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京在澧河属于无根之萍,他博览群书,非常清楚,这样的状态是很危险,很不稳定的。
正因为如此,他一直想走一走上层路线,可惜在澧河他实在是根基太浅,上面没有门路,他是没有办法可想。
最近,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为什么会被组织任命为常务副局长,而且上面还明确要求林业局的曰常工作由他来负责,仅仅是因为他在平洞和查封河西土菜馆的事情上面立功了吗?
外界对陈京上位的普遍解读是这样,但是陈京自己觉得这个说法有些站不稳脚跟,陈京在林业局的两个大动作,影响力大这是真的,但是他干这两件事情的功过是非,在澧河政坛是颇有争议的,仅凭这两件事情,陈京就被委以重任,恐怕会招致不少人的反对。
陈京根基如此浅,如果反对的人多,组织会坚持让他来主持林业局的曰常工作?
今天,困扰了陈京这么长时间的问题,他终于看清楚了一些。
马步平遇到了麻烦,靠马步平最近的人必将首当其冲,林业局现在最受关注,而林业局林中则又是绝对马步平的嫡系,在这样的情况下,揪住林中则辫子,适当的压一压他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压林中则,挺陈京,这其实就是一步棋,林中则和陈京可能都只是过渡人物,林业局最终的领导班子可能得另外确定!
现在的林业局,要力挺陈京,实际上就是要借陈京的风头,将林中则在林业局经营多年的根基一一的扫平拔除,一旦林业局不姓林了,陈京的存在的价值可能就不大了,陈京也没有可能在林业局树立超过林中则的威信。
到那个时候,陈京和林中则两人都离开林业局,整个局也照样平稳过渡,不会出现任何硬着陆的情况。
一念及此,陈京一下从床上竖起来,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陈京的这些推断并非是无的放矢的,因为陈京见过马步平,作为县长,马步平想把陈京调进县府办的意向非常明确。
可是最终陈京没有成行,这中间的原因可能和马步平遇到的困难是有直接关联的,陈京目前不属于澧河任何一方,这样干净的一个人,不正是最好的缓冲人选吗?
“省城”!“盘山镇”“问题”!这三个关键词,是梁秋一直念叨的。
盘山镇有什么问题需要马步平去省城解决?去市里都解决不了吗?
陈京从床上起来,打开灯,墙上就是挂的澧河县的地图,他手指轻轻在地图上滑动,移动到盘山镇的位置,他一个地名一个地名的仔细看。
“盘山水库?”
陈京倏然明白,马步平作为一县之长,能够完全陷入困局的只有可能是盘山水库的问题。
盘山水库是澧河近十年来最大的基础建设工程,投资五个多亿,水库蓄水主要用于水力发电。
而盘山水库修建遇到最大的问题,也是迄今为止还在搁置的问题,就是移民补偿的问题,修建水库涉及到五个乡镇,一千多户老百姓,近七千人的移民。
这批移民由澧河县全面主导,而困扰澧河县连续几届党委政斧的就是这个问题,移民上访,移民闹事成为了澧河近几年最不稳定因素。
一念及此,陈京几乎笃定了马步平进省城所为何事,他百分之一百的跑水利厅去了……
夜已经深了,陈京的头脑却是越来越清醒,他点燃一支烟来回在房间里面踱步,在房间里转悠了一会儿,他又开门到外面院子里面继续转悠。
今天晚上的天空很美,月亮露出半个脸,满天都是星光。
陈京内心进省城的**变得无可遏制了,省城是他的家,在那里有他的父母、亲人和朋友,还有,马步平在省城的事情会顺利吗?
如果不顺利,自己是否能够从中做一些文章?
回省城是陈京既定的决定,因为妹妹要结婚,陈京必须赶到妹妹的婚礼。
但是妹妹陈灿的婚礼在一个星期以后,陈京排的曰程不是现在就过去,但是今天,陈京忽然想马上进省城,越快越好!
陈京非常的清楚,自己现在拥有的这一切,很有可能只是昙花一现,自己的这个林业局常务副局长,根本就是个过渡棋子,一旦澧河政坛大洗牌,自己在澧河得罪了这么多人,自己又没有站队,整个澧河哪里会有自己的位置?
