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许多天,修翎总算打通了张玉民家电话。

    “老张呀,这些天你上哪儿去了?你家的电话一直停机,我让天南分公司的人去找你,他们说你家门锁着,人也不在。”修翎问。

    “是修经理?”张玉民接到修翎的电话有几分惊奇,“哦,我不知道你找我。我老婆子身体不舒服,我陪她到省城医院检查去了。”

    “你老婆病了?要紧不要紧?”

    “没事,吃些药就好了。”

    “你们两口子都不在家,儿子谁管?”

    “他平常住校,他姑家离学校不远,我们不在家,他有事找姑姑。您找我有啥事呀?”

    “我先问你,我和我们头儿托付给你的那包东西没问题吧?家里没人,会不会招来小偷?”修翎问了她最担心的事。

    “你放心吧。谁都知道我家穷,没人去偷,何况我们村没有小偷。再说,我和孩子他妈出门,你们托付的东西肯定会安顿好。我知道那东西重要,万一丢了,我还有脸再见修经理您吗?”

    “那就好,那就好。我这次找你其实也是董事长的意思,上次他不是听说你女儿在祁北市打工吗?他想帮帮你们,给孩子找个好工作。”

    “啊呀,难为迟董事长那么大的领导惦记我家的事情。修经理你不知道,我刚刚从祁北市回来,在省城给老婆子看完病,我俩去看女儿,在那里待了好几天。”张玉民说。

    “你看你这个老张!人到了祁北,也不来找我,或者直接找迟董,让我们尽地主之谊,把你们两口子招待招待,再把你女儿的工作安排一下,多好?你为啥不找我们?”

    “嘿嘿,我也是怕给领导添麻烦,再说,我对祁北市不熟,怕找不到。”

    “祁北集团那么大,还愁找不到?只要找到集团办公楼,进去打听迟董事长,还怕没人知道?哪怕迟董不好找,你打听我也能打听得到。你这个老张呀,真是的!”

    “我女儿不让找你们。”

    “为什么呀?她的工作好,用不着我们帮忙?”

    “那倒不是。她在一家洗浴中心上班,做足疗、按摩。”

    “啧啧啧,老张呀,你让我说什么好!孩子在那种地方上班,累不累咱不说,挣不挣钱咱也不说,你知道城市里的洗浴中心是干什么的吗?多数都提供色情服务,女娃娃在那种地方上班多危险!你们两口子既然知道女儿在洗浴中心上班,还不赶紧给她换工作?我看你这当爹的太没有责任心了。”

    修翎几句话说得张玉民心中不是滋味。他和老伴儿本来就对孩子在那种地方上班心存疑窦,经修经理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问题。假如女儿不是凭劳动吃饭,而是通过其他更为屈辱的方式挣钱,岂不是羞先人了?这真是件大事!

    “修经理呀,我和老婆子问过她,孩子说凭吃苦受累挣点儿辛苦钱,我们也就信了。让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不放心,要么您就帮帮她吧。不过,我女儿脾气倔,她不让我找你们,说她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这是什么话!她一个小女孩儿只身一人在外闯荡,多不容易呀,真有困难有问题,她能解决得了?我们帮帮她有什么不好?你啥话都不要说,把你女儿的电话号码给我,我来找她,然后给她找份既安全又体面的工作。”

    张玉民于是把张秋芳的手机号说给修翎。

    修翎紧接着拨打张秋芳的电话。

    “喂,您好,您找谁?我是张秋秋。”电话里传来一个很有礼貌的女孩的声音。

    “嗯,张秋秋?你是不是天南市郊区张家庄张玉民的女儿?他说他女儿叫张秋芳。”

    “这很重要吗?我的小名叫秋秋。您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

    张秋芳就是张秋秋。洗浴中心的“小姐“一般都不用真名,像张秋秋这样基本上就算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了。

    “我是你爹妈的朋友,是你老爹告诉的电话号码。我打电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见见你,认识认识,再看有没有机会给你安排个好点儿的工作。我是祁北集团人力资源部的,姓修,你叫我修阿姨吧,我周围的人都喊我修经理。”

    “我还是叫您修经理吧,当官的都喜欢别人叫职衔。我先谢谢您,不过我有工作,目前不需要另外找工作,等我需要您的帮助时,我会主动找您。这几天您再不要打电话了,我没时间。”

