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阚继军等人离开之后大约过了十分钟,陈庆东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这一刻,陈庆东感觉到身边没有个秘书是真的不行,要不然有什么人来见自己,自己都不知道,也不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请进。”陈庆东放在笔说道。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之后,姚兴臣走了进来。
陈庆东没想到姚兴臣竟然会折而复返,便笑了一下,说道:“姚部长。”
姚兴臣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太好,他走到办公桌前,一屁股坐在了陈庆东对面的椅子上,说道:“陈书记,我还想跟你说几句话。”
陈庆东道:“好啊。”
然后,陈庆东从桌子上拿起一包自己惯常抽的红双喜,抽出来扔给姚兴臣一根,道:“抽烟,姚部长。”
姚兴臣是个资深烟民,他也没有客气,点上烟之后,就开始吞云吐雾,却不说话。
陈庆东也点上烟,慢慢吞吐着烟雾,看着姚兴臣,等着他开口。
姚兴臣默默抽了好几口烟,才终于开口说道:“陈书记,刚才我的情绪激动,请你不要生气。”
陈庆东轻轻一笑,道:“没关系,谁都有激动的时候。”
姚兴臣又道:“不过陈书记,我要向你解释一点,我刚才情绪激动绝对没有冲着你的意思,而且我知道你今天刚来南武,又是第一次跟我们谈工作,我实在应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的。”
姚兴臣的这个态度让陈庆东很满意,至少,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来,姚兴臣不是一个刺头,而是愿意配合自己的工作的。
陈庆东又微笑道:“姚部长,你就不要自责了,咱们又不是出家人,有点脾气是正常的。而且,咱们刚才谈的也都是工作,想法不一样,吵几句也是很正常的。”
陈庆东的这个态度让姚兴臣心里缓了一口气,刚才陈庆*然大发脾气真的把姚兴臣吓了一跳。因为姚兴臣毕竟心里有些不安,虽然他以前也很不屑王端航的为人,但是他却摄于王端航的威势,在王端航提出的几个明显不符合规定的人事方案,他也按照王端航的意思去操作了,时间久了之后,他便也被王端航拉下了水。
而今天陈庆东来到南武第一件事就对组织部开了刀,而且态度还这么强硬,这让姚兴臣心里十分惶恐,他拿不准这是陈庆东自己的意思,还是市委书记谷传军授意陈庆东对南武组织部进行的整顿。
如果这是谷传军的意思,那么他这个组织部长恐怕就难逃厄运了!
往轻了说,他将会被调离这个岗位,如果往重了说,甚至还有可能会对他进行问责!
这年头,只要是到了一定级别的领导,又有几个是能经得起认真查呢?更何况是他这个掌握着全县几千名干部官帽子的组织部长!
所以,在从陈庆东的办公室里出来之后,姚兴臣经过一番仔细的考虑,决定还是要来跟陈庆东再聊几句,表表心迹。
姚兴臣便又接着说道:“刚才孙书记说的那些事是有道理,但是孙书记这种说话的方式实在是让人不能接受!大家都是一个班子里的同志,孙书记仗着他年龄大一些,说话简直是肆无忌惮,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我其实是挺尊重孙书记的,开始也不准备跟他吵,但是他越说越让人没法接受,我就一时激动,没有忍住。”
陈庆东笑道:“孙书记不是有个外号叫‘孙大炮’吗,这个我都知道。你跟孙书记一块共事了那么久了,肯定也了解了姚部长的性格才对,所以真没有必要跟他较真。”
姚兴臣借坡下驴,顺着陈庆东的话说道:“是,陈书记,你说得对,我跟孙书记一块共事了这么多年,对他也了解了。其实吧,我也知道孙书记这个人爱开炮,他有时候虽然说了一些不好让人接受的话,但其实也是有口无心,所以我就是当时被孙书记气的受不了,过后想一想又觉得没什么了。”
陈庆东道:“姚部长,你能这么想就好啊!俗话说的好,上牙齿跟下牙齿还经常打架呢!咱们在一个班子里公事,少不了有不同意见的时候,不过咱们都是为了工作,当时意见不合吵几句没有关系,但是千万不能记仇。咱们在一块共事,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就是要搞好团结啊!所以咱们对其他同志绝对要做到宽容一些,并且要对事不对人,千万不要因为工作上意见不合而伤了和气。”
姚兴臣点点头,道:“陈书记说的是。”
姚兴臣弹落烟灰,又接着说道:“陈书记,我这次过来呢,主要还是想跟你谈一下工作上的事。”
陈庆东道:“你说。”
姚兴臣道:“对于刚才你说的暂停公推、公选制度的事,我觉得这件事要分开来看,不能全部暂停。孙书记说这个制度在实际操作中存在着一些弊端,这一点我是不否定的,毕竟这是一个新制度,咱们也是在摸索,各种配套的设施还不健全,所以出现一些问题是很正常的。但是,在咱们县进行试点的这半年多来,这个制度在一个层面还是取得了很好的效果的。”
“是吗?哪个层面?”陈庆东很感兴趣。
“在农村。”姚兴臣道。
“农村?”
