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辉陪着陈庆东在各个科室转了一圈之后,又给陈庆东做了一些交代,还让办公室的人给了陈庆东两本有编号的电话本,让陈庆东一定妥善保存,其中一本较厚的电话本上有整个龙湾市所有正科级及以上级别干部的电话号码,另外一本较薄的电话本上则有省里各部门领导的电话号码。一切都交代好之后,梁辉才终于“舍弃”了陈庆东,去忙别的工作去了。
陈庆东则从办公室要了一些近段时间以来的重要文件,然后回到了那个位于谷传军办公室旁边的小办公室,准备一边看那些文件,一边等待着谷传军的到来。
不过,陈庆东的想法还是落空了。
他刚到办公室坐下,就有其他科室的同事过来串门了。他们当然也都知道陈庆东的分量,所以都想趁早的跟陈庆东混个脸熟,如果能加深加深感情,交个朋友,那当然就更好了。
这些人过来之后,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问题跟陈庆东聊,只不过是没话找话的闲聊几句,而且他们还不是一块过来,而是分拨过来,这边的人刚走,那边的人就又过来了。
聊了几波人之后,陈庆东就有些不耐烦了,但是面对着这些热情的同事,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些副主任,或者是副秘书长之类的领导,陈庆东当然是一点不耐烦的样子都不能表现出来,便只好把这当成是一个功课,对所有过来的人都笑脸相迎。
接近九点半的时候,那些来陈庆东这儿串门的人或许也知道谷传军就要开完会回来了,所以都非常默契的离开了,也没再有人过来了。
大约九点三十五分的时候,谷传军和程信一块过来了,两个人一边走还在一边商量着什么。
两个人路过陈庆东的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程信往里面看了一眼,说道:“庆东,你过来一下。”
陈庆东马上站起来,走了过去。
这是陈庆东第一次进谷传军的办公室,他看到谷传军的办公室跟县里主要领导的办公室差别不大,也是一个套间的样子,只不过他这个办公室的面积却很大,足足有五六十平的样子。
谷传军的办公室被打扫的一尘不染,摆设的也非常简洁,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朴素了,但是办公桌上的一部红色电话机却彰显着谷传军的特殊身份。
谷传军径直的走到了办公室后面坐下,端起桌子上的紫砂茶杯连续喝了几口水。
在谷传军把杯子放下之后,程信拿起了谷传军的杯子准备去给他续水,陈庆东见状,马上反应过来,现在自己的身份已经是谷传军的秘书了,这些为领导服务的活应该自己去做才对。
因此,陈庆东没有任何犹豫,主动向前一步,对程信说道:“秘书长,我去续水吧。”
程信怔了一下,便把茶杯交给了陈庆东,还指点道:“饮水机在外面的房间,不要全倒热水。”
陈庆东应了一声,拿着茶杯走了出去。
程信和谷传军对视了一眼,程信笑道:“庆东进入角色的速度挺快嘛,还真的是一个当秘书的好料子呢!”
谷传军则只是淡淡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陈庆东端着谷传军的杯子走到饮水机前面,看到谷传军的杯子里没有茶叶,便按照程信的吩咐,为谷传军倒上了大半杯热水和小半杯凉水。
正准备端着水离开的时候,陈庆东想到程信还没有水,他也不知道程信在这儿要待多久,如果程信只是待上几分钟的话,那就没有必要给程信倒水了,但如果程信在这儿待得时间很长,谷传军要跟程信谈工作的话,那么程信没有水喝,就是陈庆东这个秘书的工作没有做到位。
因此,为了保险起见,陈庆东便也准备给程信也倒上一杯水。
在饮水机旁边有两个柜子,其中有一个是看样子是消毒柜。
陈庆东先打开了消毒柜,发现里面整齐的摆放着一些白瓷茶杯,另外还有一个不锈钢的饭盒。
陈庆东又打开了另一个柜子,看到里面是几盒茶叶和几包一次性杯子。
陈庆东猜想消毒柜里的那些白瓷杯子肯定也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但是他不知道这些白瓷杯子是用来招待什么级别的客人的,所以他还是用一次性杯子为程信泡了一杯绿茶。
陈庆东把茶给谷传军和程信端过去之后,程信说道:“庆东,老实说,当时我把你列入秘书备选名单推荐给谷市长的时候,我对你其实并没有太看好,而且你的名字也是排在后面的,因为你的能力虽然很突出,但是你却没有做秘书工作的经验。但是后来我又考虑到你在基层领导一个乡镇都能把工作做好,做好秘书工作也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所以又着重向谷市长推荐了你!现在看来,你进入工作角色的速度很快,我也就放心了。”
听了程信的这番话,陈庆东不禁感到有些疑惑,因为他分明是褚明远推荐给谷传军的,怎么现在又成了程信推荐的他?
程信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他又干嘛要多此一举的睁着眼睛说瞎话吗?难道程信是为了给自己一个顺水人情吗?那他完全可以在刚才自己去程信的办公室报道的时候,他对自己说这番话,又何必一定要当着谷传军的面说呢?
