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吴振山这个回答,陈庆东不禁笑了起来。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包烟,从中抽出两根,丢给了吴振山一根,自己也放在嘴上一根点燃,慢慢的抽了起来。
吴振山却并没有抽烟,而是问道:“陈书记,你不相信我?”
陈庆东确实不相信吴振山,通过这段时间跟吴振山的接触,他认为吴振山是个有脑子也有能力的人,但是他没法把吴振山跟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海瑞一般的传奇人物划上等号。
吴振山作为陈桥的镇长,面对着矿山这么大的诱惑,他竟然没有一点动心?
但是,陈庆东也没有直接的说自己不相信他,而是委婉的说道:“老吴,我上大学的时候很喜欢心理学,也去旁听过不少心理学的课程。我记得,有一次上课的时候,一个教授说过这么一句话:如果你问一个人问题,他思考之后才回答,那么这个答案就不值得相信。”
吴振山也笑了起来:“原来陈书记对心理学也这么有研究。”
“是啊,技多不压身嘛!”陈庆东说道,“老吴,你今天都已经说了这么多了,不如就把所有的话都敞开了说吧。我看的出来,你是想跟我一起把这个问题处理好,那么咱们就必须有一个互相信任的基础。但是,如果咱们连话都不能说透,彼此都藏着掖着的,我觉得咱们的合作也绝对顺利不了,你觉得呢?”
吴振山不禁笑道:“陈书记,你虽然年轻,但是你讲道理劝人这方面的能力,真是让我佩服。陈书记,你说得对,我确实是想跟你一起搭班子把这件事处理好,也把咱们陈桥发展起来,不往大里说,如果做好了,这毕竟是咱们的政绩,所以我愿意跟你坦诚相待。但是,我刚才也不算是骗你,我现在确实是跟咱们镇的任何企业都没有瓜葛了,是彻彻底底的没有瓜葛了。前几年,我确实用我亲戚的名义在企业里入过股。但是后来我发现有些人玩的太疯狂,如果继续搞下去,必然会出事。所以,我就及时的撤身出来了,而且保证没有留下后遗症。要不然,我也就没办法再跟陈书记你搭班子了。”
吴振山又问道:“陈书记,我说这些,你信吗?”
陈庆东想了想,觉得不管吴振山说的是真是假,那么自己现在都只能当成是他说的是真的,便道:“我信。”
接着,陈庆东和吴振山对视着笑了起来。
经过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之后,陈庆东感觉跟吴振山之间的关系又拉近了很多,似乎,他们现在已经成为了同乘一条船,有着共同目的的战友了。
“那么,老吴,你瞒着牯牛山金矿的事不跟我说,就是怕我冲动之下做出来不好收场的事?”陈庆东问道。
“主要还是怕你被小人算计。”吴振山笑道。
“那你当初为什么又这么主动的提醒我去找淮海有色勘查局购买资料?”
“那次是我脑子一热,想通过这个法子让你关注牯牛岭金矿的事,但是,后来我又后悔了。”
陈庆东不禁又笑了起来,前段时间吴振山故意提出要去找淮海有色勘查局购买资料的时候,陈庆东还一度怀疑吴振山是故意要给他小鞋穿,却不知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些事情,吴振山打得原来也是这样一个主意。
抽了两口烟,陈庆东问道:“老吴,对整顿矿山的事,你有什么计划?”
吴振山道:“我认为这件事不能急,必须要从长计议。咱们镇的这些矿产牵涉到太多人的利益,而且还都是自己人的利益。另外,陈书记,你也得想到,除了咱们镇的这些人以外,或许县里,或者其他一些单位有实力的人也跟咱们镇的这些矿产资源有关联呢。如果轻举妄动,就一定会触及到这些既得利益者,到时候他们在背后使什么阴招,咱们就很难招架。周明的教训,不能不引以为戒啊!”
“从长计议的这个思路我同意,但是具体该怎么个从长计议的法呢?总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吧?”
“当然不能放任不管。陈书记,我的想法是,虽然咱们要整顿矿山,但是咱们第一步要做的又不能是整顿矿山。”
陈庆东大约听明白了吴振山的意思,不过还是问道:“老吴,你的意思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吴振山笑了起来:“陈书记可真是聪明人,一下子就知道我想说什么了。”
“但是咱们该怎么修这个栈道,又该怎么渡这个陈仓呢?”陈庆东接着问道。
“陈书记,我在这儿时间久了,比你看得清楚,咱们镇存在着严重的山头主义。其中,最厉害的一个山头就是以张仲德、吕世静、吕长松、石涛等人为核心的这个山头。”
“他们这些人?”