“对!”
陈庆东道:“具体说一说吧。”
姚兴臣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说道:“陈书记,你可能也知道,咱们县是全市闻名的‘上访县’,这是很坏的名声。据调查,咱们县的这些上访户里面,有超过一半都是农村的上访户,这些上访户大都不是跟镇政府有矛盾,而是跟他们的村委会有矛盾。我给你说一个例子吧,咱们县的马集镇曹楼村就出现了一对村支书父子,他们父子两人在曹楼村轮流坐庄,把持村支书的位子长达三十多年!而且,这一对父子坐在村支书的位子上,不思为村里的老百姓谋福利,却想方设法的鱼肉百姓!就比如计划生育工作吧,这对父子完全不顾党纪国法,为了弄钱竟然采取了设套的法子!具体来说,就是他们村里哪户人家想超生,就先去给他们送一笔钱,他们就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违规给这个家庭生育指标,等这个家庭把孩子生下来之后,他们再去收超生费!而且,他们为了弄钱,还不止一次的收超生费。只要他们想弄点钱了,就说上面来了同志,要收超生罚款,但是他们是绝对不会给村民看文件的。这些老百姓信息不对称,也不知道是真有通知,还是假有通知,再加上这些年抓计划生育工作的力度非常大,所以他们对这个事都比较恐惧,生怕孩子以后成了黑户、没法上学什么的,所以就只好交钱。除此之外,这对父子仗着村子里没有人能撼动他们的权威,想法设法的弄钱,这些年下来,这个村集体出现了赤字五十多万!据调查,这些资金不是向村里的老百姓违规多收的,就是银行贷款,甚至还有一部分是民间拆借的高利贷!值得一提的是,这对父子还投资弄了一个小煤矿,赚的盆满钵满!他们的启动资金是从哪儿来的?还不是用的村集体的钱!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村子里的很多老百姓看不过去,便到处去上访!”
陈庆东扳起了脸,道:“既然会有这样的事!难道这个马集镇的书记、镇长就不知道这回事?”
姚兴臣道:“他们当然知道这件事,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后来,这件事查清楚之后,马集镇的书记、镇长,包括曹楼村的那对村支书父子都已经被处理了。”
姚兴臣想要说的其实并不是这一个案子,便又把话题转到了自己的轨道上,接着说道:“陈书记,你想一想,为什么这对父子能够轮流坐庄,在村子里霸占村支书的位子长达三十多年?除了曹楼村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村子有这种类似的情况?我可以保证的说,绝对有!而且,不管是咱们南武有,咱们整个龙湾市,整个淮海省,这种现象肯定都很普遍!为什么会这么普遍的出现这种情况呢?我认为主要还是出在制度上!”
“这一次咱们县里实行公推、公选制度之后,我特意找了几个有这种类似情况的行政村做试点,具体的做法是,候选人由全村老百姓从全村所有的党员中直接海选产生,只要是村子里的成年人,就一人一票,并且公开唱票,绝对不搞暗箱操作的那一套!得票数排在前两名的为正式村支书候选人。然后两名候选人再到村支部去,由村委成员差额选举。事实证明,这个方法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那些在村里的名声很差,不把全村老百姓的利益放在心里的党员根本就无法通过第一轮的选举,他们自然也就没法当上村支书!最后成为村支书的人,也是全村老百姓众望所归的人!经过这么一个制度的改革,这个原本十分棘手的问题就很轻松的迎刃而解了!这个村子里的老百姓选出了一位让他们信任的村支书,自然也就没有人去上访了!陈书记,我认为,如果把这个制度能够在全县的行政村里普遍实施,绝对会取得很好的效果!咱们县的信访压力也绝对会大大的减轻!”
听了姚兴臣的话,陈庆东心想这个姚兴臣确实不错,是个能干实事的人。此外,陈庆东也感觉到自己之前的思考确实是有些疏忽了,因为机关单位和农村还是两个很不同的层次,南武的机关单位目前还没有条件推行这个政策,但是农村却不同啊!
陈庆东不是一个傲慢的人,对于自己没有考虑到的事情,他也绝对不会为了顾及面子而不愿意认错,于是便说道:“姚部长,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要不然这样吧,咱们先在机关单位把这个制度暂停下来,但是在农村,还是接着搞。这个工作具体还是由你来牵头,希望你能总结出来好的经验,咱们再进一步推广!”
陈庆东的这番话让姚兴臣吃了一颗定心丸!
既然陈庆东说了继续让他牵头搞这个工作,那应该就不会调整自己的工作了,那么市委应该也就没有想要拿下自己的想法了!
姚兴臣暗自送了一口气,说道:“好,陈书记,我一定把这个工作切切实实的抓起来!陈书记,那我就先不打扰你的工作了,如果有什么事,你随时叫我。”
陈庆东笑道:“好,姚部长,那你先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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