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建刚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进来。”胡建刚低声吩咐道。
门推开,是胡建刚的司机站在那里,点头哈腰,“胡书记。”
“有事?”胡建刚一脸微笑。
“胡书记,您说的……是您来让我来找您的啊……”
在司机的提醒下,胡建刚才想起跟司机说过的事。
“噢,我想起来了,你去办公室,我已经关照过了。”
“谢谢胡书记,谢谢胡书记。”司机又点头哈腰地退出了胡建刚的办公室。
胡建刚看看墙上的电子钟,伸手把电话拿过来,拨着号码,“喂,儿子啊,我是爸爸,机票订好了,明天你到了上海,带着身份证去取,对了,还需要签证……反正这些证明你都带在身上……噢,等我回家再说吧。”
放下电话,胡建刚站起身来来,在办公室里缓慢地来回走着,当他听到门外的有脚步声音时,赶紧回到座位上,舒了口气。此时,敲门的声音正好传过来,胡建刚依旧保持着热情的声音,说了声,“请进。”魏大若便推门进来了。
魏大若坐下之后,就拿着笔记本,朝胡书记做着汇报。
胡建刚是越听眉头锁得越紧。
“就这些情况。”魏大若做完汇报,把笔记本合上,放进包里。
胡建刚摇摇头,“没想到丁光辉的嘴这么紧……”
“或许他背后真的没人。”魏大若疑惑着,“不可能啊,丁光辉他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啊。”
魏大若斜着脑袋,像是在想着什么,眼睛却看着胡建刚。
胡建刚的脑袋一直摇个不停,并且是一脸的失望。
“加大力度,必须加大力度。丁光辉背后肯定能牵扯出许多人来,而且会是延江市的一些重要的头面人物,你只要想想,近几年,从看守所到监狱,保外就医的罪犯,都是些什么人?他丁光辉不受人支使,自己会主动去办理这些事情?”胡建刚站起身来,手指敲着桌子,“当然,不排除丁光辉是为了蝇头小利,利益熏心,为了钱。可钱又从哪里来?这可不是一般的费用就能应付的,是大钱,那么这些大钱又是谁出的呢?保外就医的那些角色里,确实有大部分是有钱的主,可也有几个好象没有钱吧,你们不管遇到怎样的难度,要想尽办法,让丁光辉开口,把丁光辉背后的人给我挖出来。”
“我们一定想办法,胡书记。”魏大若实在不明白,这胡建刚今天是怎么了?这不像以前魏大若认识的胡建刚啊。胡建刚担任政法委书记十多年了,没有放过一个响屁,没有屙过一截硬屎,没有说过一句有原则的话,没有办过一件让人钦佩的事。
若是说上次在胡建刚的办公室里,胡建刚向他交代去调查刘埕事件,魏大若就觉得奇怪,表面上也可以归结为胡建刚受到了刺激,一时的冲动,可案件一直延伸到了丁光辉身上,并且可以这样认识,那就是胡建刚即便不清楚丁光辉的身后具体究竟有些什么人,可按照胡建刚在延江政法委书记位置上呆了这么多年,加上如今还在市委常委里呆着,身兼市委副书记和市委纪检书记职务,他对延江市的腐败所掌握的情况,应该远比魏大若清楚,更应该知道丁光辉对延江时局的重要性。
为何胡建刚在丁光辉的案子上对魏大若采取步步紧逼之态度呢?
许多事情真的让人不明白,这就是一件让魏大若一时间弄不明白的事。
“魏局,我想你应该清楚,拿下丁光辉会引起怎样的连锁反应。而我,所需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胡建刚坐了下来,又恢复了常态,“我仅仅是希望在我退下来之前,能为延江官场风气的转变,做点事。”
魏大若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我不限定你时间,但得尽快拿下丁光辉。”
“请胡书记放心。”
“现在是关键时刻。”胡建刚皱着眉头,“表面上,那些人似乎谁也不关心刘埕的事情,暗底下,波涛汹涌啊。”胡建刚依稀有着无限的感叹。
魏大若看看胡建刚,没说话。
“你准备对刘埕怎么处理?”胡建刚突然问道。
“等等吧。”魏大若向胡建刚解释着。
“刘埕不能死。”胡建刚想了想。
“刘埕自己也不想死,若是他想死的话,就没必要花那么大的心血,假扮成今天这个样子了。”
胡建刚点点头,闭上眼睛,“你会如愿地把那些长久以来隐藏着的人物,揪出来的。”
“那也是胡书记领导有方。”魏大若也很恰当的来了句恭维话,
“这话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我听了还可能觉得舒服;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地别扭?不像是恭维,倒像是扇耳光啊。”胡建刚笑了起来。
“那是胡书记不习惯听我这么说。”魏大若今天像是故意要恭维胡建刚,“也说明以前我说的少,多说了,我也习惯,胡书记你也习惯。”
“既然从来都不说,那就不要说了……不说好啊,不说好啊。”胡建刚睁开眼睛,“只怕啊,到时候,你对今天说的话不认帐了。”
“也许。”
胡建刚听魏大若说这话,笑了起来,魏大若放开声音,笑着。魏大若还真的觉得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怎么自己也觉得是那么的别扭呢?
