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干部调整的季节。

    祁北矿业集团的干部管理制度规定,中层干部每届任期三年,中途因为种种原因也会有小幅调整,但大幅度、大规模、大动作的干部调整每三年才有一次。对于那些在仕途进步方面有企图心的人,尤其是进入处级后备干部行列的科级干部,抓住一次机遇那是多么大的事情啊!且不说一旦成为处级就相当于“县太爷“的级别,会被认为祖坟上冒了青烟,更重要的是中层管理干部薪俸十分优厚,踏上这一级台阶就等于一下子由平民阶层步入中产阶级,每年几十万的真金白银手拿把掐,竞争要是不激烈那才活见鬼呢。

    穆平突然调离,迟胜愚以董事长的身份兼任党委书记,此次中层干部调整他完全可以说了算,毕竟新来的总经理情况不熟悉,能有多大的发言权呢?显然,这对于迟胜愚来讲是一次机会。

    就选拔任用干部这项工作而言,制度和操作规范越来越健全,有推荐、考察、酝酿、集体讨论、任前公示、正式任命等一系列程序,按理说应该能做到任人唯贤、公开公正、把最适合的人选拔到领导岗位上来,但实际操作起来人为因素往往起决定性作用。原因就在于有些环节流于形式,而个别环节的作用被无限制放大。比方祁北集团这次中层干部调整,起决定性作用的环节是仅有董事长兼党委书记迟胜愚、新来的总经理以及组织部长参加的酝酿提名。这三人中间,迟胜愚和总经理算集团主要领导,而新来的总经理因为不了解情况只能随声附和,组织部长只能起一个提供资料、记录结果的作用,事实上整个酝酿过程迟胜愚一个人说了算。

    原任的中层管理干部,除了少数人因年龄接近退休需要离职,个别人因年度考核成绩太差、群众反映十分强烈必须予以免职,其余的基本都会留任,只不过有的人从次要的、无实权的岗位调整到更重要、更有实权的职位,有的人却恰恰相反,从地位显赫并且有实惠的地方挪腾到无关紧要的位置去了。这其中除了正处级职位出现空缺,需要有副处级提职接替,行政和党群不同岗位的干部交流等等正当原因,更多的取决于每个人和集团主要领导的个人感情,生杀予夺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迟胜愚的意见。

    当然,干部调整最重要的内容是新提拔一部分中层干部。组织部门要给领导提供处级后备干部培养、考察、推荐的情况,给领导用人提供依据,在个人素质和提职条件基本具备的情况下,用这个不用那个,集团主要领导的个人意志会起决定性作用。这样一来,每个提拔任用的对象在迟胜愚董事长心目中有多大分量,或者说每一个人选给迟董留下的印象深刻与否,所造成的后果往往有天壤之别,提拔任用对象给集团主要领导送礼行贿恐怕也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集团主要领导酝酿提名之后,到了领导班子开会集体讨论干部调整方案,看上去就成了一个过程,反对意见很少,往往也不起作用。领导班子中的副书记、副总经理对某些提拔任用的对象也许会有看法,但他们宁可选择沉默,因为太多的历史经验告诉他们,提出反对意见除了给自己找不痛快,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此次祁北集团的中层干部调整,有几个“亮点“特别引人注目。一是有四位重要厂矿或机关部门的、一把手被冠以“总经理助理“的头衔,意味着这几个人的薪资收入要比其他正处级高出一截。这四人中间唯有修翎是机关部室主任,唯有修翎的个人能力和影响力稍显逊色,唯有修翎是女性,所以,她被提拔为“总经理助理“难免引起种种猜想,甚至有人说其他几位“总经理助理“都是修翎被提拔的陪衬。二是祁北集团驻省城办事处那个被迟胜愚称呼为“董姐“的女人,也就是省上

    “大人物“的夫人由副处级调整为正处级,职务由办事处负责人变成顾问,不用再辛辛苦苦干活,待遇又提高了一大截,而办事处仍是副处级单位,办事处主任仍是副处级。这样的人事安排有违常规,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怎么回事儿。三是集团驻港办事处那个神秘的“高级顾问“迟胜叶也得到集团中层管理干部的身份,享受相应待遇。这项人事任命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胡作非为,表现出迟胜愚意识到他在祁北集团时日不多,肆无忌惮上演最后的疯狂。

