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东回到办公桌前坐下,问道:“吴主任,这两天县里有什么工作安排吗?”
吴永顺掏出一个随身携带的记事本,翻到一下,说道:“这两天没什么事,后天,在县政府第一会议室召开全县体企业体制工作会议,政府办公室发来了通知,要你去开会,并且要在会上发言。”
“嗯。”陈庆东应了一声,又道,“吴主任,那就麻烦你给我写个讲话稿吧。”
“好!”吴永顺道,“陈厂长,那这个讲话稿需要强调什么精神?”
陈庆东想了想,说道:“主要就根据咱们厂的实际情况,谈一谈咱们厂体制改革中还存在的问题和前景吧。”
吴永顺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陈厂长,那这个问题该写些什么呢?”
陈庆东笑道:“吴主任,我才来几天啊,你是办公室主任,对于木雕厂的情况,当然是你了解的更清楚,你就看着写吧,写完交给我看一看就行了。”
吴永顺还是颇有些为难的样子,说道:“陈厂长,不是我不愿意写,但是写咱们厂目前存在的问题……这个东西比较敏感,要是没有个精神做指导,我实在是不好把握。陈厂长,你看这样行不行,明天正好是十五号了,咱们厂历来在每个月的十五号、或者十六号要开月例会,你们几个领导在会议上讨论一下这件事,我领会领会精神,然后再写这个材料,陈厂长你看行吗?”
陈庆东调侃道:“吴主任,你可以啊,都可以指挥领导的工作了。”
吴永顺的脸色立刻有些变色,马上站了起来,解释道:“陈厂长,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只是提个建议……”
“哈哈……”陈庆东笑着打断了吴永顺的话,“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吴主任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行,那就按你说的吧,明天开月例会的时候讨论一下这件事,然后你再写这个材料吧。不过,后天去县政府开会的时候就要用到这个材料,要是明天开完会以后你再写这个材料的话,恐怕要辛苦你加班了。”
吴永顺释然的说道:“只要能为领导分忧,不替领导添麻烦,加班我也心甘情愿!”
陈庆东笑道:“吴主任,就凭你这个觉悟,在咱们厂做办公室主任真是屈才了!我觉得你就算是去县委办当主任也绝对够格!”
吴永顺道:“陈厂长,你这是笑话我了。县委办主任可是县委常委,就算是打死了我,我也不敢有这种非分之想啊!不过,我觉得陈厂长你现在还这么年轻,绝对的是年轻有为,假以时日,你成为县委的领导,是大有希望啊!”
陈庆东没有妄自菲薄,笑道:“吴主任,那可就借你吉言了。”
说着话,陈庆东抽出一根苏烟扔给吴永顺,自己也拿出一根,刚想伸手去拿打火机,吴永顺手中的打火机已经递到了陈庆东的跟前,陈庆东便凑过去点着了火,抽了一口,笑道:“吴主任,现在你给我送了两盆这么好的绿植,我在把办公室里抽烟都有点过意不去了。要是我的烟把这两盆香龙血树熏得不长了,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看来,我以后还是得在办公室里少抽烟才行。”
吴永顺笑道:“陈厂长真是太心善了,连两盆绿植都这么爱护!不过,我在办公室里放这两盆绿植,就是帮助陈厂长的办公室净化空气的,陈厂长不必在意它们。它们能抽到陈厂长的二手烟,也是它们的福气呢!”
“哈哈……吴主任,原来你放这两盆绿植还有这一个用意,那就是在鼓励我多抽烟啊!”
“哈哈,陈厂长你真是太幽默了,我可不敢做出任何有损领导健康的事啊。”
开了几句玩笑之后,陈庆东又向前探了探身体,说道:“吴主任,我听说以前咱们厂就谈起过要进行体制改革的事,但是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有实质性的动作。不过这一次,我已经从县政府那边了解到了一些小道消息,在市场化的大潮下,包括咱们厂在内的几家老牌国有企业都免不了要进行体质改革了。”
说到这儿,陈庆东停顿下来,抽了口烟,又接着说道:“不过对此我还是有点担心,因为我听说上世纪九十年代中的时候,那时候还是郭建彪老厂长在这儿掌舵,当时就因为木雕厂是否进行体制改革的是,郭厂长跟程县长意见不合,甚至还拍过桌子,后来郭厂长还带领着全体员工罢工,去县政府上访,是有这事吧?”
