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货的卡车凌晨回到延江,与一辆进城装垃圾的拖拉机相撞。
从血库里调出AB型血浆之后,是周晓红亲自给他弟弟输的,听说是周晓红弟弟要做手术,何魁把主刀医生换了下来,若在平时,这样的手术何魁向来不做,他所主刀的手术,要么是官员、老板,或者是别的主刀大夫做不了的疑难手术。
手术下来,周晓虎被取掉两根肋骨,但腿保住了。
江士勇独自驱车前往交通银行,去取那支录音笔。是时候了,该把那支录音笔取出来,交给魏大若了。江士勇担心魏大若会在关键时候,被某些人的某种表面现象迷惑了,那样的话,刘埕案不仅仅是再走一些弯路,更可能造成功亏一篑的局面。如果发生那样的情况,江士勇觉得自己是该负责任的。在出国之前,必须把录音笔交给魏大若。
等江士勇到了银行取出那支录音笔,回到家,重新回放一遍的时候,江士勇呆若木鸡。录音笔还是那支录音笔,但录音笔里面一片空白。什么声音也没有。
“你相信吗?我把它放进保险箱之前,听过,里面一共有9个人,208分钟的录音内容,可没了,成了一支空白的录音笔了。”
“我相信。”魏大若点点头,低声说。
“我的钥匙一直藏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地方,而那只保险箱必须两把钥匙同时使用,才能打开,”江士勇用手抓抓头皮,一筹莫展,“我还不能问银行方面,我放在里面的一只录音笔完好无损地在那里,我还能找人家说什么?我能说他们那里不安全吗?”
“就像老百姓不能不相信法院是依法办事一样,”魏大若苦笑了一下,问江士勇,“还有谁知道你录音的情况?”
江士勇十分肯定地回答,“我做录音从来不对第二个人说,你是例外,或者说,那本来就是给你录的。”
魏大若见江士勇这么说,也就不再好说什么了。
可能政法委书记胡建刚会觉得江士勇有他们之间谈话的录音,但江士勇却确信没人知道。知己不知彼,录音当然要被抹去,而且还不能调查,让你哑口无言。
“关键人物有两个。”江士勇停下来,看着魏大若。
“说吧。”魏大若当然想继续听江士勇说下去。
“胡建刚应该算一个。”
“另一个呢?”
“你也很熟,但我不能说。”
“为什么?”
“当然有我不说的理由。”江士勇笑了笑,“我相信你会想到的……如果实在想不到的话,我再提醒你不迟。”江士勇又有了几分的狡猾。
“录音笔上的内容,你还能回忆出来吗?”魏大若关心的是录音笔。
“当然能。”江士勇肯定说。
“那就好。”魏大若拍了一下江士勇的肩膀,“我们俩一直被人盯着……”
“我做好了准备,”江士勇反而显得很轻松,“一周后我就出去了,到时候我会跟你联系的……”
“在境外更要注意安全,”魏大若关切地对江士勇说:“希望我们能一同走下去呢。”
江士勇点点头,“我明白。”
郝麦的感染源找到了
推开检察长唐恺的办公室门,两名警察坐在沙发上,正和唐恺说着话。魏大若走了进去。
“你好,魏局。”年长的警察站起身来,魏大若也客气地伸过手去,和他握着手。
等到魏大若坐下之后,唐恺看看警察,对年长的警察说,“你对整个情况比较清楚,你说吧。”
“现在我们基本肯定,魏局妻子郝麦所感染的HIV的根源,在周晓虎身上。”
就这么一句肯定,使魏大若一时慌了神,端着杯子的手一晃荡,杯子里的热水泼在手上,烫了一下。
“医院方面的专家认为,周晓虎之所以一直到现在才出现艾滋病的病症,那是周晓虎的体质比郝麦强;另外,周晓虎的血液中,可能有一种抵御艾滋病的基因,但这样的结果,只能使艾滋病的潜伏时间更长久一些……”
“你是说周晓虎患有艾滋病?”魏大若是一头雾水。
“是的,魏局。”年长的警察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年轻警察,年轻警察从包里拿出一份口供记录,放在魏大若的面前。
“从调查的情况来看,魏局妻子之所以被感染,是提供血液的周晓虎那个时候,就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他的病毒是哪里来的?”魏大若打断了年长警察的话,问。
“不正当的性关系,”年长警察严肃地告诉魏大若,“周晓虎在给你妻子提供血液前的两周,刚从河南回来;周晓虎已经承认,自己在河南与当地的异性有过性行为。”
一个下午,魏大若坐在办公室里,没再出过门。他的脑子里真的成了一片空白。事情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呢?