“其实,你在怀疑我,是不是?”
胡建刚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确实让魏大若一大惊讶。好在魏大若是沉得住气的人,尤其面对延江官场。不过胡建刚这句话,是击中了魏大若的要害处,魏大若是在怀疑胡建刚这次对待刘埕和丁光辉案子上的积极动因,若是一般的人,魏大若可以揣摩,而胡建刚已经不是一般的人了。过去的十年中,胡建刚被人觉得是太一般的人。若是胡建刚这次是有准备的一种出击,那胡建刚在过去的十年中,根本不是太一般的人,而应该是太不一般的人。
“我小儿子明天就飞美国了。”胡建刚含而不露地微笑着,“这样一来,我两个孩子都不在国内了。一般情况下,小儿子也会在美国生活下去,可惜我老伴早逝,看不到孩子们一个个成才啊……话再说回来,我有这个寿又如何呢?……唉,有些话啊,到时候我不在这个位置上了,再跟你说,有的是机会,现在我还在这个位置上,我就对你有要求,那就是尽快让丁光辉开口说话,说有用的话。”
魏大若低着脑袋,没有了反应。
本来就有许多事情让魏大若弄不明白,如今有多了一件,那就是胡建刚的态度。若是现在魏大若对检察院的任何人说是胡建刚催促他办刘埕、办丁光辉的案子,没有人会相信,只会怀疑魏大若是拉虎皮做大旗,虚张声势。
既然大家不相信的事情让魏大若遇上了,魏大若当然不会去张扬,可他在努力找了多少原因之后,决定放弃找原因了,他实在找不出胡建刚为何如此积极的原因。
于亚洲到了美国后,给魏大若来了个电话。于亚洲开心地告诉魏大若,妻子和孩子到机场接他了。魏大若也告诉于亚洲,他看看于亚洲留给他的材料,可能某一天,真的需要于亚洲回到延江来。于亚洲说他当初的承诺,对魏大若而言,没有无效期,只是希望魏大若自己多注意安全,多关心郝麦。于亚洲说他在美国那边,会关注艾滋病治疗的新技术和手段的……未了,于亚洲感谢魏大若对他的信任……
魏大若确实看了于亚洲留下的材料。于亚洲留下了一大堆肮脏的材料。其中不乏于亚洲自己的肮脏。可不管怎么说,于亚洲还是积极地为自己的灵魂寻找到了一条出路。在于亚洲第二次来电话时,就跟魏大若谈到,他要在美国住上一阵,赚点钱,然后回自己的山村老家,办一所希望小学,他可能就会在那里担任校长,让山村的孩子一个个走出大山,健康的走出大山……在于亚洲留下的材料中,没有发觉关于胡建刚的蛛丝马迹……说明什么呢?说明胡建刚这个人,不够分量?不能引起当时的于亚洲的足够的重视?还是胡建刚隐匿的深刻,从不显山露水?魏大若说不清楚,但他能感觉到胡建刚的不自在,而胡建刚的不自在,早在第一次找魏大若去商量如何处置刘埕时,魏大若就感受到了。
在拐弯口,魏大若一恍惚,小车正好碰上一个走过来的男人,差点撞在车上,那男人吓得缩在一边,摔倒在地上,肩膀上扛的东西掉在了地上,魏大若停下车,摇下车窗玻璃,一看,面熟,仔细一想,是周晓红的父亲周百金。魏大若赶紧下车,把周百金搀扶起来。魏大若看着地上撒落的建筑用的工具,问道,“周师傅,你这是干什么去?”
脸色苍白的周百金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魏大若,一时想不起来,这个从小车上下来的穿着制服的人是谁?
“我是魏大若,周师傅,你给我妻子输过血的。”魏大若解释说。
“噢,噢,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周百金满脸通红,显得有点激动,“对不起,对不起啊。”
“应该我说对不起。”魏大若帮着周百金把撒落在地上的建筑小工具拣起来,打开小车的后备箱,放了进去,“周师傅,把东西放这里面,我送你一下。”
周百金听到魏大若的话,没有任何反应,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魏大若笑笑,一会儿把地上的东西全拣好,放在小车后备箱里,然后请周百金上车。
“周师傅,工地在哪里?”
“医院。”
“医院?”
“我闺女上班的那里。”
“噢。”魏大若点点头,“你晚上不去上班啦?”
