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华对陈京的邀请欣然应允,但是内心还是有些意外。

    他和陈京并没有深交,陈京会有什么问题要请教他?再说,陈京从林业局崛起,一直到现在这样大红大紫,他所走的每一步,细细品味,那都能品出深意,黄小华一直都分析,陈京的背后是有高人指点的。

    既然如此,陈京还需要就某些问题请教黄小华?

    黄小华觉得陈京的话有些不靠谱,更多的可能是客气话,抑或是另外有什么事情!

    说起来,黄小华的确算得上公务繁忙,平常的应酬也非常的多,作为县委的大管家,舒治国的首席幕僚,全县各单位对黄小华的尊重,甚至超过了县里比他更重量级的常委。

    尤其是下面的一些乡镇党委书记,削尖脑袋都想走黄小华的门路,很多人想请黄小华吃顿饭,可谓是想尽办法,找尽门路。

    像陈京这样牛哄哄的局长,只一个电话就让黄小华乖乖听指挥的,也就仅此一人了。

    说起来,黄小华和陈京现在不存在太多的利益冲突,陈京要上达天听,也无需黄小华在旁边做什么工作,县委的几个重量级常委,陈京现在均可以直接打电话联系,根本不用照顾黄小华的情绪。

    再说,陈京的知名度在那里,黄小华想给他在领导面前上眼药也不管用,保不准领导还会责怪觉得黄小华心胸太狭窄,不能容人,黄小华那样做,也只能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陈京能做到这一点,他自然也就不用太在意黄小华的态度,更不用像下面的那些干部那样,将黄小华当什么似的供着。

    陈京请客的地点在金玉酒楼,他让金璐给安排一个包间,他和黄小华走到包间外面,迎头就撞上了一身职业装的殷虹。

    酒楼的职业装是红色的短裙套装,头上头发用小红头巾包起来,女孩子这种打扮,看上去很有一股子青春气息。而这身打扮用在殷虹身上,青春活力中又有一股子成熟的味道,更是别有韵味。

    殷虹正叽叽喳喳的和同事聊天,她抬头一眼看见陈京,脸都白了,想躲都来不及了,只要硬着头皮道:“陈局长……您……您好!欢迎……”

    她习惯姓的想说欢迎光临,但转念一想,这是陈京女朋友的店,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另外一个女孩比她机灵一些,帮陈京两人推开门,陈京冲她点点头,邀请黄小华入内就坐,自始至终也没见他瞅殷虹一下。

    包房的门终于关上了,殷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拍了拍丰满的前胸,一副长舒一口气的样子。她昨天也是一夜没睡觉,心中老实害怕,她不用想也能明白,昨天他和徐丽芳的高谈阔论肯定被陈京全听着了。

    她大放厥词,说陈京是贪官,这在她想来,那个陈狠人肯定饶不了自己。

    昨天她就等着陈京冲她发火,可是陈京硬是啥都没说,就上楼休息了!

    但是陈京不说什么,更让殷虹紧张,她晚上一个劲儿的骂自己口无遮拦,祸从口出!陈京只需要转动一下舌头,她就立马又会一无所有,她一夜肠子都悔青了,觉得自己真就生了一张贱嘴。

    今天她再一次碰到陈京,魂儿都差点吓飞了,还好陈京没有理她,至少也给她留了面子。

    她看着紧闭的包房大门,很久才缓缓退开,她想想就觉得自己悲哀,竟然混到了这步田地。她脑子里又禁不住幻想,她想等姐有了钱,哪还用这么窝囊,得罪了陈狠人,大不了挥一挥手说拜拜?此处不留姐,自有留姐处!

    她这样一想,心中的害怕又轻了一些,再看那扇包房大门,她咬了咬牙,又开始抱怨这世界的不公,为什么像陈狠人这样的人就可以过得这么潇洒、这么有面子?自己这类人,就只能服侍别人?

    ……

    包房里面,陈京和黄小华对饮小酌,酒过三巡,黄小华道:“陈京老弟,你我之间说话不用藏着掖着!有什么事儿,你但说无妨!”

    陈京笑了笑,摇摇头道:“黄主任,你这一说,让我觉得很惭愧啊!说句实在话,今天我请你吃饭还真的有事!而且这事还比较敏感,我实在是拿不准主意,就只能向你请教办法!”

    黄小华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是什么事儿?比较敏感的事儿向自己请教?

    事已至此,容不得黄小华退缩,他道:“陈局,你我不用那么那么客气,你就不用买关子了,直接说事儿吧!”

