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了王小伟的事情之后,两个人突然之间陷入了沉默,似乎一时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但是陈庆东当然知道王家田到自己这儿来的目的是什么,不过在王家田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之前,陈庆东是不会先提起的。

    于是,陈庆东便拿起一根烟抽了起来,吞吐着烟雾,陈庆东又把头低下来看文件,好像把王家田当成了空气一样。

    看到陈庆东这幅样子,王家田愈加的尴尬了,但是这一次,他却没法生陈庆东的气,因为他知道陈庆东有足够的理由这么冷待他!

    但是,该怎么开口给陈庆东解释这件事呢?

    本来,这件事倒也不难解释,但是对于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的王家田来说,那些解释的话还真的是不好说出口!实际上,他今天到陈庆东这儿来,也是一拖再拖,最后鼓足了勇气才过来的!

    只不过,在见到陈庆东之后,这些好不容易才鼓起来的勇气却又泄了不少!

    看着伏案看文件,对自己态度冷淡的陈庆东,王家田又开始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王家田除了没有开口的勇气之外,也没有离开的勇气,只能尴尬的坐在那儿天人交战,艰难的消耗着时间。

    气氛一时间变得既寂静,又尴尬!

    本来,陈庆东觉得王家田肯定用不了多大会就会主动开口的,但是让陈庆东郁闷的是,已经至少过去了五六分钟了,王家田却还是在那儿沉默的坐着,好像是生怕打扰了自己“工作”一样!

    陈庆东实在不想再耗下去了,便又放下文件,看着王家田问道:“王书记,你还有别的事吗?”

    正在那儿做着激烈思想斗争的王家田被陈庆**然的开口打断了思路,不禁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说道:“陈……陈书记,我今天是来向你请罪的!”

    陈庆东心里暗笑,好你个王家田,终于还是谈到正题了啊!

    表面上,陈庆东却还是不动声色的说道:“王书记你严重了哈,有什么事就说什么事,什么请罪不请罪的!”

    既然已经开了口,王家田便也没有什么顾忌了,便接着说道:“陈书记,这一次镇里让机动运输车司机来镇里登记的事,我没有完成镇里交代的任务,到现在为止,我们村里还没有一个司机来镇里登记交保证金,这都是因为我的工作没做好,请书记批评!”

    说完这些之后,王家田还像个知道自己做错了的小孩子一样低下了头。

    看到王家田这么一副坦诚认错的样子,陈庆东不禁又动了一些恻隐之心,心想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那个王胜利上蹿下跳的串联着司机们不来这儿镇里登记交保证金,难道并不是王家田在背后授意的?

    不过,这个念头在陈庆东脑海里一闪而逝,因为他也很清楚,现在的人都是非常会演戏的,尤其是像王家田这样在社会上打拼了一辈子的人,演个戏就是轻而易举的事,千万不能被他的表面给蒙蔽了才行啊!

    因为从王家田出于维护本村老百姓的利益,以提高自己的威信的立场来看,他是很有动机做这件事的。

    所以,陈庆东便以“捧杀”的语气说道:“王书记,老实说,镇里这个公告出来以后,我本来以为你们大王庄村的司机会以身作则,起到模范带头作用的!毕竟,你们村的机动车司机很多,而且又有你坐阵,不管怎么说,都不应该排到别人后面去才对呀!但是你看看现在的情况,你们镇不但没有一个司机前来登记,而且我还听说你们镇有个叫王胜利的,上蹿下跳,跟另外几个司机合伙,故意不来政府登记,还阻止其他司机来登记,简直就是一个典型的破坏分子嘛!王书记,这事可真的是让我觉得有些纳闷啊!我觉得不管其他哪个村会出现这样的破坏分子,你们大王庄村都不应该出现才对!难道说,王书记你在你们村里的威严下降了?”

    王家田被陈庆东说的脸红发热,等陈庆东说完之后,他又沉默了片刻,才叹了口气,解释道:“陈书记,其实镇里这个公告出来之后,秦镇长也去找过我,让我做做我们村里那些机动车司机的思想工作,争取让他们能率先来镇里报名。我也在第一时间就去做他们的思想工作了,但是效果一直都不怎么样。有一些平时比较老实的司机唯唯诺诺的,说听我的话,但就是不见他们行动。另外一些像王胜利这样的人,就更是直接给我明说了,他不会来镇里登记交钱,谁来说情都没用!陈书记,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这几天才迟迟不敢到镇里来向你汇报工作啊!”

    陈庆东觉得王家田似乎不像是在瞎说,便不禁皱起了眉头,问道:“怎么回事,王书记,以你在你们村的威信,难道那个王胜利还敢不听你的话?”

