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月倒完水之后就走了出去,唐永益又很焦急的给王文辉说了一下第三车间生产线的事,显然是想让王文辉也劝劝陈庆东,让陈庆东更加坚定调整第三车间生产线,发展拳头产品的决心。
王文辉在县商务局工作过多年,后来又交流到了双山木雕厂,先是做第一副厂长,后来又接替唐旭东的位置,成为了厂长。
他这种在机关和企业都工作过的经历,让他看事情的眼光,要比唐永益这种只懂技术却不懂政治的人要敏锐的多。
王文辉虽然已经从木雕厂离职半年多,但是对于木雕厂现在的情况和面临改制的形势,他还是非常清楚的,在他看来,木雕厂近段时间内改制已经是箭在弦上的事情了,根本就不会再有时间来检验一条产品线的成绩了。
不过,王文辉也很了解唐永益一根筋的性格,知道唐永益最大的心愿就是把第三车间的这条产品线重新启动,也能让唐永益“为曾经犯过的错误稍作弥补”。
王文辉便对陈庆东说道:“陈厂长,永益说的不错,第三车间生产的明清风格家具和手工木雕工艺品,在江浙一带的市场是很受欢迎的。当初,在永益的带领下,第三车间生产出来了一批产品,运输到了江浙地区之后,销售速度和利润,都是非常好的。只可惜,在那个关键的时候,我生病住院,郭少强开始主持厂子里的工作,他对这个产品线没有什么兴趣,就砍了。”
说到这儿,王文辉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要是当初郭少强能够坚持把这条生产线保留下来,木雕厂的情况肯定要比现在好过的多啊。”
唐永益听了连连点头,并用期盼的目光看向陈庆东。
陈庆东今天之所以来看望王文辉,自然不是来听王文辉对这条产品线的评论的,而是想要从王文辉这里了解到更多关于郭少强的情况,尤其是希望能得到郭少强私下里搞小动作的情况。
陈庆东便简单的附和道:“王厂长,唐工也给我说了这些,本着为咱们厂考虑来说,我也希望能把这条产品线重启,但是现在这个大形势下,县里正在统筹考虑全县的国企改制工作,咱们厂的情况现在又这么差,恐怕县里不会愿意给我们这个机会了啊!”
王文辉点头道:“是啊!陈厂长,你说的很对!”
唐永益说道:“陈厂长,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能尽量争取一下,这可是为咱们厂负责啊……”
陈庆东道:“放心吧,唐工,这件事我绝对会好好向县领导汇报和争取的。”
王文辉劝道:“永益,你也不要太纠结这件事,毕竟是节点不太好。就算是启动产品线的事情成不了,在木雕厂改制的过程中,你可也要好好助陈厂长一臂之力啊!”
唐永益连忙说道:“这是肯定的!”
听了王文辉这句话,陈庆东就知道王文辉也是个明白人,所以便更加放心的问道:“王厂长,对咱们木雕厂改制的事情也已经喊了好几年了,你在木雕厂工作了这么多年,又是老厂长,你觉得在这个改制的过程中,我该注意哪些地方?”
王文辉沉吟了一下,没有回答陈庆东的这个问题,而是说道:“陈厂长,你今天亲自来看我,我十分感动,今天中午,你无论如何不能走了!我这里虽然没有什么好东西,却也想略备酒菜和你喝一杯。永益,你骑我的车子去村东头的孙家饭馆,让他给炒几个菜,再买他一只烧鸡和一个蹄髈!咱们今天好好喝两杯!”
陈庆东知道王文辉这是在故意支开唐永益,然后跟自己说一些悄悄话,陈庆东便没有推辞,笑道:“王厂长,来到您这让就跟回到我自己家一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文辉大笑道:“这就对了!陈厂长,你在我这儿越是随便,我就越是高兴!永益,村东头的老孙家,你去过一次的,还记得在哪儿吧?”
“记得!记得!”唐永益站了起来,说道,“那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来。”
陈庆东说道:“唐工,你也不好骑车子了,就跟王放一块去吧,让他开车去。咱们车后备箱里还有酒,你一会也一块带过来。”
唐永益应声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王文辉和陈庆东以后,王文辉说道:“陈厂长,按说我已经是个过气的人,很多话我是不该再说的,但是我在木雕厂工作这么多年,对咱们厂是有感情的,所以我想了想,我也不怕丢脸了,有些话我还是得给你说。”
“洗耳恭听。”陈庆东道。
王文辉拍了一下自己的腿,说道:“陈厂长,你应该知道我是因病从木雕厂离职的,但是你知道我是怎么得的病吗?”
陈庆东带着淡淡的笑容摇了摇头。
“唉!”王文辉叹了口气说道,“我之所有得脑溢血,一个原因是最近这一年喝了太多的酒,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郭少强气的啊!”