    每一次中层干部的调整,都会引起极大关注,此次尤甚。在职在岗的中层干部有人欢喜有人愁,新提拔的副处级干部一个个仿佛被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砸晕了,很是欢欣鼓舞了一阵子,但总体上这次干部调整给大家留下的印象是迟胜愚任人唯亲、培植亲信、结党营私、排斥异己,严重败坏了组织干部工作的权威性和公正性。职工群众纷纷议论,都说迟胜愚不是董事长,简直就是土皇上,祁北集团不是国有企业,而是成了迟胜愚的家天下。

    当然,不管老百姓怎么议论,怎么有意见,只要红头文件一发,干部调整便尘埃落定。大家各自走马上任到新的岗位履行职责,整个集团各级组织正常运转,也看不出会有什么天塌地陷的危机。

    迟胜愚董事长不仅在干部调整任用方面发挥了决定性作用,在人事布局方面将祁北集团弄成了铁桶江山,而且他还有另外的收获,那就是他个人的保险柜里又多了一堆银行卡。这些因干部调整而得来的各种卡总共有五十多张,至于里面一共有多少钱,恐怕连迟胜愚自己也说不清。按理说,招财进宝总是好事,迟胜愚应该高兴才对,但他偏偏有些发愁,这些卡拿到银行就能变现,问题在于哪怕在ATM机上交易,每一笔账目来往都会留下记录,万一哪天东窗事发,这些记录都有可能成为迟胜愚的罪证,说不定哪一笔就会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人啊,没有钱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没想到钱多了也让人发愁。迟胜愚出身于干旱的黄土原上一个小村庄,从小啃洋芋蛋子长大,他家祖祖辈辈都是穷人,他的爹娘假如知道了他有数不清的钱,并且为钱多得烫手而发愁,不知该作何感想?

    修翎被迟胜愚提拔成“驴“级干部——祁北集团的“总经理助理“比县团级高出半级,又比地师(厅局)级差半级,比照军队的干部级别相当于“旅“级,被大家戏称为“驴“级干部——心里有点儿不踏实,一次和迟董事长床戏过后,她面若桃花,略带羞涩说:“胜愚,集团领导给我弄个总经理助理,让我觉得受之有愧,压力太大了。”

    “什么叫受之有愧?什么叫压力大?给你的就是你应得的,工作压力还是和人力资源部经理一般大,并没有增加什么,增加的只是待遇,你难道不明白?”迟胜愚居高临下、豪气万丈、语气铿锵地说,仿佛祁北集团的干部职务和相应的待遇就是攥在他手里的玩意儿,想给谁就给谁。

    “明白倒是明白,我是管薪资的部门负责人,不可能不明白其中的奥妙,问题是拿了待遇总觉得心中不安宁,也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看,怎么议论。”

    “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前怕狼后怕虎。你作为处级干部是称职的,待遇再提高半级也算顺理成章,别人说不出什么来。即使有什么议论或看法,大半也是冲着我来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简直是杞人忧天。”

    “我还是有点儿怕,尤其怕别人猜疑我和你的关系。毕竟祁北集团能力水平和我不相上下、甚至高于我、强于我的处级干部很多,为什么我能当总经理助理而别人不能?我怕人家找不出合理的解释,就会议论我和你的关系不正常。”修翎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忧虑所在。

    “哪怕真有这样的议论,他们也不过是猜疑而已,况且没有几个人会关心别的男女是否有非正常关系,恐怕也没有人会想到以我迟董事长的地位和魅力,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会青睐于你这样的半老徐娘?翎子你多虑了。”

    “你毕竟不是一般人。在祁北集团,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了看,在别人身上也许是无关紧要的细节,到了你身上就成了众目睽睽关注的焦点。以你迟董事长的聪明绝顶和深谋远虑,怎么这点儿道理却不明白?”

    “呵呵,你也许是对的。翎子,经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你我的交往应该更谨慎。以后类似今天这样的相会最好不要,你我宁可到外地去,找个理由很容易。在这儿毕竟人多眼杂,说不定被谁看见了,再让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大做文章,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你说呢?”