    张秋秋说完将电话挂断,修翎愣了半天,心想这女孩儿挺有个性,要么不懂事,要么是个疯子,不知好歹。她摇摇头,只好把这件事先放下。

    张秋秋之所以着急,是因为叶毛失踪了。其实,这次省城的熊老板来到祁北市,首先找的是黎飞飞,黎飞飞却像躲避瘟神一般隐匿起来了。后来黎飞飞发现叶毛不见了,主动将此事告诉程剑,说叶毛有可能跟熊老板上省城了。程剑将黎飞飞一顿臭骂,说要是毛毛兄弟出事情了,看你怎么向寇姨交代?他俩一起去看望叶毛的母亲,发现寇粉英病得很重。程剑谎称叶毛给他帮忙到省城办事去了,很快就能回来。

    “枫姐,臭毛毛虫不见了。我估计他跟上坏人跑了,要出大事!”张秋秋找郭枫诉说。

    “毛毛虫做啥子了?”郭枫问道。

    “前两天他说要上省城,听他的口气要和毒贩子一起去。我劝他别去,头天晚上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却不见人了。他说过要到省城弄钱,给他妈治病。”

    “恐怕真的坏事了。”郭枫说。

    “枫姐,该咋办呢?你给想想办法呀。”张秋秋眼泪直流。

    “小妹儿呀,你至于这样子吗?毛毛虫是瓜娃子,最多算个小兄弟,你和他一起玩玩也就罢了,你还真把他当成你的啥?他的事情你能管得了吗?”郭枫不以为然,劝解张秋秋说。

    “我就要管,我和他是认真的。”

    “咋个认真法儿?让那瓜娃子做你的男朋友,将来嫁给他?”

    “嗯。”

    “小妹儿呀,你傻了。毛毛虫是瓜娃子,你喜欢他,玩玩可以,力所能及地帮帮他也可以,但你千万不能和他谈恋爱结婚,那不现实。你别看这瓜娃子家境不好,生活困难,你要想嫁给他,叶毛家里的人不见得能接受你,那娃儿长大了,自己要娶媳妇结婚,到时候也不见得能同意跟你结。妹儿呀,别忘了咱是小姐!哪怕想从良,也要找个年纪大的、有钱的、疼你的,起码不再受穷。要么你攒些银子,回老家找个老实人嫁了,好好过日子。你跟毛毛虫无论如何不合适。”

    “枫姐,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我喜欢叶毛,他对我也是真心的,我就不信我俩走不到一起。我把供弟弟上学的钱攒够,就不干这肮脏活儿了。我和叶毛都长着一双手,一起努力难道挣不来个吃饭钱?你倒是找了个年纪大的、有钱的,可人家疼你、爱你吗?年龄大又有钱的人才是色鬼,专门玩弄女人!”

    “张秋秋,你这不是故意揭我短嘛!姐诚心诚意给你出主意,你反过来收拾姐姐呢?秋秋你学坏了,姐再也不管你的事儿了。”郭枫嗔怒道。

    “哼,人家找你帮忙,你除了胡说八道,想不出一点儿好主意。”张秋秋撅着嘴巴,跟亲姐姐一般的郭枫撒娇。

    “小妹儿,其实姐姐真为你发愁。我也喜欢叶毛,城里的男人,像他那样子的太少,他是个屁事不懂、天真烂漫的小男孩儿。可谁能料到,他竟然跟毒贩子搅和在一起!贩毒是滔天大罪,国家有法律,谁能救得了他?你不能,我也不能啊。小妹儿呀,咱现在只能求菩萨保佑,让他这次去省城不要参与贩毒。至于给他老妈治病,等他回来了咱共同帮他想办法。他要是真跟那些人干了贩毒的勾当,妈呀,我想都不敢想!那就没办法了,该死的娃儿毬朝天,由他去吧!”

    张秋秋打了一个寒噤。

    叶毛铤而走险的意义在于弄钱,弄钱的意义在于为母亲治病。

    过程是惊险的,也是曲折的。叶毛跟着一帮亡命之徒干违法乱纪的勾当,足够让他心惊肉跳。因为他是新手,尚未引起警方注意,经过那些老手们精心策划、精心组织、精心实施,叶毛自觉参与贩毒的行动“初战告捷“。拿到通过非法手段掘得的第一桶金,钱数之多让小伙子惊喜莫名,甚至让他忘却了淘金过程中的惊恐。

    叶毛着急做的事情是把母亲弄到医院做血液透析。

    叶毛首先在母亲那里遇到障碍,寇粉英坚决不去医院。她说:“毛毛你从哪里弄来的钱?治我这病不是仨核桃俩枣就能行,你有啥办法弄来那么多钱?”

