啊,估计今天得赢个十万八万吧!”他的下首,一干瘦男子笑嘻嘻的道。
满延波矜持的笑了笑,道:“你小子手气也不错嘛,风顺轮流转,你赢了那么多,往我这边转一转不是正常吗?”
“嘭!”一声,门被推开。
几人同时抬头,邵洪岸从大门口走进来。
他一进门,几个打麻将的都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道:“邵总!”
满延波瞟了邵洪岸一眼,没有做声,邵洪岸冲其他几人摆摆手道:“去,去,我和秘书长有话说,你们都先散了!”
几个男男女女一看邵洪岸脸色不对,都站起身来向门口拥,一会儿,走得一个不剩!
邵洪岸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满秘书长,打扰了你的牌兴,不好意思了!”
满延波嘿嘿一笑,脸色有些难看。邵洪岸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收敛,道:“老满,有个事我跟你说,临星拖拉机厂厂长的位子,我做不了了。你去给方书记通个气,我在最近就会辞职!”
满延波一惊,道:“老邵,你这是干什么?想拍屁股走人?你这不是尥蹶子吗?”
邵洪岸脖子一扯,道:“我尥蹶子又怎么样?他妈的伍大鸣卡死了我们临星的来路水,我一分钱没有,这么大个盘子能够玩得转吗?现在可是几千张嘴等着我吃饭,我又不是孙悟空,能够变得出钱来?
我们做企业就是这样残酷,没钱了,就没人干活了,活都没人干了,我这个厂长还有什么存在价值?”
“这事我是不敢跟你做什么承诺,我得去汇报!”满延波道。
邵洪岸皱了皱眉头道:“你要汇报就赶紧啊,别愣着了,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发愣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