“对,是有这事。”吴永顺脸色有些凝重的说道。
陈庆东看着吴永顺点了点头,又说道:“吴主任,虽然郭厂长带着大家罢工的事已经过去了七八年了,但是咱们木雕厂毕竟是老牌的国营企业,以前又那么辉煌,员工们百分之七八十也都是老员工了,所以我担心这次的体制改革,他们还是会抵制啊!毕竟,这些老员工骨子里都还有着端铁饭碗的传统思想啊!要是咱们连内部员工的思想都无法统一,那么体制改革恐怕又要沦为一句空话了。”
吴永顺也向前探了探身子,说道:“陈厂长,有一句话叫做‘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时郭厂长在这儿掌舵的时候跟现在的情况已经没法相提并论了。”
“那个时候正是木雕厂的效益最好的时候,木雕厂的职工每个月拿到手的工资都机关单位的干部都多,而且在体制内工作,旱涝保收,说的难听一点,就算是天天什么活都不不干,到了月底也少不了他们那份工资。这种情况下,他们当然都不愿意企业进行改制,都想捧着铁饭碗。要是改制成为了民营企业,老板看他们谁不顺眼,可是随时都能叫他们滚蛋。在这种情况下,郭厂长带着大家闹罢工,去上访,当然就是一呼百应了。”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陈厂长,你也看到了,咱们厂现在的效益这么差,职工的工资经常拖欠两三个月都发不下来,他们心里早就没有什么铁饭碗的情节了。其实,据我所知,绝大部分职工都是希望木雕厂进行改制的。如果能有个有钱的老板进来,对木雕厂注入大笔资金进行改革,说不定木雕厂还能起死回生,他们的工资待遇自然也就随着大幅提高。”
陈庆东见自己说了一句话,吴永顺就有些激动的解释了这么多,心想看来吴永顺也应该能在这次的木雕厂改制中分一杯羹啊,所以他才这么盼着改革。
要不然,吴永顺是木雕厂的办公室主任,也大小算是个中层领导了,别的不说,每个月的工资,他肯定是不愁发不下来的,而且还有免费的好酒喝,免费的好烟抽,何必盼着改革?
等木雕厂真的体制改革以后,新来的老板十有八九会把自己的人安排进来做办公室主任,不会再用他了。
从这一点,陈庆东也能看的出来,木雕厂的改制必然藏着猫腻,而吴永顺等人也已经做好了乱中取利的准备。
陈庆东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说道:“如果咱们厂的职工们都同意进行改革,那么咱们的阻力就小的多了。不过,吴主任,你觉得郭厂长他们同意改革吗?我虽然是厂长,但是我来的时间毕竟太短,论在厂子里的影响力,我自然还是没法跟郭厂长比的。”
吴永顺很有水平的说道:“据我对郭厂长的了解,郭厂长是个党性很高的人,他绝对会服从陈厂长你的领导,陈厂长你才是一把手嘛!只要是对咱们厂有利,对咱们厂的广大职工们有利的事,我认为郭厂长都是支持的。”
陈庆东笑了笑,道:“我也相信郭厂长的党性很强,只不过,为工厂、为广大职工考虑自然是应该的,但是吴主任,咱们关上门来说话,大家都不容易,咱们也不能不为自己考虑一下啊。我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后顾之忧,毕竟我还兼着国资局的局长,木雕厂改制之后,我要是在厂子里留不下来,那还可以回国资局。但是郭厂长可没有兼什么机关单位的职务,要是到时候他留不下来,可就没有好的退路了啊。”
陈庆东故意说这个,就是想套一套吴永顺的话,看他们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准备,但是吴永顺却很圆滑不再接招了,只是说道:“陈厂长说的有道理。”
陈庆东见吴永顺突然闭了嘴,便也不再套话,以免暴露了自己的活力,便笑道:“这件事还是我跟郭厂长当面谈一谈吧,看看郭厂长还有什么想法。行了,吴主任,没有别的事了。”
“陈厂长,那我就先回办公室里,有事你再叫我。”吴永顺说着话站了起来。
等吴永顺快要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陈庆**然又叫道:“吴主任……”
吴永顺回过头之后,陈庆东笑道:“谢谢。”
吴永顺表情有些愕然的看着陈庆东,陈庆东笑着指了指那两盆香龙血树,笑道:“你专门挑的这两盆绿植,还有其寓意,谢谢。”
吴永顺便也笑道:“陈厂长,你太客气了!”
等吴永顺离开办公室,把门带上之后,陈庆东把头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