    “嗯。你说得对,我听你的。”

    娇小美丽的修翎女士做柔弱依人状,对迟董事长颇具杀伤力。平心而论,在祁北集团,除了对这个小女人动心而外,迟胜愚在男女关系方面十分检点,让人无懈可击。正因为如此,他对修翎够得上铁骨柔肠,动辄表现得很像热恋中的男人,甚至被那份对娇小女人的情愫烧得有几分弱智。

    夜深,修翎要告辞,迟胜愚竟然打开他卧室里的保险柜,随手抓出几张银行卡,说:“翎子,拿去吧。密码我都写了小纸条在上面粘着,至于有多少钱,就看你的运气了。”

    迟胜愚这样的动作让修翎心中一惊,原来他的钱财已经多到可以随手抓一把送人的程度了!既然这样,绝顶聪明的迟董事长为什么还要拼命捞钱?据有人推算,就目前的物价和消费水平而言,一个人假如拥有三百万元人民币,差不多就能风风光光度过一生——在北京、上海、深圳等大城市买房除外——而迟胜愚每年合法的薪资收入加上半合法、不合法的灰色收入,也许就能达到这个数目。一年挣的钱足够一辈子花,还要不择手段捞钱,这简直就是为了捞钱而捞钱,钱不再为人所用,而是人成了钱的奴隶,正所谓“人为财死”,这又何必呢?虽然修翎在祁北集团担任中层正职,年收入在二十万左右,早已超越小康步入中国工薪族的高收入人群,但与迟胜愚相比,她的财富不值一提,就像旧社会的长工和大地主,根本不是同一层次。

    尽管如此,修翎还是想拒绝迟胜愚的赠予。

    “我不要。”修翎用很平静的口吻回绝。

    “为什么?是你富足到了视金钱如粪土的程度,还是你我的情分不足以让你接受我的馈赠?”迟胜愚有点儿意外,问道。

    “我的钱不多,但够花,我的正常收入很大程度上也是托你迟董事长的福。就算你我只是朋友,你的赠予我也并非不能接受,只是我要拿了你给的这几张银行卡,心里不踏实,而且不舒服。”修翎几乎没用脑子,实话实说而已。

    “是不是你认为这些钱是受贿所得,怕不干净?”

    “也有这种成分,还有一点,我刚刚与你在床上做爱,这时候拿你的钱有点儿被侮辱的感觉。”

    “哈哈哈哈哈,你多想了,也许是我给你送卡的时机不适宜。”

    “胜愚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卡是怎么来的?你收下这么多来路不明的钱财,难道不怕这些东西变成你身上的锁链?”

    “那些送卡和送其他贵重物品的人都很有办法,让你根本没法拒绝。我也觉得他们很讨厌,所以我想把这些钱尽快处理掉,眼不见心不烦。给你说实话,保险柜里这一堆银行卡对我来说还真是个麻烦。”

    “你送给我几张是想减少麻烦?”

    “这样说也不无道理。干脆你帮我想想办法,将这些麻烦处理掉。”

    “很好办,你把这些卡统统拿去捐助慈善事业,或者捐赠地震、泥石流灾区,或者送给那些因矿难失去亲人的煤矿职工家属。如果你选择捐赠,我可以帮你去办,或者另外找个人代劳。”修翎说。

    “你这是馊主意,等于把我这些不宜公开的收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那我就没办法了。”

    “翎子,我突然想起天南市郊区那个张玉民。他说他女儿在祁北市打工,咱们答应过要帮助给他女儿找份工作,你想办法找找那个女孩儿。”

    “好吧。”