这个危机,让陈京的内心极度的纠结和紧张,同时也刺激他的大脑一直在高速的运转。
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他绝对不允许自己拥有的东西就这样失去,他必须要用尽一切办法去为自己搏一把!
办法在哪里?
陈京家在省城不错,但他出身就是普通教师家庭,认识的人无一不是普普通通的人,省人大他倒是认识几个领导,但是他一共在省人大一年都没待到,而且那个时候,他在人大就是一个小虾米,哪个领导还记得他?
至于曾经的那些同事,有几个倒有联系,但是现在社会,现实得很。
陈京被流放到澧河,早就成为了同事们的笑柄,现在陈京求上门去,那些人能帮上忙的机会微乎其微,陈京还得忍受他们那些异样的眼神……
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的抽,陈京的精神处于高度的紧张中,他在院子里来回转悠,步子越来越快。
时间就在他迈步间悄悄的溜走了,不知不觉,天际已经现鱼肚白了。
陈京又一次的将手伸进烟盒,烟盒已经空了。
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一手将烟盒揉成一团,一拳砸在院子里的一棵老樟树上,草草的理了理衣衫,开院门出去到街上。
一辆的士过来,陈京挥挥手。
“农业局宾馆!”陈京指指前方,神态变得异常坚定!
……
农业局宾馆在县城有点名气,澧河县是个农业大县,农业局接待任务重,搞个宾馆最初就是基于这样的考虑。
这都是计划经济的产物,但是现在农业局将这个宾馆搞得有声有色,这倒成了澧河一个特色的存在。
“梁主任,来,喝碗粥,喝酒多了伤胃啊,早上喝粥养胃的。”陈京将一碗小米稀粥放在梁秋的面前笑道,农业局宾馆的自助餐品种很多。
梁秋点点头,道:“陈局,昨晚真谢谢你了,我这人呐,就是好喝酒,喝酒误事!”
此时的梁秋早就恢复了其一贯的文质彬彬,他的言辞还是保持了政斧第一秘惯有的滴水不漏,好像昨天他酒后所说的一切,都是子虚乌有一般。
陈京才不和他绕圈子,自己也搞了一碗稀饭,坐在了梁秋的对面,道:“梁主任,我昨天听你说马县长去省城了?是为了盘山镇移民的事儿吗?”
梁秋喝了一口粥,道:“陈局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现在是易周镇的父母官了,县里的事儿,我哪能清楚呢?”
陈京笑笑,道:“那是我多心了,本来省水利厅赵副厅长是我爷爷的学生,我还问是否能帮上一点忙呢!”
陈京嘴中塞一个大包子,眼睛没瞅梁秋,只指着包子道:“这包子味道好,味道真好,梁主任来一个?”
梁秋手上拿起一个包子,一双眼睛却朝陈京脸上逡巡,支吾了半天,道:“怎么?陈局,你近期要回省城?”
“是啊!”陈京吐了一口气,“我的宝贝妹妹要嫁人了,我这个当哥哥的能不回去?这一回去,又是大把钞票,小妮子讲了,她家的电视机和影碟机这一套我包了,我这一年的积蓄就要打水漂喽!”
“那恭喜,恭喜啊!”梁秋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们澧河在楚城有常驻联系人,就在临江宾馆。这个负责人叫文建国,我的一个老兄,你回去可以找找他嘛!”梁秋道。
“那有些不合适吧!”陈京摆摆手道,“我这个澧河的小虾米,去省城还惊动我们县驻楚城的联络办主任,这谱儿有些大了吧!”
“陈局,这话有些见外了!都是澧河的父老乡亲,在外地就是亲人,你这个省城地头蛇,难不成进了城就不认我们这些父老乡亲了?”梁秋嗔怒道。
“这……”陈京略微犹豫,良久,他道:“老梁,老文我不认识,你既然说省城我是地头蛇,我就不知道老文是不是也是这个想法。我一个林业局副局长,那就是芝麻绿豆啊……”
“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老文为人最是谦虚,都是长期在外面跑的人,应该不会有问题的。”梁秋有些急躁。
陈京呼呼啦啦的将一碗粥喝完,将碗往桌子上一放,冷眼看着梁秋,道:“不是应该!要绝对!我明天到省城,你让他给我家里打电话,或者打我BP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