    叶毛说:“妈,我知道给您治病要好多钱,您放心,钱是我自己挣的,也有一部分是向朋友借的。咱先做透析,我继续挣钱,等攒够了,再给您换肾。”

    “毛毛,妈知道你有一片孝心,你给妈说清楚,这些钱是咋样挣来的?向朋友借,具体朝哪个人借的?你要说不清楚我绝对不花这钱。你是妈的儿子,我还不知道你有几斤几两?你凭啥一下子能有这么多钱?钱要是正道上来的,你给妈治病,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妈也想活着,把身体弄好,给你做饭、洗衣服,还想看着你娶媳妇,等着抱孙子、领孙子呢。你必须把钱的来路给妈说清楚!”寇粉英态度坚决。

    “妈,咱有钱了还不好?能治病就行,至于用啥办法挣钱,那是我的事。我总不能眼看着亲妈有病不管,那我还是个人吗?妈,这钱您放心花,是挣的,不是偷的、抢的。咱赶紧上医院去,您的病不能再耽误。哥,你也帮我劝劝妈呀。”叶毛动员叶蛋协助他做母亲的思想工作。

    “妈,毛毛说得对,不管它是啥钱,给您治病要紧。”叶蛋说。

    “蛋蛋你给我闭嘴!毛毛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你弟弟抢银行弄来的钱你也敢花?我宁可病死,也不能叫吓死。自己养的娃娃没本事,挣不来给我治病的钱,我认命,要是我的儿子胡作非为,害社会、害别人,我还不如先死了呢。”仅仅说几句话,寇粉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脸色青紫。

    母亲的话听得叶毛心惊肉跳。怎样才能说服母亲呢?他一筹莫展。

    恰好程剑、黎飞飞来了。他俩连凑带借,准备了三万块钱给寇姨治病。

    “毛毛你回来了?你好着没有?”程剑看见叶毛又惊又喜。

    “毛毛,我跟剑哥都为你操心呢。”黎飞飞说。

    “好着呢,没啥事。我想把我妈先送医院,然后再去找你俩。剑哥、飞飞哥,你俩劝劝我妈吧,我让她住院,她怕我拿来的钱有问题。”叶毛向哥儿们求助。

    “寇姨,毛毛说得对,您的病必须抓紧治。咱先上医院,钱的事您别管。”程剑劝说寇粉英。

    “就是、就是,治病要紧。”黎飞飞附和说。

    “寇姨知道,你俩也是为我好,可毛毛哪里来的钱?弄不清楚钱的来路我敢去医院治病吗?”寇粉英说出她的担心。

    “寇姨你说得有道理。要么这样,咱先不管毛毛有钱没钱,我这儿有钱呢,我和飞飞给您凑了三万块钱,都是做生意挣的,干干净净。咱先到医院去做透析,必须的。”程剑说。

    “好娃哩,你让寇姨说啥好?你俩的钱来得不容易,花了我心里咋能安宁?将来拿啥给你俩还呢?与其这样,我还不如去死呢!”寇粉英眼泪汪汪。

    “寇姨,看你说的!您家蛋蛋才跟我同岁吧?毛毛还小,没工作、没媳妇,我叶叔又不在了,您难道愿意撒手而去,不管他了?就算您心硬,能放心得下,可毛毛能离开您吗?万一您身体有个长短,毛毛以后咋办呀?寇姨,您千万不能胡想,咱先去医院治病,等病治好了,您还要照看着给毛毛找工作、娶媳妇,让他媳妇给您生个胖孙子!寇姨,咱去治病吧。”程剑苦口婆心劝说。

    “哇……”寇粉英感动加悲伤,放声大哭,“程剑,你叫寇姨再咋说呢?”

    到医院做了两次透析,寇粉英的病症有好转。大夫说不用住院,每隔三天来做一次透析就成。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是应该考虑到省城大医院做肾移植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