不过,经过略一思考之后,他就大约明白了程信这番话的意思。
按照正常程序,谷传军选秘书的工作应该是由市府办来做,而程信作为市政府的秘书长,这个工作也就是要由他来做。
实际上,这一次谷传军却绕过了市府办,自然也就是绕过了程信,而是自己给自己物色了一个秘书,然后又交给市府办来考察和办具体手续的,这就把顺序给颠倒了过来。
这就传递出来了一个信号,如果往小了说,那就是谷传军认为选秘书是小事,他自己看中了秘书之后,交给市府办来办就行了。如果往大了说,那就是谷传军失去了对程信的信任。
程信作为市政府的秘书长,是直接为谷传军负责的,如果他失去了谷传军的信任,那么他以后在市府办的工作可就不好干了。这件事传出去之后,程信在市府办的威信必然会受到影响。
另外,谷传军如果再在某些公开的场合批评程信一两句,那么就等于是直接宣告了谷传军已经有了换秘书长的想法!一旦出现了这个情况,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在官场中,大家奉行的是两个规则,一个是“花花轿子人人抬”,另一个就是“墙倒众人推”。
如果程信没有失势的话,那么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其他人也没有敢捋谷传军的虎须,但如果程信失去了谷传军的信任,那么一些觊觎程信位子的人肯定就会起来搞事情,意欲把程信搞倒,自己取而代之了!
甭管谷传军在跟卫斯年以及吴远之斗法的时候有多么被动,在市政府,谷传军当然还是无可争议的老大!他想要把一个下属搞倒搞臭,方法真的是有一箩筐!
程信自然是从这件事中感受到了对自己不利的危机,于是程信就故意当着谷传军的面,对他说了那番话,而不是在他刚才去程信的办公室报道的时候说了这番话,因为程信的这番话完全就是在对谷传军说的。
在程信的这番话里,陈庆东大约听到了这么几个意思。
第一,程信在向谷传军表态,谷传军这一次绕过他去选秘书的事,他毫不在意,对外,他也会让别人知道,谷传军选择陈庆东当秘书,完全是按组织程序走的,是先由他程信推荐了陈庆东,然后谷传军才拍板使用的,外面的人绝对不会因为此事传出来什么闲话。
第二,程信绝对不会因此对陈庆东有任何不满,更不会在以后的工作中给陈庆东设置障碍。
因此,程信当着他们两个的面说这番谁都心知肚明的瞎话,就十分的有必要了。
官场就是这样,很多事情,就算是所有人都知道是假的,但是还是有必要说出来。如果不懂这一点,或者是懂得这一点,却无法知行结合的人,在官场中也是很难走得远的。
谷传军对程信的这番话没有任何表示,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好像并没有听见他程信的话一样。
陈庆东则谦虚的说道:“秘书长过奖了,我之前没有过做秘书的经验,很多事情可能做不到位,以后还请秘书长多多指导、批评啊!”
程信笑道:“庆东,你不要有压力,你以前没有过做秘书工作的经验,肯定是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嘛!我可以这么说,如果这段时间你的工作中出现了什么问题,那绝对不是你的能力有问题,而是你的经验还不够所导致的。对于这一点,谷市长肯定是会理解的。”
说完之后,程信又看了看谷传军,谷传军却还是如古井老树一样,没有什么表情。
程信又接着说道:“庆东,说到批评的话,我现在就给你一个小小的批评吧。”
陈庆东马上说道:“秘书长请说。”
程信指了指面前的杯子,说道:“我每天都要到谷市长这儿来好几趟,一般都是待上几分钟就走,如果你每次都给我倒水的话,那每天也要浪费好几只杯子。杯子虽然是小东西,但是谷市长多次强调过勤俭节约的重要性,咱们一定要按照谷市长的指示把这个精神贯彻落实下去!而且要从小事做起,把这个精神好好落实下去。所以啊,庆东,以后我再到这儿来,你就不用给我倒水了,如果我待的时间长,那我就会把我自己的杯子带上来的。”
陈庆东又听懂了程信的言外之意,他说这么多,绝对不是为了几只小小的一次性杯子,就算是程信真的想要贯彻谷传军要求的勤俭节约的精神,那么程信也完全可以开办公室会议的时候给大家提这个要求,或者是把勤俭节约当成一个规定,要求所有办公室的成员都必须遵守!
程信说这番话的意思,显然还是在向谷传军表忠心啊!
想到这一点,陈庆东认为高铭也真的是挺不容易啊!
陈庆东马上应道:“是,秘书长,我记住了,以后我一定会从身边的小事做好,贯彻落实好勤俭节约的精神,再也不犯类似的错误了!”
程信呵呵笑道:“庆东,你这其实也不能算是犯错误,以后记住就行了。”
程信又说了几句关心陈庆东的话,见谷传军的兴致一直都不是太高,猜测谷传军可能要跟陈庆东谈什么话,便很有眼色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