可警察的调查结果,事情就是这样,并没有起先那些复杂而耸人听闻的猜测结果。要有埋怨的话,那也只能埋怨郝麦在不该见义勇为的时候见义勇为了;在不该输血的时候输了血。
眼看着天就要黑下来了,魏大若伤心地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天空再见不到一丝云彩;他想看看延江城,可他却置身于检察院办公楼的第四层上,他的视线被远远近近的建筑阻挡了、割断了、掐灭了。
这个时候,是魏大若每天给躺在北京佑安医院接受治疗的妻子通话的时间,可他今天该在电话里对妻子说点什么呢?魏大若的眉头锁着,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克制着泪水流下来。他不相信结果会是这样,可周晓虎被查出来患有艾滋病,这是事实。
魏大若重新又坐了下来,他得好好想想,该跟妻子说什么。
没想到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起来,魏大若看了看桌子上正在叫唤着手机,一点接听的意思都没有。手机叫唤了一会儿,停了,过了一会儿,又叫了,反反复复,连续四次。魏大若索性把手机关了,走过去,把办公室的灯拉亮。
又坐回椅子上,拿出香烟,点上,抽了一口,就任香烟夹在手指间燃烧着,烟头上的烟雾,缓慢地在屋子里扩散着,一缕缕的,随心所欲地舞蹈着,居然是那样的美丽,而这种美丽的到来,是以燃烧自己为代价的,再看着燃烧经过的那一截香烟,已然化为一截灰了,轻微地抖动一下手指,或者,朝它吹一口气,那截白灼之灰,就脱落,就飘散,就消失……就像魏大若已经度过的生命,这使魏大若全神贯注地看着燃烧成灰的香烟的理由。
胡建刚的坦白
胡建刚马上就会走进魏大若的办公室。
胡建刚敲门了,那是一种让魏大若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充满自信与优雅的敲门声。
“到今天为止,我在这个本子上记录了8年来办理的一些事情以及别人给我送的钱和物的详细清单,”胡建刚抬头看了看魏大若,“我先说一下钱的总额,加起来,8年共计为309万,这笔钱,我一分没花,全部存入银行了。”胡建刚把老花眼镜取下来,又从包里拿出一只鼓鼓的信封,递给魏大若,“存折都在里面,等会儿我再一笔一笔交给你。”
魏大若的神情,俨然是一副在听取领导的指示一般,认真专注,不插话。
“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胡建刚苦笑着,“你一打电话让我来检察院,我就知道,你把事情都办妥了,是出手的时候了。不瞒你魏局说,你的电话一到,我这心啊,总算放下来了,要不然,一直悬着,就怕你事情没有办好,这下可好了,放心了。”
“还是从你现在的处境说起吧……告诉你,一个人想保护好自己的家人,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你没有做好,我做好了……事情总是存在着得与失两个方面,我今天坐在你的面前,我在谈我把我的家人保护好的时候,我就成了你的阶下囚了……
“……我要告诉你的事情是,当你定为检察长人选时,我竭力反对,可以这么说吧,不是我上上下下说你的不是,今天延江检察院检察长绝对不是唐恺,而是你魏大若……我为什么要反对呢?我是为了自己,为了今天我还能面对一个干净的人,说些话,表白一下自己……或许你当了检察长会是一个好检察长,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我这样做,我以为保险,至少到目前为止,我所知道的魏大若魏局,是干净的,而你担任了检察长之后,我就只能说你可能是干净的……也可能是不干净的……在我力阻你担任检察长时,我没有考虑过你的仕途啊待遇啊什么……到目前为止,我也不后悔干扰了你提拔……甚至不后悔我8年来,为了家,为了孩子,而使自己变质、腐败、犯罪……”
“……我也是被迫的……若是在这以前,有一件事情能办妥当的话,我今天就不会自觉自愿地到你这里来,你知道什么事吗?我想我今天不说,你也会知道,那就是有关刘埕……”