    死去活来

    “秋秋,你快来。毛毛虫在我这儿呢,这娃儿疯了。”郭枫给张秋秋打电话说。

    原来,叶毛犯毒瘾了,跑到郭枫那里向她要那种特殊的“香烟”,郭枫不给他。

    张秋秋急慌慌赶来。这时候叶毛已经折腾累了,仰躺在郭枫的沙发上,白眼仁上翻,一口一口捯气儿,痛苦不堪的样子。

    “你怎么啦,毛毛你怎么啦?”张秋秋急切地问。

    “我难受得要死,活不成了。”叶毛让毒瘾折磨得没有一丁点儿矜持和尊严,当着张秋秋的面也不管不顾。

    “枫姐,郭疯子,你告诉我,叶毛这是怎么啦?是不是你把他害成这样?”张秋秋不明缘由,逼问郭枫。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能给毛毛虫使坏?这娃儿在省城叫人害了,吸食海洛因,他犯瘾了,跟我要那东西。那种特制的香烟姐这儿有,我自己活得没意思,想抽大烟,抽死拉倒,可我不能把毒品给这个娃儿哟。姐叫你来想想办法,看看咱俩怎么帮他。”郭枫说。

    “叶毛,毛毛,枫姐说的是真的?你不许欺骗我。”张秋秋抓住叶毛两条胳膊,使劲儿摇晃他的身子。

    叶毛垂下眼皮,点点头:“我难受,我不如死去,我活不成了。”

    张秋秋将叶毛揪起来,又猛地一推,让他摔到沙发上:“你死去吧!”然后这女子捂了脸哭,“枫姐,你说咋办吧,我没办法。”

    过了不一会儿,叶毛身体内部的邪劲儿又上来了,鼻涕眼泪、大呼小叫、捶胸顿足,用头撞墙……

    张秋秋看不下去,反过来劝郭枫给叶毛拿根烟抽。郭枫无奈,狠狠瞪了张秋秋一眼,给了叶毛一支那种特殊的“香烟“。过罢瘾,叶毛才算平静下来了。

    “枫姐、秋秋,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人。你俩说,我该咋办呢?”叶毛神情沮丧。

    “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冤有头债有主,谁害的你咱找谁去。”张秋秋说。

    “我替黎飞飞进货,省城有个姓熊的老板,他让我抽烟,我以为是一般的烟,结果一抽就有瘾了。”叶毛垂着眼皮,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

    “你去找姓熊的,告他狗日的!”张秋秋义愤填膺。

    “不能告、不能告。”叶毛脑袋直摇。

    “毛毛虫给人家往祁北市带东西,参与贩毒,一告恐怕连他也告进去了。”郭枫说。

    “我去找黎飞飞。给他进货,把毛毛害成这样,他这不是害人嘛。”张秋秋很冲动。

    “小妹儿你先别急。这事黎飞飞不一定知情,我觉得他还不至于故意害毛毛虫,咱去找他,赖上他,也不能咋的。最要紧的是毛毛虫必须戒毒,再不能继续吸毒,更不能和省城贩毒的人继续来往。毛毛虫,你愿不愿意把毒瘾戒掉?你要愿意,我和秋秋都会尽量帮你。你要是不愿意,你就抽,抽死你,跟上那些人去贩毒,让政府抓住枪毙你!两条路由你选择。”郭枫说。

    “我当然愿意戒掉毒瘾,就是不知道好戒不好戒。我算知道那滋味了,把人弄得死去活来。”叶毛说。

    “好戒不好戒你都得戒。除非你想死。”郭枫说。

    “你呢,枫姐?吸毒那么可怕,你也应该戒掉才对,你戒我就戒。”叶毛说。

    “毛毛虫你不要管我,姐和你不一样。”

    “枫姐,再不能给他抽那种烟了,这样做岂不是害他?”张秋秋说。

    郭枫点点头:“毛毛虫,从今儿起,你就住到我这儿,不要再去黎飞飞那里,家也不能回。给你妈说一声,就说你晚上住在酒吧看门值班。秋秋也到这儿来,能请假不上班就别上班。我和秋秋看住你,只给你饭吃,不给你烟抽。实在不行我俩拿绳子把你捆起来,非要把你的瘾头戒掉。毛毛虫你说行不行?你要不听话,就把你送到戒毒所强制戒毒。”郭枫表情严肃,言辞恳切。

    “枫姐,你也要一起戒。要不然你抽,毛毛闻见那味道,能戒得了吗?”张秋秋说。

    “好好好,我也戒。我本来不怕死,抽不抽大烟无所谓。”郭枫无奈地说。

    按照郭枫张秋秋的安排,叶毛果真向母亲告假,同时躲开程剑、黎飞飞,住到郭枫那里自行戒毒。张秋秋除了洗浴中心电话催叫、非去不可的时候才到上班的地方走一趟,除此之外,她整天陪着叶毛,监督他戒毒。

