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庆**然谈到了正事,杨安华迟疑了一下,随即说道:“托党委、政府的福,我们这个煤矿的情况挺好!各方面情况都挺好,没有什么困难!”

    陈庆东听得出来杨安华这话几乎就是在随口敷衍,便又问道:“不过我听说你们这个煤矿的产量不太行啊!这个煤矿的设计年产量不是4到5万吨吗,怎么现在的实际年产量才只有一万吨左右?杨矿长,现在的煤炭价格这么好,你们这种产量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啊!”

    杨安华的脸上立刻显出一抹尴尬,而且里面似乎还藏着一丝惊恐,这被陈庆东敏锐的捕捉在了眼里,心里也更加确定了这个煤矿里有猫腻的猜测了。

    “陈书记,你批评的对。我们这个煤矿的实际产量确实是低了点,其实我们也想增加点产量,给企业多增加一些效益。不过这种事不是说说就行的啊,得需要增加投资才行,就指望我们现在的这些老旧设备,一年一万吨左右的产量,就已经到极限了。”杨安华说道。

    “那为什么不增加点投资,现在的煤炭价格这么坚挺,如果提高了产量,受益的还不是企业吗?”

    “陈书记说得对,我也跟陈书记想的一模一样的!要是我能做主,肯定会增加投资,上一些新设备,提高产量。但是,我这个矿长就是大丫鬟带钥匙,管家不当家啊!我们上面还有个公司呢,老总不愿意多投资,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你们企业老总为什么不愿意投资?”陈庆东又问道。

    杨安华迟疑了一下,说道:“陈书记,我跟你说实话,你可别生气。”

    陈庆东笑道:“说吧,老杨,你说实话,我绝对不会生气,要是你不说实话,我才会生气呢。”

    “那我可就拿到尚方宝剑了。”杨安华笑道。

    陈庆东这才感觉到,杨安华这个看起来很朴实的人还是有一些幽默甚至是狡猾的,这似乎也说明了,一个表面上老实的人可以干好一个企业,但是一个骨子里老实的人却够呛。

    杨安华又接着说道:“陈书记,其实说白了,原因就是我们公司对小营口煤矿的承包期到今年底就到期了,如果到时候不能继续把承包权拿下来,那么投资买了新设备,岂不就是要浪费了?这些设备也都不是什么便宜货,随便一花钱,就得是几百上千万啊!”

    陈庆东听完笑了笑,杨安华说的倒也是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不过,陈庆东却并不太相信杨安华的这种说辞。

    或许杨安华说的也不错,他们企业害怕承包期到了之后,无法再次拿到承包权,所以不敢投资买设备,但是从煤矿现有的条件来看,陈庆东认为,其年产量也应该不止一万吨这么低。

    不过,这样的猜测陈庆东当然不会说出来,他便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不过这种事可得从两个角度来考虑,你们公司如果投资买了新设备,提高了煤炭的年产量,那么明年重新承包煤矿的时候,你们公司可也就占了不少优势,我们也会多向你们倾斜的啊!”

    杨安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陈书记,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你说的真的事太对了!回头我就向我们老总汇报一下这件事,争取让我们老总增加投资,上点新设备,增加竞争力。”

    陈庆东笑道:“要是以前上新设备的话,还确实是很有必要,不过现在嘛,就有点意义不大了。你们的煤矿承包期年底就到期了,明年是不是还能承包上,那还是说不准的事。到时候要是你们公司还能继续承包,那再投资上新设备也不迟。”

    杨安华听出来陈庆东似乎是话中有话,忙说道:“陈书记,这几年我们煤矿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严重的安全事故,而且应该上交的利税,也从来没有落下过,所以啊,陈书记,煤矿再次承包的时候,你可得多多向我们倾斜才行啊!”

    陈庆东意味深长的看着杨安华,笑道:“杨矿长,这么给你说吧,下一步煤矿该怎么往外发包,我已经有个初步的计划了,至于承包给谁,这个就不好说了。不过,我可以保证,肯定会给你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到时候,如果条件差不多的话,我也会适当的向你们倾斜的,毕竟你们对这个煤矿熟悉嘛!”

    杨安华被陈庆东这一番话说得心里十分没底,不过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连声说道:“谢谢陈书记!谢谢陈书记!”

    楚卫红打趣道:“老杨,你甭那么操心,反正你又不是老板。不过你可以给你们老总汇报一下,想要继续承包这个煤矿,就要该投资投资,该整改整改,达到陈书记的要求才行。”

    杨安华又连声说道:“是!是!”