“刘埕不死,迟早要坏事,如果事情由刘埕那里牵出来,还不如我自己做好安排,说说清楚的好,”胡建刚站起身来,这次他自己拿着茶杯去倒了水,“所以,我让人安排,给刘埕做了保外就医的手续……”
“我有一点不明白。”魏大若打断胡建刚的话,说。
“你是不是不明白在刘埕的事情上为什么要把丁光辉扯进去?”胡建刚知道魏大若想问的问题,“别小看丁光辉这个人,与他有直接间接关系的官员,延江市里不在少数,只要把丁光辉带出来,就能从他的嘴里得知许多长期以来鲜为人知的司法腐败……另外一点,让刘埕瘫痪了,能使延江市的许多官员早一点把悬着的心放下来,觉得有这样的安排,刘埕同样会守口如瓶,既然不能封刘埕的口,那就尽量使他不说话,我呢,也多一点时间,刘埕被抓时,我儿子距离研究生毕业还有一年零三个月……”
胡建刚正准备在刑事拘留证上签字,魏大若却把笔拿了过来,“暂时我还不想让你签字,不过,你必须在检察院的控制之下。”
江士勇出事了
江士勇出事了。在南非的208号高速公路上发生了汽车追尾事故。江士勇坐的小车被撞变了形。
魏大若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夜。魏大若的心脏依稀停止了跳动,呼吸消失了,思想苍白。他的生命在瞬间,终止了。等他再恢复过来,有知觉,有思想之后。魏大若周身寒冷,他感到恐惧,那是罪恶的恐惧。
可此时的魏大若后悔了,如果在郝麦被感染了病毒之后,他就停止刘埕案继续调查的话,周晓虎或许就不可能成为牺牲品,江士勇也不可能遭遇厄运。魏大若说不清楚这样的可能性的概率是多少?100%?还是50%?还是10%?至少那是有可能的。
江士勇的死亡,不是正常的交通事故。
是谁策划了这次谋杀?
是刘埕吗?刘埕的可能性最大,刘埕有动机,有条件。因为江士勇对刘埕案的调查一直没有终止,并且是江士勇在刘埕走出看守所号房之前,给刘埕留了一条尾巴,使刘埕不能如愿地离开国境,逍遥法外。
按照约定的时间,魏大若来到酒吧一条街上,对方所约定的酒吧。但对方并没有出现。魏大若把一瓶啤酒喝完,看看超过约定时间已经半个小时了,魏大若站起身来走出酒吧。
“魏局。”有个女人的声音从魏大若的身后传了过来。
魏大若侧过脸去,看着身边的女人。女人时尚打扮,戴着一副墨镜。这不是刚才坐在酒吧里的那个女人吗?
女人把墨镜取了下来。魏大若觉得眼熟,但想不起来这个女人是谁了。
“我是章好。”章好自报了家门,就这样,魏大若还是过了好长一会儿时间,才反应过来。
“你好。”魏大若礼貌地与章好打着招呼。
“有件事情我本来是想委托柯逍烽的,可我想来想去,还是少一些中间环节比较稳妥。”
章好从随身带着的小包里,拿出一张光碟,递给魏大若。
“这是……”魏大若没接。
“你们不是一直在努力地找着神州制造集团原财务总监吗?”章好把墨镜又戴上,“这上面是他记事本里的全部内容。”
魏大若把光碟接了过来,反复着看了看,“我能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章好妩媚一笑,“以后会有机会的……可能我还有令你惊喜的消息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
怎么和柯逍烽一个德行?魏大若的脑子走了神。
“再见。”就在魏大若的思想稍微开了点小差时,章好与他再见了。
魏大若鬼使神差地忽然想起,自己在北京应该改变一下自己的形象。于是,他便走进一个胡同的理发店,理了个板寸。可理好板寸后,连理发师傅都觉得魏大若理板寸不好看。征求魏大若的意见,魏大若说索性理个比约等于光头的形状吧。理发师傅按照魏大若的意见,给魏大若重新理了个头。这样的发型在北京不醒目,但在延江,肯定是极其特别的发型,尤其是魏大若副检察长的身份,理这样的发型,就是新闻。
回到医院,郝麦就没有认出魏大若来,等到魏大若走到她的身边开口说话,郝麦才认出是魏大若,郝麦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滚了下来。见她开心地笑着,魏大若心里很舒服,尤其是听到郝麦如此的笑声,魏大若觉得比什么都好。几个月来,魏大若从来没听到过妻子的笑声。魏大若理这样的发型,就是为了博妻子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