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心期盼着信用社的三百万贷款赶紧到账的同时,陈庆东还按照郝树勇的意思,专门找到了陈丰,这一次,是陈庆东来到了陈丰的家里。
在没来过陈丰的家之前,陈庆东根本就想不到陈丰家的情况竟然这么困难。
因为陈丰毕竟是个人民教师,虽然是个临时工性质的,但是每个月的工资应该也是有个两三百的,年收入也应该在三千左右,再加上种一点自留地,跟那些有钱人不敢比,但是跟那些只能看天靠地的老百姓相比,算是有些活钱的,家庭条件应该还是好得多才对。
但是来到陈丰家所在的小胡同,经别人指点,知道这个土坯房就是陈丰的家的时候,陈庆东还真是不敢相信。
已经十分破败的木门没有上锁,陈庆东便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陈丰家的院子是标准的六分地的样子,主房是三间已经十分破旧的砖木结构老房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青砖墙上还有一道不小的裂痕,看起来整座房子都摇摇欲坠的样子,属于典型的危房行列了。
不过相比于三间破旧的砖木结构主房之外,包括厨房在内的两间配房和院子围墙则都是土坯的,看起来应该最早也是七八十年代的制造的了。
双山镇虽然属于柳林县最贫困的乡镇之一,但是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化而形成的民工进程打工潮,这些民工打工赚了钱回来之后,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翻盖老房子,好像这是证明他们混的不错的最好的方式。所以近几年来,双山镇最中心的几个村子中,土坯房已经非常少了,就算是有,也大都是老年人在住着,或者就是空置的,而像陈丰这样正年轻,而且曾经还有着一份工作的人竟然还住着土坯房的,实在少见。
陈丰家的院子倒是挺整洁,并不像大部分村民一样在院子里养满了鸡、鸭、猪、羊等牲畜,陈丰家的院子里却中了小半个院子的花草,主要是冬青,还有两棵梅花树,一棵香椿树和一棵苹果树,另外大部分面积则种满了白菜等冬天特有的蔬菜。
院子弄得非常整洁干净,而且收拾的很有条例,从这个院子的布局和种植物也可以看出来,这个院子的主人跟一般的老百姓是有区别的,这应该是一个有些品位也有文化的人住的地方。
陈庆东是傍晚之后来到陈丰家的,此时大部分人家都在做饭,陈丰家的厨房也冒着黑烟,里面噼里啪啦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陈庆东便走到厨房门口,看到了陈丰正坐在那种老式的火灶前的一个小木凳上, 一手拉着风箱,一手抓着棉花杆、玉米棒等柴火往灶里扔,那种噼里啪啦的声音,正是柴火被火烧的爆裂的声音。
厨房里的噪音很大,陈丰也十分专注,所以没有听到有人进来。
陈庆东在门口站了几十秒,才开口叫道:“陈老师。”
陈丰听到叫声,转过头来,但是由于陈庆东站的比较逆光,所以陈丰一时也没有看出来门口站着的是谁,便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才认出来是陈庆东,连忙说道:“是庆东来了!不好意思,只顾着烧锅了,还不知道你过来,走,走,去屋里坐。”
陈庆东说道:“陈老师不用客气,你还是忙你的,咱们在这儿聊聊也是一样。”
陈丰却是个十分讲礼仪的人,连忙说道:“这怎么行!走,咱们去屋里坐。”
陈庆东指了指火灶,说道:“这火不用管吗?”