“对!”
“老吴,我记得刚才你说背后给周明使阴招,把他整倒的也是这些人吧?”陈庆东问道。
“对,就是他们这些人。”吕振山道。
陈庆东调侃道:“他们这些人里面也没有个正职干部嘛!几个副职就能这么厉害?”
吴振山道:“陈书记,你可不要小看他们!吕世静在陈桥镇本地人,在这儿工作了大半辈子,人脉非常广,号召力极强!而且,吕世静这个人也很会笼络人心,这些年,他一直主抓着计划生育工作。哼,他利用这个权力可是没少给自己捞好处,也没少给自己放人情!张仲德虽然不是陈桥镇的人,但是他这个人非常有脑子,堪称是他们这个团伙的智囊。而且,张仲德现在又是咱们镇的第三把手,分管着组织和农业工作,也算是个实权人物。吕长松,也是陈桥本地人,从他参加工作以来,就一直在陈桥镇政府,如今做到了第一副镇长的位子,对陈桥的情况以及各种消息的都非常了解。至于石涛,这个人稍微简单一点,不过这个人从小习武,后来又当过兵,功夫不错,在社会上好像混的还挺开,跟在牯牛岭上开矿的刘越、冯四这两个大流氓都有些交情。除了他们四个之外,还有一些小角色,不过那些人都不足挂齿了。”
陈庆东道:“老吴,听你这么一细说,他们这个山头还确实挺牛逼啊!”
“是啊!当初我和周明搭档的时候,都几乎施展不开。很多事情我们安排下去之后,他们表面上也挺恭敬,但就是不给好好的做,完全就是敷衍了事。说来惭愧,当时我们两个都跟被架空了差不多。”吴振山既羞愧又气愤的说道。
陈庆东道:“他们还真厉害,竟然能把党政一把手都给架空,我以前还真是没听说过这种事。”
“呵呵,说起来确实丢人啊!”
“老吴,你也不要不好意思了。不过,话说回来了,他们难道就没有拉拢过你们两个?”
“当然拉拢过,我和周明,都被他们拉拢过。说实话,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动心过。不过,后来我们两个都发现他们这伙人这么个搞法,早晚得出事,所以就分别跟他们撇清关系了。”
“就这么撇清关系了?”陈庆东道,“难道你们就不怕被报复?”
“当然怕!”吴振山道,“所以我跟周明才商量着先下手为强,但是周明太心急了,他想着把他们这伙人全都一网打尽!周明整顿矿山,其实很大原因也是因为这个目的,因为周明知道他们这伙人跟矿山的牵涉很深,所以想从矿山入手,拿到他们的把柄。但是,周明这么做,触及到了太多人的利益,结果他没有把吕世静他们拿下,自己反而被搞倒了。我这些年,要是不一直小心谨慎,没有留下什么真正的把柄,估计这一次,我就要跟周明一块倒霉了。”
陈庆东忍不住调侃道:“我来之前就知道陈桥镇的情况很乱,水很深,但是我真没想到陈桥的水竟然这么深!老吴,当初咱们在你岳父家吃火锅的时候,你要是把这些事告诉我,说不定我就不来了。但是现在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我觉得我这是要被架上火烤了啊!”
吴振山以为陈庆东胆怯了,连忙鼓励道:“陈书记,你可不要会灰心丧气!你跟周明可不一样!周明之所以出事,是因为他太过心急,制定错了策略。而且,周明在县里也没有什么过硬的关系,再加上他本人确实贪腐,也不够小心,这么多因素加在一起,他才被人给阴了。”
“陈书记你可是不一样啊!首先,你不会像周明一样贪功冒进,一下子就得罪那么多人;第二,陈书记你现在可是徐书记眼中的大红人!如今在柳林,要说徐书记一手遮天都不为过!有徐书记在上面保你,谁敢对你怎么样?最重要的是第三点,只要陈书记你小心谨慎,让他们抓不到你什么把柄,那么就算是他们想阴你,也找不到机会!有了这三点,我相信陈书记一定能成功!”
看到吴振山的这幅着急模样,陈庆东暗笑不已,他才没有胆怯,只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
不过,从吴振山这幅急赤白脸的样子上,陈庆东能感觉出来吴振山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是想要对付吕世静等人!
陈庆东并不是一个轻易相信别人的人,但是这一次,他相信吴振山跟他有着同样的目的,值得跟他联手!
但是陈庆东还是故意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道:“老吴,说实话,我是真是不想蹚这么深的浑水。不过没办法,既然我已经坐在这个位子上了,那就只能蒙着头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