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中宁在沙发上坐下之后,张启泰本来准备去给陈中宁倒水,陈庆东却说道:“张镇长,你也坐吧,我来倒水。”

    张启泰不好意思跟陈庆东抢着倒水,也不好意思坐下,便站在一旁等着。直到陈庆东倒好了水,给陈中宁端到面前,然后坐在了陈中宁对面之后,张启泰才坐在了陈庆东办公桌前放着的那把椅子上。

    陈中宁是个很怀旧的人,碰到同姓的人就忍不住攀扯一下家族渊源,于是便问道:“陈书记,你这个‘陈’姓是哪一支的?”

    陈庆东知道他爸爸收藏有他们家的族谱,锁在了一个大木头箱子里,但是陈庆东却由于对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从来没有翻看过。因此,陈中宁的这个问题,还真的是把他给难住了。

    陈庆东想了想,便老实的说道:“陈教授,说来惭愧,关于我们这一支的姓氏起源和发展,我还真是了解的不多,但是我知道,我们祖上好像是在明朝的时候,从安徽迁徙到这儿来的。只不过,那时候还没有‘安徽’这个名字,而是跟如今的江苏省、上海市一起并成为江南省。”

    陈中宁却眉毛一挑,高兴的说道:“是吗?陈书记,这样说起来,咱们或许还真的有些家族渊源呢!”

    “哦?难道陈教授您也能跟安徽那边的陈氏有关系?”

    “对!我们家族中有明确记载,我们这一支的祖上是在明朝天启四年,由于阉党作乱,我们祖上才带领一支族人从江南省的徽州府逃到了这儿避难,把这一支传承了下来。前些年,我还专门去过安徽,在一些朋友的帮助下,我了解到如今的安徽怀宁三桥陈氏跟我们这一支似乎是同宗。我现在的辈分‘中’,就跟怀宁三桥陈氏的辈分‘传家惟一经,中存务广厚 ’的‘中’字辈相呼应!陈书记,你既然说你们祖上也是在明朝的时候从安徽迁徙过来的,那么我们咱们很有可能大有渊源啊!”

    陈庆东笑道:“原来我跟陈教授还有家族渊源,真是荣幸啊!”

    陈中宁也笑道:“陈书记也客气了,能跟陈书记这样的年轻才俊有同宗之缘,我也是倍感荣幸呢!”

    “陈教授这么说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了!”陈庆东笑道,“陈教授,您现在应该有六十多了吧?”

    “是啊!今年已经六十七周岁了,马上就奔七十的人了!”陈中宁或许是当老师当习惯了,不由自主的就教育道:“哈哈,到了我这个年龄再回首一看,才发现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陈书记,你现在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一定要抓紧时间好好的做一番事业,才不枉此生啊!”

    陈庆东笑道:“我一定把陈教授的这句话时刻放在心里!不过,陈教授,我看您现在精神很好,根本就不像是快要七十岁的老人啊!我要是说你现在刚刚六十岁,肯定很多人会相信!张镇长,你说是不是?”

    一直坐在旁边静静的听他们聊天的张启泰听到陈庆东点自己的名,马上说道:“是!是!陈书记的是啊!陈教授,您可真是一点都不显老!我看您比咱们镇上那些五十多岁的人看起来都要年轻呢!”

    陈中宁却叹了口气,道:“岁月不饶人,要说我不显老,那肯定是假的。但是,你说我比咱们镇上那些五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年轻,这也是有的。不过,这并不是因为我保养的好,而是那些老乡们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日日风吹日晒,受了太多的苦,怎么能不显老啊!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在《观刈麦》中就说了: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虽然如今距离白乐天生活的年代已逾千年之久,但是他的这首诗,现在读起来,仍然是振聋发聩啊!”

    “是啊,虽然现在是新世纪了,老百姓的生活却还是苦啊!”陈庆东也一副感慨的样子说道,不过他在心里却在想着,这个陈中宁品德是没的说,但是性格上似乎是迂了一点。

    陈中宁又接着说道:“这几年,我在空闲之余,也应学校或者朋友之邀,去欧美等国看了看。在那些发达国家,我重点看了他们的乡镇,以及他们的学校。这一看,我就发现咱们国家跟那些发达国家的差距可真是太大了!首先就说这种地吧,人家发达国家目前差不多都已经实现了机械化种植,四五个人种上千亩地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而且,他们也用不着出多少力气,播种有播种机,喷洒农药有飞机,收割有收割机,所以他们这几个人种这上千亩土地非常的轻松!除了农忙季节,我看他们的日子咱们国家机关单位的人还要舒服。由于这么大规模的种植,收益自然也是非常的可观!”