    叶毛戒毒的过程非常痛苦,特别不容易。最难受的时候郭枫、张秋秋压着他,抱着他,甚至用绳索将他捆绑在床上,连威胁带哄骗,好吃好喝给他供上,能用的手段都用尽了。郭枫也有犯瘾的时候,实在忍受不了,她宁可偷偷跑出去到旅馆开房间,甚至到荒郊野外去过瘾,决不让叶毛知道她在吸食毒品。张秋秋为了转移叶毛的注意力,甚至用性爱的方式来安抚叶毛。她采用这种方式,让叶毛在自觉情况下享受到了真正的男欢女爱,也使他对她的感情一下子从好感提升到了刻骨铭心的喜欢和炽烈的爱情。

    “就算为了你,我也一定把毒瘾戒掉。”叶毛信誓旦旦对张秋秋说。

    尽管有两个美女帮助,有爱情的力量支撑,叶毛戒毒的努力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一开始,除了郭枫、张秋秋的帮助和限制,他本人的意志力也起作用,状况还算好。后来他实在受不了,瘾上来了就发疯,不管不顾,叫骂,砸东西,打人,两个弱女子根本收拾不住。这样过了一段时间,郭枫、张秋秋先后泄气了,秋秋甚至心生同情,又来哀告郭枫给叶毛烟抽。郭枫枫长叹一口气:“抽死你,毛毛虫!你别怪姐姐,是你自己不争气哟。”

    黎飞飞急着要进货,却找不到叶毛。他好几天没来上班,打手机多数情况下关机,好不容易打通一回,叶毛说病了,没法上班。黎飞飞到家里去找,叶毛不在,再打手机又不通了。

    “怪得很,毛毛失踪了。”黎飞飞对程剑说,“我要进货,想让他去一趟,人找不着。”

    “进货你咋不去?省城那么复杂,毛毛没经验,你不怕他让人骗了?我正想问你,上次从省城进货回来,毛毛变得怪怪的,也很少到我这儿来,是咋回事儿?他去省城该没出什么事儿吧?”程剑问。

    “应该不会有事儿吧?不过,也难说……”黎飞飞吞吞吐吐。

    “飞飞,你再到他家看看,问问寇姨,看看毛毛究竟怎么啦。寇姨要是不知道,你想办法找那两个女的——张秋秋和郭枫,毛毛有可能在她们那里。”

    “我还急着进货去呢。”

    “那就等进货回来再说。”

    “这样吧,剑哥,我干脆先不去省城,找着毛毛再说。”

    “这样最好。”

    其实,黎飞飞并不想亲自去进货。他觉得熊老板那些人太可怕,跟狮子、豺狼一样吃人。他甚至猜想到毛毛已经遭他们暗算,所以心中怯惧。他必须先找到叶毛。

    好在叶毛并没有上天入地,黎飞飞费些周折,找着了。

    “毛毛,我等你去省城进货,你咋躲这儿了?”黎飞飞说,“你俩干吗把我兄弟藏起来?”他转而质问郭枫、张秋秋。

    “黎飞飞,你好意思问我们!你来得正好,说说你为啥跟省城贩卖毒品的人搅和在一起,让毛毛虫沾上了大烟瘾?你老实说这是咋了,要不然我姐俩叫毛毛虫告你去!”郭枫指着黎飞飞鼻子呛白他。

    “毛毛兄弟有大烟瘾?我才不信呢,毛毛那么老实,怎么会抽大烟?”听了郭枫的话黎飞飞吃惊不小,虽然他对可能发生的事情并非没有思想准备。

    “你不信?我比你还不相信,可这是事实!毛毛为给你进货去省城,害他染上毒品的肯定是你黎飞飞的熟人朋友、生意伙伴,你说是不是你把毛毛害了?枫姐说要告你,一点儿没错,叶毛要是戒不了毒瘾,你黎飞飞要管他一辈子,你能管得了吗?”张秋秋也对黎飞飞义愤填膺。

