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薇又不由得鼓起掌来,说道:“不错!庆东,你分析的非常准确!”
陈庆东说道:“薇姐,我在中文系读了四年大学,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岳阳楼记》这样解读。”
“庆东,你觉得我的解读没有道理?”许薇问道。
“倒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思维方式有些不按常理出牌吧。”陈庆东字斟句酌的说道,“不过,薇姐,如果按照你的这个想法,那么范仲淹写这篇文章的目的就是为了替滕子京贴金,那么对范仲淹自己来说,似乎是没有什么好处啊。而且,范仲淹是士大夫中的清流代表,对名声看的极重,他似乎也没有道理放下身份替滕子京做宣传。”
许薇笑道:“庆东,要是我说出来我的另一个观点,肯定会更让你大吃一惊。”
“你说吧,薇姐,我已经见识了你的套路,有了心理准备了。”陈庆东苦笑道。
“我认为……”许薇故意拉了一个长秧,才接着说道,“我认为《岳阳楼记》的作者根本就不是范仲淹,而是滕子京。”
纵然陈庆东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许薇肯定会说出来一个颠覆他思维的观点,但是这个观点也实在是太颠覆了点,《岳阳楼记》的作者是范仲淹这件事是得到了学术界公认的,而且陈庆东也确定,这件事是有确凿的文献记载的,而且这种文献还很多,许薇这么说,显然是有些信口开河了。
陈庆东笑道:“薇姐,你这个想法可真是把我震惊到了!”
许薇也笑道:“我就知道你会震惊,不过,我可也不是随便说说的。”
“那你有什么证据?”陈庆东问道。
“至于类似于学术界的那些精确考证,我是没有。”许薇坦白的说道,“我说出这个观点,完全是通过对一些历史现象的分析,再加上我的主观推断。”
“愿闻其详。”陈庆东说道,而且这次是非常由衷的说道。
“好,那我就给你掰扯掰扯。”许薇挪了挪屁股,调整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然后侃侃而谈道,“庆东,首先说明一点,我的这个观点是基于我上一个观点成立的基础上的。刚才你也说了,范仲淹这样的清流官员,是不可能放下架子替滕子京写一篇肉麻的颂文的,那么谁会写这么一篇颂文,当然就是滕子京自己了!”
陈庆东听了十分震惊,哑然失笑道:“薇姐,你这个说法实在是石破天惊。”
许薇笑道:“我就知道你听了会吃惊,呵呵,实话告诉你吧,其实这个说法并不是我想到的,而是我在多伦多上学的时候,有一个华裔的校友一次聚会上给我说的,我这个同学的爸爸挺有来头,是香港中文大学的著名教授,据说他的爷爷更是厉害,跟金庸、倪匡都是好朋友,年轻的时候还经常跟古龙、黄霑等人一块喝酒。我这个校友受家庭影响,从小就喜欢中国古文学,而且爱钻牛角尖,经常发现一些被学术界公认的历史其实都是谬误。”
陈庆东不知道该不该信许薇的这番话,不过他觉得,许薇的这个同学的身世,似乎也太传奇了一点,竟然跟这么多大才子都是世交,不过香港就是个弹丸之地,如果他的爷爷和爸爸都是著名教授的话,倒也是很有可能跟金庸、倪匡等人是朋友。
不过,跟她的这个校友的身世相比,陈庆东更好奇的是她这位校友到底是怎么解读出来《岳阳楼记》是滕子京写的。
陈庆东便问道:“薇姐,那你这个同学到底是怎么推论的这件事?”