    “再看他们的教育,唉,这个就是更没法比了!先不说他们的软件力量,就说他们的学校和配套设施吧,我们去了美国德州的一个小镇,参观了他们的学校,不得不说,这个小镇的学校,不管是校舍质量,还是各种配套设施……就别说咱们的乡镇了,就算是咱们柳林县一中,都跟人家差了好几个档次!就说电脑吧,咱们县一中现在都还没有电脑课吧,人家美国的乡镇中小学的电脑课是非常重要的一门课程,而且基本上做到人人都配备电脑了!”

    “这一圈走下来,我真的是感慨万千!也不是我看不起咱们国家,世界上我对咱们国家充满了热情和盼望,但是咱们跟人家美国的差距还是全方位的!这当然是有历史原因的!”

    “现在咱们国家全力进行经济建设,各级政府的核心工作也都是经济工作,gdp也成为了考核各级领导干部的重要标准。对于这一点,我认为是有其积极性的。但是,我还想强调一点,咱们老是谈发展经济,发展经济,但是发展经济的动力是什么?是创新!而创新的基础又是什么!是教育啊!如果教育发展不起来,那么就没有创新,没有创新,就无法在高精尖的领域取得成绩,也就没有核心竞争力,到时候,发展经济就会遇到瓶颈,这绝对会大力制约咱们国家的经济发展和社会化进程!”

    陈庆东默默的听着陈中宁这番慷慨激昂又充满了感情的谈论,实际上,陈中宁说的这些根本就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不过是老生常谈罢了,这些话谁都会说。

    所以,陈庆东虽然看似非常认真聆听的样子,但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太把陈中宁的话放在心里去,而是默默思虑着陈中宁这番到来到底是有什么事情,他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陈中宁就是来给他上一堂“教育第一”的思想普及课的。

    如果没有之前跟吴振山的这番谈话,如果张启泰不是跟吕世静等人走的很近,如果陈中宁不是跟张启泰一块过来的,陈庆东或许还不会这么小心翼翼,但是现在,他必须要小心谨慎的应对任何问题。

    毕竟,他的身边可是潜伏着一群狼啊!

    陈中宁毕竟年龄大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而且情绪还比较激动,终于有些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端起茶杯,大口的喝了起来。

    陈庆东便顺着陈中宁这番话的主题思想说道:“陈教授说的是啊,俗话说‘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由于发展的原因,拿咱们国家跟美国相比,在教育基础上,咱们确实还有许多需要提升的地方,不过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能着急啊!实际上,咱们国家这些年也很重视教育,在教育领域取得的成绩还是挺明显的。远的不说,就说在咱们镇吧,当初陈教授一手创建的陈桥一中,如今在咱们县就稳居高中升学率前三名,仅次于柳林一中和柳林实验中学这两所重点中学,其他的乡镇,甚至县城里其他的那些学校,都跟咱们的陈桥中学没法比啊。这一切,追根溯源,都是陈教授您的功劳啊!”

    这一次,陈中宁却摇了摇头,道:“当年我建陈桥中学的时候确实废了不少心血,但是这些年,我随着年龄越来越老,中的用也越来越少了。”

    陈庆东听出来陈中宁这是话里有话,而且还颇有些发牢骚的意思,便说道:“陈教授这么说就错了,虽然陈教授现在不在陈桥中学做校长了,但是陈教授您当初留下来的精神,可是陈桥中学最宝贵的精神财富啊!”

    陈中宁却苦笑了一下,说道:“精神财富再好,也都是虚的,既不能当教室用,也不能当馒头吃啊!我今天来到陈桥之后,就先去了一趟陈桥中学,看到那座主教学楼还是二十几年前我在这儿当校长的时候建的,如今早已经破败不堪了,墙上都裂了很多缝子,如果有个灾害天气,这楼能不能撑得下去都难说!如果这栋教学楼出了问题,一旦倒塌砸到了孩子们,我真是万死莫恕啊!除了教学楼之外,还有孩子们用的那些桌椅,唉,也全都是破破烂烂的,就连黑板都破破烂烂的!在这样的环境里,孩子们的学业得受到多大的影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