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珂跨出小轿车,快步走向楼门。夜已很深,住宅区内静静的,只有路边几盏昏黄的灯,孤孤寂寂地闪着清冷的光。楼门口的暗影里突然闪出一大一小两个人,直向梁珂扑来。她陡吃一惊,急喝了一声:“谁?”

  沉沉夜色中,那两个人已站在面前。大人说:“梁校长,大姐,是我。”

  梁珂嘘了一口长气,说:“吓死我了,原来是你们。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带孩子进屋里坐?”

  时已深秋,寒露初降,砭骨的夜风确是很凉很凉了。

  那大人将偎在身边的*岁的孩子往前推了推,说:“快叫梁阿姨。”

  孩子便怯怯地叫了一声:“阿姨好。”

  梁珂抓住孩子冰凉冰凉的小手,不由得就觉鼻子里一酸。她又一次埋怨:“你呀你呀,怎么让孩子也陪你在外面挨冻,冻病了可怎么好。”

  那人只好说:“我们上楼敲过门了,你姑娘说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嘱咐了,说外人谁来也不给开门的。”

  梁珂叹道:“偏我这句话她记得清了,不让她看言情小说,她咋就一点记性也没有呢。李阿姨也算外人吗?”

  来人说:“社会治安不好,孩子懂事,不怪她。”

  梁珂解释道:“老曾在疗养院找处地方躲起来了,我刚才去看看他。不然报纸上都张扬开了,上上下下的都要去看望,可怎么好!现在这事呀!”

  来人问:“曾市长的伤不重吧?”

  “不重不重,就头上破点皮,左胳膊小挫了一下,皮肉之苦,都不碍事的。嗨,咱们站在这儿干什么,快上楼进屋坐吧。”

  来人说:“都这么晚了,孩子早闹着困了,我也该带他回去了。我就两句话,想请大姐帮助拿拿主意……”

  梁珂叹了口气:“是相臣的事吧。刚才我跟达庆说,总得想想办法……”

  “曾市长怎么说?”

  “达庆说,既已死了人,涉及了法律,他也不好太深问深管。等等机会吧,老同学老朋友的,他总不能忍心大撒手。你是知道的,达庆不是那种人……”

  “可相臣本是不喝酒的呀!自从他跟我结婚,在家里从来滴酒不沾,他说在外边也从不喝的。怎么就突然闹了个酒后开车肇事呢?”

  梁珂猝然间就想起冯相臣当年说过的那句话,那是个吐唾沫是钉有钢劲有狠劲的人啊。她的心悠悠一动,急问:“相臣真的从不喝酒吗?”

  “梁大姐,我跟你还说假话吗?你不信去问问曾市长,相臣那天在哪里喝的酒?跟谁喝的酒?找人一问就清楚了嘛。”

  梁珂深深吸进一口气,不由得浑身都跟着打了一个冷战。

  “梁大姐,你看,这事我要不要帮相臣找个律师呀?”

  梁珂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孩子的身上,说:“你们既不进屋坐,那就快回去吧。这事让我跟达庆再合计合计,找律师也让达庆帮助找,他认识的人总比我们多些。”

  “那我……就拜托大姐了。不然,相臣真要被判几年,我一人扯个孩子……”来人说着,已凄凄苦苦地哭出了声。

  母子俩踏着铺满冷霜的甬道远去了。望着女子那单薄的背影和骤然间显得孤独起来的孩子,梁珂心里酸酸的好不是滋味,两行热泪不由得簌簌滚落下来。十年前,是她力主促成的这段姻缘,她以为无论哪个女人跟了冯相臣,都有了靠山,一辈子都不再会吃太大的辛苦。谁料如今……

  女子叫李郁秀,清秀内向,是梁珂同一学校的老师。前两年梁珂从县里调市里当校长,就把她也调了来。两人都是随夫调转,也算名正言顺的。

  梁珂只穿了一件羊毛衫,在清冷的夜风中怔怔地站了好久,直到又打了个寒战,她才急转身,回到家里去。

  孩子已经睡下了。梁珂抓起电话,拨通了疗养院。那边,曾达庆显然也是刚从被窝里惊醒,哑着嗓子惺惺忪忪地问:“怎么,家里有什么事吗?”

  梁珂急急地说:“李郁秀来了,带着孩子站在外面等了很久。她说相臣是从不喝酒的,她想请你快些帮相臣找个得力些的律师。”

  电话那边,好一阵没声响。

  梁珂更急了,问:“达庆,你听到没有?你怎么不说话?”

  电话里只“嗯”了一声,又静了好一阵,才说:“这事容我再想一想。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眼下我直接出面太多,怕就有干涉之嫌,不妥当的。嗯……这样吧,李郁秀那边,明天你先告诉她,无论如何要稳住神,尤其要稳住嘴巴,暂时什么都不要说。千万不要案没审先闹得哄哄嚷嚷的,事情一夹生,我就连个说话的余地都没有了。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梁珂懵懵懂懂的,抓着电话好半天,才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