    陈京抿了抿嘴唇,从背后手提包里提溜出一尊飞龙玉雕,还有厚厚的一沓钱,黄小华脸色就变了,道:“陈局,你这是干什么?你……”

    “黄主任,你不要大惊小怪,这就是我要请教你的事情。

    昨晚政斧经济座谈会后会餐,你说这会餐吧,就应该吃吃饭罢了,偏偏海螺的邵总搞得礼数很多,最后还给我们每人送了一盒礼品。我拿着自己的礼品一回家,扯开一看……”

    陈京话说一半,止住了不说,用手指了指桌上的东西,“黄主任,我现在实在是苦恼得很啊,你说说我该怎么处理?我昨天一宿没睡着觉,就是想不到办法,我思前想后,县里领导中,我走得最近的,也就只有您黄主任了,所以我就冒昧请客,目的就是要向你请教对策!”

    陈京话说到此,一拍大腿道:“这个彩水,简直是乱弹琴!和周边老百姓搞不好关系,对自己的职工大抠门,经营更是一塌糊涂。他们不思在这方面努力争取突破,偏偏有钱搞这些花架子。

    黄主任,你说我一经贸局长,小小的科级干部他们就给了这个数字,那如果再大的官,她们要给多少数字才合适?”

    黄小华脸都白了,他做梦都没想到,陈京找他竟然是为这事。

    饶是他脑子转弯快,但今天都还是转不过弯来,尤其陈京说什么县委领导中,就和他黄小华关系近,这完全是鬼话,这些鬼话听在他的耳中,他心中只觉得蔘得慌。

    陈京大骂彩水乱弹琴,黄小华更是心扑通扑通的跳。

    彩水的问题,复杂得很,不仅是牵扯到县里错综复杂的关系,更牵扯到市里重量级的领导。这一级级的关系盘根错节,彩水这个盖子是那么好揭的?

    黄小华平常躲都来不及,今天陈京却把这事在他面前捅出来,还要他提什么建议,这不是摆明要让他惹上一身搔吗?

    彩水送钱,这不是什么大事儿,黄小华也收过他们的钱。

    正因为黄小华拿过钱,陈京现在向他请教拿钱后怎么处理,他就不能不往其他的方向联想,陈京是在向自己取经吗?

    还有,陈京怎么知道自己就收过人家的钱?

    黄小华越想,心中越发慌,他总不能跟陈京讲,钱收了就收了,大家都收了钱,你一个人标新立异干什么?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不懂吗?

    当官的人,提到钱,那都是敏感的话题,黄小华能当着陈京说这些话?

    黄小华左思右想,想不到该怎么回答陈京的问题,这才一会儿功夫,他额头上的汗都沁出来了。

    他此时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后悔,他后悔自己草率的答应陈京来吃什么饭,陈京简直就是扎了他一冷枪,让他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陈京好似看不懂黄小华的为难,他端起酒杯对黄小华道:“黄主任,来,我们走一个!”

    黄小华木然的举杯和陈京碰了一下,陈京将杯中的酒喝干,道:“主任,这种钱是收不得的,这个钱烫手得很,反正我陈京的态度很明确,是绝对不收这钱的,至于怎么处理……”

    陈京说了一个半截话,后半截是留给黄小华说的。

    黄小华一杯酒下肚,他定了定神,一咬牙道:“陈京老弟,这事既然说到这里了,你对我黄老哥也是信任的!如果这钱你真不要,那最好的办法就是上交,易书记你们不也是老熟人吗?

    把钱上交纪委,你心安理得,也不用去在意其他人的眼光,更不要照顾别人的感情。”

    陈京皱皱眉头,良久,他叹一口气,道:“也只能这样了!”他拍了拍玉雕基座,“这东西真是烫手啊,接到了手中就是烫手的芋头,退回去不好退,放在家里心不安,上交可能还真算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秘密上交吧!”

    陈京似乎拿定了主意,他用手抚摸着玉,良久,他终于将钱和玉雕都收了起来。

    桌上没有那两件东西碍眼,黄小华的心神似乎更是定了不少,无疑,今天和陈京的这番谈话,让他想到了一件整个澧河人都无法回避的事儿,那就是彩水的问题最终究竟会导向何方。

    曾经一度,黄小华不愿去想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很难想得出答案来,而且想着想着,心中常常就犯堵。

    而今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要认真去考虑这个问题了,因为最近发生的许多事情,好像预示着彩水这个盖子离揭开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