    “毛毛、毛毛,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儿?”黎飞飞转而问叶毛。

    “是熊老板,他灌我酒,给我烟抽,设圈套让我掉进去。我也不知道那东西厉害,抽了几根他给的香烟,不知不觉就有瘾了。这几天我待在郭枫姐姐这儿,想把大烟瘾戒了,谁知道比登天还难。我把郭枫姐和秋秋害苦了。我也不敢回家,我妈要知道了还不得气死、吓死?”叶毛说着眼泪流出来了。

    “嗨,是我把你害了。哥不应该叫你去省城,我也不知道熊老板这么坏。这些狗日的不得好死,迟早要叫政府抓住,扒皮抽筋枪毙。现在该咋办呢?事情已经这样,愁死又有什么用?毛毛你说该咋办呢?唉……”黎飞飞捶胸顿足、后悔不迭。

    “咋办?凉拌。黎飞飞我告诉你,叶毛毒瘾戒不掉,你拿钱给他买大烟抽,总不能老赖着枫姐。都是你把毛毛害成这样,还哥儿们呢,还兄弟呢!你咋不自己进货,你咋没有染上毒瘾?你是不是知道熊老板害人,故意把叶毛弄去?”张秋秋情绪激愤,朝黎飞飞猛发火,她的话句句让黎飞飞如坐针毡,头上冒冷汗。

    “是我不好,我不好,你俩先息怒。”黎飞飞赶紧给张秋秋和郭枫赔笑脸,“我想咱再不能叫毛毛兄弟继续吸毒,别说没钱,有钱也不能抽。大烟瘾要戒不掉,咱能有多少钱?把家里房子和财产都卖了,也供不起一个人抽大烟,要我说,无论如何毛毛要戒毒。”

    “咋个戒?你来给他戒,我姐俩没办法。”郭枫说。

    “要我说,咱凑些钱把毛毛兄弟送到戒毒所去。那儿有医生,有专门做心理疏导的人员,是科学戒毒,只要下决心就能戒掉。”

    “你懂的还不少。你把毛毛虫送到那儿,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吸毒,以后毛毛在祁北市还能找着工作吗,谁敢要他?即使要去,也得到外地的戒毒所。那得花不少钱,你给他出?哼!”郭枫冷笑。

    “我愿意给毛毛兄弟出钱,哪怕把手机店关了、卖了,钱都给毛毛兄弟用。”黎飞飞表态说。

    “这还像个男子汉说的话。你要是愿意拿钱,我也赞助些,不,我干脆跟毛毛虫一块儿去戒毒。”郭枫说。

    “你也吸毒?毛毛待在这儿能戒毒吗,说不上瘾更大了。”黎飞飞说。

    “哼,你猪八戒倒打一耙。毛毛染上毒瘾都是你的责任,还好意思说我俩?那好,从现在起,我俩把毛毛交给你,你凑钱给他戒毒去吧,我跟枫姐都不管了。”张秋秋忿忿地说。

    “我也想这么做,只是一个人没那么大力量,要不行我再找程剑哥一块儿想想办法。”

    “算啦、算啦,我哪儿都不去,从今儿起,我坚决不吸毒,就自己戒,痛苦死也要戒。”叶毛垂着头说。

    黎飞飞回到程剑那里垂头丧气,在程剑追问下,他把叶毛染上毒瘾的事和盘托出。

    “剑哥,毛毛去省城之前,有一次进货,熊老板也让我给这边带东西。我害怕无意中帮他们贩毒,省城再也不敢去了。”黎飞飞说。

    “你不敢去,就让毛毛去?毛毛没经过事,更容易吃亏上当,你不是害咱的小兄弟嘛!你真是混账东西!”程剑气愤得想扇黎飞飞耳光。

    “剑哥,我知道错了,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我很害怕,毛毛已经染上毒瘾,该咋办呢?我的手机生意恐怕也做不成了。”

    “大不了你把手机店关了,到我这儿来干。酒吧生意越来越好,正需要你来帮忙。最大的问题还是毛毛,毒瘾戒不掉,岂不把他毁了?”程剑扼腕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