“看你挺有求知欲的,我就给你讲一讲。”许薇似乎跟高兴的样子,笑吟吟的说道,“据我这个校友翻阅宋朝文献发现,这篇《岳阳楼记》问世的时候,范仲淹其实根本就没有去过岳阳楼,他对岳阳楼的了解紧紧是通过滕子京给他寄过去的一副山水画,以及一些前人对岳阳楼和洞庭湖的诗文描写,其实都是一些二三手的资料,通过这些资料,很难想象范仲淹能在《岳阳楼记》中把岳阳楼和洞庭湖的环境描写的这么逼真传神。”
陈庆东认为许薇的这个说法并没有十足的说服力,便反驳道:“我不知道你那个校友是怎么查出来范仲淹写《岳阳楼记》之前没有去过岳阳楼的,但是古文献记载其实有其片面性,并不能完全相信。再说了,就算是范仲淹没有去过岳阳楼,也并不能就认定范仲淹就写不出来《岳阳楼记》。像范仲淹这样的大文学家,单凭字画和前人留下的古诗文,或许更难激发他的想象力。《岳阳楼记》前面那些对景色描写,都堪称是神来之笔,如果没有亲眼讲过,或许想象力会更加丰富,写的才会如此传神呢。”
许薇听完沉吟了一下,说道:“好,现在说第二点。据我那个朋友翻阅文献发现,在《岳阳楼记》发表后,同一年秋天,滕子京便升了官,做了徽州知府,不久又升任了苏州知府。滕子京升官,很大程度上就是《岳阳楼记》的结果。”
对于这一历史事实,陈庆东其实也知道,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跟《岳阳楼记》是滕子京写的有什么关系。
本来,陈庆东听到许薇说出这个堪称石破天惊的观点之后,还很有些期待许薇能拿出一些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这个观点,但是现在听了许薇的两个论点之后,却有些失望。
许薇所说的这两点,虽然看似言之凿凿,很有些道理的样子,但其实只不过是主观臆断而已,并没有说服力。
不过,为了不让许薇难堪,陈庆东便没有反驳,而是问道:“薇姐,除了这两个论点,还有其他论点吗?”
许薇似乎是看穿了陈庆东根本就不相信她所说的话,本来还兴致勃勃的想给陈庆东长篇大论一番的,但突然间又没有了兴趣,有些气鼓鼓的说道:“论点当然有,但是我懒得说了。不过,我还是给你说最重要的一个论点吧。”
“好啊,洗耳恭听!”陈庆东客气的说道。
“我看这些文人写的什么千古名篇里面,句句都说自己要淡泊名利,要‘采菊东篱下’,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还有什么更酸的‘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而且还有更厉害的,那个什么‘诗鬼’李贺,就因为避讳父亲的名字,无法应试,就郁郁寡言而死……呵呵,要我说这些文人,要么满嘴虚假的清心寡欲,要么就旁敲侧击的痛苦**,其实脑子里想着盼着的不就是两个字:做官!”
许薇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带着淡淡的冷笑,显然是对她所说的这种情况十分的不齿。
陈庆东听了却不禁有些脸色微红,许薇说这些古代著名的文人墨客,其实都是想要做官,倒也是事实,不过许薇倒也没有必要过于苛责他们,因为在古代的那种官本位的社会体制中,社会风气就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经商的人根本就没有社会地位,只有做官才是读书人唯一的梦想和出路,除了追求做官,他们还能有什么选择?难道像哥伦布一样去寻找新大陆,还是像比尔·盖茨一样研究网络代码?
其实不但是古代,现代的中国虽然市场化经济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年轻人的选择也多了很多,但是官本位的现象仍然存在,而且在越是落后的地区,这种现象就越是根深蒂固。
陈庆东自己也是一心在追求仕途,虽然现在这个阶段,是以养殖场的发展为重,但这些都只不过是跳板和积累资历,自己的唯一目的还是如许薇说的那样,做官!
许薇这时候却又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其实光是古人,现在的人一样,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陈庆东不知道许薇这是不是在批评自己,心里一震发窘,但是他看到许薇的目光其实没有看着自己,而是看着其他什么地方,焦点显然也没有在自己身上,似乎是在说某一个不在场的人。
难道,是有什么人在这方面给许薇留下了阴影,才让许薇看到了岳阳楼,而想到了这些让她不高兴的事情?
过了片刻,许薇又把目光聚焦到陈庆东身上,说道:“庆东,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陈庆东虽然对许薇的这番话有些不以为然,其实就如许薇所说,这些人都追求做官又怎么了?人活着总该有些追求,有的人追求做官,有的人追求赚钱,说起来这样的人似乎是太看重名利了,但是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除了名利之外,还有什么好追求的?虽然也有一些人说自己相当医生、想当科学家,甚至想当电影明星,体育明星,这些人的理想难道就不是名利?只不过这种说法没有“当官、赚钱”这么露骨罢了!
只是,陈庆东明显的感觉到许薇此时的情绪不太好,他也就不好意思对许薇的这番话反驳,便颔首笑道:“薇姐,你说的对,天下乌鸦一般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