“不用!不用!”陈丰连声说道,“让它自己烧着就行了,就一碗米汤而已,要是烧干了就正好当米饭吃了,呵呵……走,庆东,咱们去屋里坐。”
陈丰这么热情,陈庆东便只好跟着陈丰往屋里走去。
进了堂屋之后,陈庆东心里感叹,陈丰的家真是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
这是一个两间房大小的堂屋,除了摆了一个破旧的四方木头桌和几张木头椅子之外,另外还靠墙放着两个老式的木头柜子,除此之外,竟然几乎没有什么家具了,而且除了房顶上悬挂着一个白炽灯泡之外,也没有其他的电器了,甚至连一般的老百姓家都已经普遍了的电扇都没有。
陈丰也知道陈庆东肯定会比较惊讶,便苦笑着说道:“庆东,我家徒四壁,让你见笑了。”
陈庆东也没有刻意说什么“品格清高”之类的假话废话,而是直言道:“陈老师,你家里的情况也确实比我想象的清贫一些,不过收拾的却是很干净整洁。”
陈丰苦笑道:“家庭条件实在太差,其实也没有什么收拾的,就这几件破家具,随便摆在哪里,都显得整洁,因为确实也没有什么能然我家里显得乱的东西。”
陈庆东见陈丰说的直白,但是语气里却也有些豁达,便笑了笑。
陈丰让陈庆东在小木桌旁边坐下之后,又说道:“庆东,你先坐,我去拿热水,给你倒杯茶。”
陈庆东忙说道:“陈老师,不用那么客气了。”
“来了即是客,一杯茶无论如何还是要奉上的。”陈丰说道,“只是我家里也没有什么好茶叶,只能随便凑合了,还请庆东不要介意。”
陈庆东忙说道:“陈老师太客气了。”
陈丰从桌子上拿起两个玻璃茶杯走了出去,看样子是怕陈庆东嫌弃杯子不干净,所以要先洗洗杯子了。
自从上一次因为陈丰拿砖头砸了养殖场的玻璃而被逮到,陈庆东跟陈丰聊天之后,到今天再见面,也已经过去了很多天了,这些天陈庆东一直都没有再见到陈丰,所以在听郝树勇说陈丰等人又要去上访的时候,陈庆东还以为自己今天见到的又是像上次那个如斗鸡一般激动的陈丰呢!
而这一次,陈丰等人被耍,情绪可能会更激动!上一次陈丰都敢拿砖头砸玻璃了,这一次会不会拿砖头砸人?
所以在进陈丰家的门之前,陈庆东的心里还有点惴惴不安,担心陈丰激动之下,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但是今天见了陈丰,并且跟他了了这几句之后,才感觉到今天的陈丰跟上一次见到的陈丰是很有些不一样的。
今天的陈丰不但没有陈庆东想象中的那种激动情绪,反而情绪很淡然,说话也很客气,甚至有些温文尔雅的意思了,这让陈庆东对陈丰又油然而生很多好感。
本来,陈庆东只是抱着一个说客的心思来这里跟陈丰谈一次,如果陈丰听不进去,那么陈庆东也就根本不想管这摊子烂事了,但是现在,陈庆东却又很想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帮一帮陈丰了。
就在陈庆东胡思乱想的时候,陈丰提着一壶热水、拿着那两个玻璃杯走了进来,说道:“庆东,真是不好意思,我家里也没有备一次性的杯子,刚才我把这两个玻璃杯子用热水烫了烫,只能勉强一用了。”
陈庆东笑道:“陈老师你真是太客气了。”
陈丰放下杯子,又从抽屉里取出塑料袋包装的廉价茶叶,各放入一些,用热水泡上,拿起一杯放在了陈庆东的面前,说道:“不是什么好差,别介意。”
陈庆东笑道:“我对茶叶没有什么讲究,不管什么样的茶,喝着都是一个味,呵呵……”
陈丰知道陈庆东这是在客气,便笑了笑,说道:“你不介意就好。”
两人啜了两口茶之后,陈庆东放下杯子,说道:“陈老师,我这次来主要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聊聊。”
陈丰淡淡一笑,说道:“庆东,我知道你来是什么目的。”
陈庆东也知道陈丰肯定能猜到,便直言道:“陈老师,冒昧问一句,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想法?呵呵,其实也谈不上有什么想法了。”陈丰面容苦涩的说道,“庆东,上一次咱们两个见面的时候,我情绪比较激动,对你说的很多话其实并没有太听到心里去,只是后来郝镇长给我们承诺只要把钱交上,就给我们恢复工作以后,我就当真了。其实,说起来也是可笑,我们这些破落的知识分子,其实在思想上都很单纯,领导说了话,我们就觉得是不会骗人的,但却忘了,这个世界上最会骗人的就是政客。”
由于郝树勇上一次给陈丰等人做承诺的时候,陈庆东也是跟郝树勇一块来的,虽然他当时没有说什么话,但是由于他跟郝树勇的立场一样,所以郝树勇骗了他们,陈庆东自然也是有牵连的,所以陈丰这番“控告”政客好骗人的话,陈庆东也感觉像是说在了自己身上一样,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陈老师,上次的事,实在不好意思……”陈庆东说道。
陈丰却摆摆手打断了陈庆东的话,淡淡的说道:“庆东,我说这些话不是在怪你,只是在怪我自己,都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还这么不通事故,真是太傻太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