王文辉又接着说道:“陈厂长,你肯定知道,咱们厂里现在有很多茅台、五粮液什么的,每个月在烟酒上的花费都在几十万,这在全县都挺有名,呵呵。其实在以前,咱们厂里也是比较节省的,哪怕是县委书记来厂子里视察工作,接待的时候,也一般都是上本地酒。这个不好的开端,其实就是在我手里打开的啊,我真是对不起咱们厂。”
“王厂长,这不是郭少强弄得吗?”
“虽然这件事是郭少强的主意,但是那时候我还是木雕厂的厂长,这件事当然就应该记在我的头上。呵呵,虽然这么说,其实这件事也该我,都是我自己异想天开造成的啊!那差不多是两年前吧,郭少强找到我,说咱们县委鹿书记的儿子跟他是同学,鹿书记的儿子在龙湾开了一家高档的烟酒商行,如果咱们厂能够定期从那儿采购烟酒的话,鹿书记肯定会非常高兴!到时候,我说不定就会得到鹿书记的赏识。”
“我那时候也正想着离开木雕厂,交流到机关单位呢。因为我的年龄已经四十七八了,木雕厂又是这么个情况,我觉得在木雕厂继续待着也已经没有什么干头了,就想着找个机会回到机关单位,那么退休的时候,应该还能捞着个正科级的待遇,只是苦无门路。郭少强给我说了这个事之后,我就私欲膨胀,为了讨到鹿书记的欢心,便让郭少强去龙湾,跟鹿书记的那个儿子签订了采购协议。”
陈庆东前天听梁俊和唐旭东说这件事的时候还有些怀疑,现在又听王文辉说了出来,就知道这件事肯定是真的了。郭少强竟然真的勾搭上了鹿光明,看来,以后想要动郭少强,也绝不容易啊!
王文辉又接着说道:“不过,从去年秋天开始吧,我就觉得分管厂务工作的郭少强好像并不为厂子里的事操心,却处处只想着花厂子里的钱,而且还一些想着要把木雕厂进行改制,然后卖掉。为此,他没少给我说这件事,而且还真的找到了一个有意向的客户来跟我谈这件事。”
“我当时只想着回到机关工作,对改制这种事情是没有兴趣的,为了增加政绩,我还让永益他们几个技术员去南方学习新技术,改造、升级咱们厂的产品线,力争推出一两款拳头产品,也算是在我离开木雕厂之前,给咱们厂一个交代。因此,对郭少强带来的这个想要收购木雕厂的客户,我就没有什么热情跟他谈。他前后来了三次,我都敷衍着把他打发走了。但是我没有想到,正是因为我的这个举动,给我留下了祸根。”
“祸根?怎么回事?”陈庆东问道。
王文辉看了一眼陈庆东,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从那以后,郭少强就开始私下里勾结段彬、吴永顺、董文涛等人,准备架空我。我当时其实对郭少强还是十分信任的,而且我又一心在操作着回到机关的事情,所以厂子里的事情我几乎全都都交给了郭少强负责,这也正给了郭少强架空我的机会啊!后来,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郭少强他们已经沆瀣一气,成了气候,再加上前期我听了郭少强的话,每个月用大笔的资金购买烟酒,这让那些普通的员工也都对我有了怨恨,这些情况叠加起来,我在厂子说了话已经没人听了。这种情况下,我又气又急,才引起了脑溢血。从那开始,我的身体就完全不行了,经常住院,后来实在是无力工作,就只能辞职了。”
说完这些,王文辉又看着陈庆东说道:“陈厂长,你听了这些肯定会觉得我现在沦落到这步田地,完全都是我咎由自取!”
不等陈庆东说话,王文辉又自顾自的说道:“对!这都是我自作自受!我也没想过让别人同情我。但是,陈厂长,我今天还是要把该说的话都给你说了。我在木雕厂这几年,没把厂子带好,现在木雕厂这个模样,我要负很大的责任,但是我现在已经没有能力弥补了!如果我能提供一些帮助,把郭少强这种败类拿下,木雕厂能够在你手上变好一些,我也算是多少为自己的过错做了一些弥补吧!”
陈庆东听完王文辉这番话,不禁有些苦笑,心想这个王文辉说话的口气跟唐永益还真的是如出一辙,都是认为自己对不起木雕厂,所以现在想要做一些事情来弥补,真是怪不得他们两个能聊到一块去啊!
只不过,陈庆东觉得,唐永益应该是真的想要赎罪,而王文辉或许也有赎罪的意思,但他更想要的,应该是拿下郭少强,为自己当初被架空乃至被逼离职的事而报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