    陈庆东也不想再跟杨安华多说什么,反正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再说多了也没有什么用,他就是个矿长,又不是老板,什么都做不了主。而且,陈庆东也看出来了,这个杨安华也是个挺有点心思的人,想要轻松套他的话也不同意。

    这事急不了,以后慢慢再说。

    至于去矿区里转转,陈庆东现在也没有这个兴趣,而且他也没做什么功课,看也看不出来什么门道。

    于是,陈庆东便拍了拍掉落在腿上的几点烟灰,站了起来,说道:“老杨,今天先这样吧,我再去其他的企业看看,改天再聊这件事。”

    杨安华也不提带陈庆东去矿区转转的事,只是挽留道:“陈书记,这也不早了,要不然咱们直接去饭店吧,早点上战场。”

    陈庆东看了看手表,笑道:“老杨,这才四点多,你就要上战场,也太早了点吧!”

    杨安华道:“不早!不早!陈书记,咱们早点上战场,喝酒喝个痛快,然后再去歌厅里吼几嗓子!”

    “吼几嗓子就算了。”陈庆东笑道,“就我这破锣嗓子,要是不吼还好,吼了就是自毁形象啊,哈哈……”

    杨安华“不甘示弱”的说道:“陈书记太谦虚了!你还能比我唱得难听?我上次去歌厅里唱歌,就唱的那个得扯着嗓子喊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对!就屠洪刚的那个歌,叫《霸王别姬》!我在歌厅里唱歌的时候,不知道长松镇长就在我隔壁,我这首歌刚唱完,长松镇长就过来了,看到是我在唱歌,长松镇长就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哎呀老杨,原来是你在这儿唱歌啊!我刚才在隔壁听了,还以为是谁把他家里的驴给牵到这儿来了呢!我还纳闷,驴就驴呗,怎么叫的还有点人声?’,从那以后,我这唱歌跟驴似的名声就在咱们镇传开了!”

    杨安华的话音一落,大家又都笑了起来。

    陈庆东也随着大家笑了起来,不过听了杨安华这番话,陈庆东也更加认定了杨安华这个人确实是个挺有心思的人。

    “老杨,我们还是去其他地方先看看,不过我答应了今天晚上吃你的,就绝对说话算数!”陈庆东道。

    杨安华当然也不好强留陈庆东,便说道:“那行,陈书记,我现在就去北苑饭店,看着他们把菜做的好好的,你什么时候忙完了就过来,我在那儿等着你。”

    “行,就这么定了。”陈庆东说道。

    杨安华一直把陈庆东他们一行人送到了车上,然后有目送着陈庆东的车子离开,才离去。

    坐在车上的陈庆东说道:“老楚,我看这个老杨还挺有些能力的,他没当矿长之前是干什么的?”

    楚卫红介绍道:“这个老杨倒也是个能人,他年轻的时候是咱们镇中心小学的一名体育老师,不过干了十几年,他的身份一直都没有转正,还是个民办教师。后来改革开方的春风刮到咱们这儿来的时候,他就辞职出去赚钱了,在外面又混了十几年,虽然不像郭富强一样赚了大钱,但是好像也混得不错。后来,小营口煤矿被济阳那家公司承包之后,他们安排的矿长是个外地人,在小营村根本就玩不转,后来又换了一个,也是外地人,还是玩不转,经常被本地的村民欺负。后来,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就把老杨给找来了,在小营口煤矿当了矿长。老杨就是小营村的人,而且,杨家在小营村也是个大户,老杨当了矿长以后,把他们老杨家的人都给安排进了煤矿工作,这么一来,就没人敢欺负他们了。”

    陈庆东笑道:“这么说来,老杨能当上这个矿长,不光是因为他是个能人,还沾了他是小营村本地人的光啊!”

    楚卫红听出来了陈庆东的话中之意,便解释道:“陈书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在咱们乡镇,老百姓们朴实归朴实,但都有个排外的倾向。外地来的企业去他们村子里办厂子,要用到他们的土地,工人很多也都是他们村或者附近的村民,平时也少不了各种打交道,如果没有一个本地人坐阵压着,很多事情都很难办。就像小营口煤矿,在老杨之前的两个矿长,我都见过,都是斯斯文文,戴着眼镜的人,看起来挺有学位,但是他们就是干不了这个活。老杨来了之后,先胡乱一气的把他家里人安排进煤矿工作,工作还都安排了不错,没少做损公肥私的事,但是,他就是能把这个煤矿玩得转。他们老总看到这种情况,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陈庆东点了点头,道:“这确实也是一个普遍情况啊!现在这社会,老百姓在地里已经刨不出二两油了,而且心态也都变得很浮躁,看到外来的企业,就想跟着沾沾光,这就免不了有利益冲突。如果在大城市,有了冲突,还可以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但是在农村,大家普遍都不把‘法律’当成一回事,政府也不能对这些农民太认真,所以旧时代的‘宗族制度’就要发挥重要作用了。其实,这也是制约乡镇企业发展的一个瓶颈啊!”

    楚卫红赞叹道:“陈书记,你分析的真是太对了!只不过,想要打破这个瓶颈,可也不容易啊!”

    “任重道远!”陈庆东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