“上。”周百金含羞地笑着说,“反正白天也是睡睡觉,多干点活,也能多挣点,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也要找媳妇了。”
魏大若一路上和周百金说着话,转眼间,小车就来到了医院门口。保安人员自上次与魏大若发生了一点小争执之后,记住了魏大若的车号,今天见这辆车又进来了,也没有阻拦。魏大若把小车一直开到周百金指定的地方,医院后面的那幢22层大楼前,停了下来。下了车,魏大若帮着周百金从小车的后备箱里把东西搬出来。
工地上有人发现一个穿着检察官制服的人在帮周百金搬东西,希奇地喊了一声,那些正在干活的人,一个个停下手里的活,看着。
“谢谢你,魏检察长。”周百金终于想起了魏大若的官衔了,在魏大若帮他搬完东西之后,连声道谢。
魏大若从口袋里拿出香烟,五元钱一盒的南京牌,递给周百金一支,又分散给周围站着的其它民工,周百金把香烟接过去了,而围观的人,面面相觑,没伸手。
“他是好人,抽啊,抽啊。”周百金正在点香烟,见大家没接魏大若的香烟,便大声地说着,“抽啊,抽啊。”
围观的人这才伸过手来,从魏大若的手里接过一支支香烟,自己嘴上也叼了一支香烟,周百金把打着的打火机凑到魏大若的面前,魏大若把香烟点着,站在小车旁边抽着。
大楼的四周用简易的安全网兜,防止从上面掉下来什么东西,把下面的人给砸伤。
魏大若和大家说了几句话,抽完香烟,和大家寒暄一下,上了小车,离开了工地,开出去很远了,从后视镜里,还能看见那几个民工站在那里,朝他看着。魏大若的心里并不愉快,自己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记得那个时候的农民就是这个样子,二十多年过去了,农民的精神面貌,还是没有得到改观。前些年,就有专家学者呼吁,要给农民以国民待遇。可想而知,农民在这个社会中的生活,是怎样一种境遇。他们连起码的生存保障都得不到,整天还挣扎在吃饱穿暖,有地方住的这种一种困境之中。
魏大若忽然把小车开到路边,停了下来,双手按在方向盘上,想着什么,噢,对了,打算去丁光辉家看一看丁光辉的老母亲的。魏大若看了看手表,还有时间,于是又发动了汽车,朝丁光辉家所住的新村里驶去。
负责郝麦感染艾滋病事件调查的刑警,看到魏大若开着小车离开了医院,两名刑警相互看看,苦涩地笑笑。到目前为止,根本找不到一点线索,来排查问题究竟在哪个环节发生的。
当初在手术的两名医生和三名护士,都经过了详细的调查,几乎把人家祖宗里外三代都翻了个遍,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唯一不能走出去外调的,就是博士副院长何魁在美国读博士和在美国医疗机构工作的八年时间。刑警大队意识到市里的领导对这件事情抓得很紧,以官方出面,向何魁曾经读书和工作的地方发出了调查信件,很快,对方就有了回音。何魁在美国的信誉道德记录都是良好的,加上何魁回延江工作五年来,没有一点不良记录,何魁在人道主义方面表现得尤为突出,每年他为病人垫付的治疗费用,就近三万元;被送往医院的一些在突发事故中受伤的人员,别的医院见不到预付的钱不肯抢救,而何魁从来都是积极抢救。为此,医院的一些管理者,对何魁这样的做法颇有微词,说何魁慷医院之慨,捞个人的名利是实。何魁总是一笑了之。在美国做一名外科大夫,何魁的年收获最少也在五十万美元,到了延江医院,当了副院长,何魁的全部收入加在一起,也就是十万人民币。何魁在面对院方不理解时,真的想过,还是回美国去,在那里,大夫就是给患者服务,除此之外,绝对没有在国内如此复杂的人际关系。想来想去,何魁还是坚持下来了,拒绝了美国同行的邀请。
警察有理由把何魁排除在怀疑对象之内的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若不是何魁主刀,郝麦的手术不会那么顺利,恢复得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快。
警察当然不可能不怀疑人,于是,周晓红就成了怀疑对象。
让警察为难的在于,周晓红是个很单纯的姑娘,说家庭,没有一点复杂的关系,说她个人,除了在卫校读书,就是来医院工作。在上学期间,谈过一次恋爱,没成,后来就一直没再谈过恋爱。警察怀疑周晓红的出发点,不是怀疑她的故意,而是她的过失。
即便是过失,警察同样遇到没法先说服自己的一个理由:周晓红的艾滋病病毒,从哪里来?若是周晓红这里不存在艾滋病病毒,那么,她再过失,也不可能有郝麦被感染的最终结果。唯一的怀疑对象,警察暂时不想失去,这样一来,就证明这个案子还没有终结,还在侦查之中。没有结案,也就意味着会有结果。既然可能有结果,也就可以让这个案子一直处于侦查之中,刑警队的领导,也就可以在向局领导汇报时,有话可说。处理到最后,就成了毫无结果,而当事人早已经被事情给拖得忘记了,或许再也不愿意为此耗费精力。
正沉浸在一种恍惚的幸福中的周晓红,万没有想到第二天一上班,参与的第一件手术,就是他弟弟周晓虎的肋部和腿部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