    王家田苦笑了一下,道:“陈书记,你这么说真的是太看得起我喽!其实现在的村一级政权根本就是名存实亡,没什么权力!我这些年一直当着这个村支部书记,表面上看,村里的人都很尊敬我,也很支持我,但这除了因为我们家族在村里是大户之外,也因为镇里每次有什么利益,我都会尽全力帮助我们村争取,所以他们也都服我!但是啊,陈书记,唉,现在的这个社会可真的是不同往日了,尤其是那些年轻人,赚钱的路子多了之后,就更不把村里当成一回事了!平时他们见了我,倒也会客客气气的跟我打招呼,但是一旦涉及到利益的事,就像这次,我去给他们说这种让他们掏钱的事,他们可就没有人理我了!王胜利就更是直接就出言不逊了!唉,陈书记,我也实在是没有好办法啊!现在都已经是法制社会了,我也总不能喊我几个家族的子弟去他门上打他不是?唉,陈书记,说句到家的话,我们的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

    听了王家田的大倒苦水,陈庆东倒是也挺理解王家田,因为对于王家田说的这些,陈庆东也能感同身受!

    如今这个社会发展的越来越快,很多年轻人都选择了外出打工,经年累月的不回家,就算是留在家里的年轻人也没有几个人会像老一辈一样在黄土地里刨生活了,差不多都会选择打工,或者做个小生意。

    而且,这些新时代的年轻人大都非常有性格,当他们不用待在村子里也能生活的不错的时候,村一级政权对他们的约束力就更差了。

    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他们一般都还会听村委会的话,但是一旦涉及到了自身利益,那些性格激进的年轻人就会跳出来唱反调了!

    虽然陈庆东早就意识到了这种情况,但是从王家田这个全镇最出名最有影响力的老支书嘴里听到这些话,陈庆东还是感觉到了悲凉和无奈!

    这个被传说的神乎其神,什么“十三太保之首”的老支书,虽然在政治生活方面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但是在面对村里这些新时代的年轻人的时候,却也是没有好办法,只能徒呼奈何啊!

    想到这些,陈庆东的态度便软了下来,安慰道:“王书记,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也能理解,既然你已经做了不少工作,那么不管效果怎么样,在我心里,你都算是圆满的完成了任务!毕竟,你也不能抢怕他们来报名不是!”

    王家田感激的说道:“谢谢陈书记的理解!实话说,这几天为了这个事,我真的是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来向陈书记你解释啊!”

    陈庆东摆摆手,道:“王书记,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理解你的苦衷。那个王胜利是什么来路?怎么这么活跃?”

    王家田道:“这个王胜利说起来跟我也是一大家子的,他也没有什么背景,就是家里人多,他有三个亲兄弟,表兄弟、堂兄弟也有好几个,他们这些人差不多都是搞运输的,这一次镇里出了这个公告之后,他们肯定觉得受到的冲击太大,所以他们几兄弟就以王胜利为首,联合了起来,又跟其他一些相熟的司机在底下搞串联,发动所有司机都不准来镇里登记交钱,谁要是敢第一个来,他们好像还有什么说法,反正就是威胁的意思。这件事被司机们私底下都传遍了,所以公告日期都快过去了,还没有人主动来镇里登记。”

    陈庆东沉吟了一下,又问道:“王书记,那你觉得有没有什么法子治一治这个王胜利?”

    王家田苦笑着摇摇头,道:“这个王胜利,虽然私底下跟其他司机搞串联,但为了这种事,我觉得也不太适合抓他。另外,他既没有做什么违法违纪的事,也没有超生违反计划生育,咱们从其他方面也太好找突破口,我是没想到什么太好的法子,要是有的话,我早就用了!”

    听了王家田这番话,陈庆东又有点疑惑,刚才他已经感觉王家田应该说的都是实话,但是现在王家田的这几句话却似乎句句都在为王胜利开拓!

    陈庆东真的很好奇王家田到底是跟王胜利确实有什么私下联系呢,还是王家田也不愿意得罪王胜利呢?

    但不管真相如何,陈庆东也没法从王家田这儿找到答案了,便点点头,道:“行,既然没有什么好法子,那就按规定来,明天日期就到了,到时候把所有路口都查封,所有运输车辆都不准上路就行了!”

    王家田瞪了一下眼睛,道:“真这么搞?”

    “那当然了!如果不按照规定来,那还弄规定干什么!”陈庆东道。

    “是,我看也只有用这个法子了!”王家田也说道。

    陈庆东又叮嘱道:“王书记,我还是你回去给那些司机做做思想工作,当然了,不是个王胜利这样的人做思想工作,而是跟那些骑墙的人做思想工作,告诉他们,一旦有人来镇里登记之后,为了他们的利益着想,最好尽快来镇里登记交钱,拖得越久,对他们越没有好处!下一步,我们会针对那些不听话的司机做出处罚,至于是什么后果,现在还不好说。”

    王家田倒也没有什么犹豫,马上爽快的应道:“好,陈书记,你放心吧,这个工作我一定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