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早,胡建刚便起床,到户外锻炼了一阵,回到家里,儿子还没有起床,胡建刚便到儿子的卧室前敲着门。

  “好起床了啊。”

  儿子在卧室里答应着胡建刚,胡建刚走进厨房里烧开水,等他从厨房间出来,儿子光着膀子从卧室里走到卫生间里,关上门,接着就听到淋浴器打开的声音。胡建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着从楼下带上来的《延江晚报》,胡建刚的习惯是早晨看晚报,晚上看日报。每天在办公室里看这看那的,回到家也就懒得再看当天的晚报了。而当天的日报,他是从办公室里带回来的,坐在床上才翻,也就看一个标题,扔了。虽说《延江日报》和《延江晚报》都没什么可看,可胡建刚还是养成了习惯,不看,还就觉得少做了一件事情,每天的报纸必看,每天总是延时看报,至于看完报纸,上面说的什么?一点没记住,压根就没记。

  报纸翻完了,儿子也冲了澡出来了。

  “爸,你今天又有严肃的话题?”儿子一边擦着潮湿的头发,一边说。

  “你哪天走?”胡建刚问儿子。

  儿子走过来,坐在胡建刚对面的沙发上,“再过一个星期吧……”

  “最迟明天。”胡建刚说话虽是温和,但不是建议,是决定。

  “我还得去看看以前的老师和几个朋友。”

  “到了美国再给你的老师和同学打个电话,道个歉。”胡建刚说,“今天就把机票买了。”

  儿子不解地看着胡建刚。

  “我给你打电话买机票,就这么定了,明天走。”

  儿子实在不想明天就走,可父亲的话儿子向来不能违背的,孩子从小就听胡建刚的话。胡建刚在外面,被人看起来不怎么样,没脾气,窝囊。可在家里,和孩子们在一起时,从来都是一个观点十分明确的人,甚至带点家长制作风的人。儿子见父亲这么说,也就不想再辩解了,毕竟父亲把自己养这么大,供应他一直读到硕士,并且想尽办法,托了多少关系,办成了去美国读自费博士,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好吧。”

  “快去把衣服穿上,别受凉了。”胡建刚站起身来,手在儿子的头上摸摸,用疼爱的口吻关心着儿子。

  楼下的小车喇叭响了一下,胡建刚站起身来,走过去换上皮鞋。

  “爸,今天这么早就上班啦?”

  “一个老朋友约着喝早茶。”胡建刚催着儿子赶紧穿衣服,“等我把机票订了之后,给你电话。”

  胡建刚下了楼,司机站在车外,把车门拉开,胡建刚上了小车。

  “胡书记,去哪?”司机启动了小车后,问。

  “延江大酒店。”胡建刚对待司机,说起话来,都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

  从胡建刚家到延江大酒店也就十几分钟的车程,大酒店门口的保安,示意小车停到地下停车场去,司机没理会保安人员,把小车就停在了大酒店门口的广场上。

  “你给我开车几年了?”

  司机对胡建刚的问题显然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被问得不知所以然。

  “这样吧。”司机拉开车门后,胡建刚下了车,“下午到了办公室来一下。”

  胡建刚说完,就朝大酒店大门走去,司机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傻傻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胡建刚的背影,等完全看不到胡建刚的影子了,司机挥手使劲地抽了一下自己麻木的脸,那声音使得周围正在路过的人,都回过头来惊奇地看着他。司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躲进小车里去了。

  等到胡建刚从大酒店出来,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了,上了车,胡建刚对司机说,先去一趟医院。

  胡建刚得去询问一下医院对魏大若妻子郝麦的艾滋病感染一事,究竟是怎么个态度。检察长唐恺把医院方面的态度向胡建刚反映了,胡建刚觉得自己有必要找院长严肃地谈一次话,让院长清楚,作为延江市市委常委来找他谈话,该有怎样的态度出来。

  医院门口的车很挤,胡建刚让司机把小车就停在外面的付费停车场上,自己拎着包走了进去,刚进门,就见人挤着,几十个民工正拉着板车朝里走,板车上装的是网兜之类的东西。

  “胡书记。”

  有人在他身后招呼着。胡建刚回过头去一看,是医院保卫处处长,胡建刚微笑着朝保卫处长点点头。保卫处长走了过来。

  “又要搞基建啦?”胡建刚指着面前的民工和板车。

  “大概是那幢22层的新大楼上面几层还没有安装好窗户吧,扫尾了。”保卫处长指着医院后面耸立着的新大楼。

  “新大楼投入使用后,医院的床位就不会那么紧张了吧?”胡建刚仰起头看看新大楼。

  “还不是一样,现在啊,说起来看病看不起,可住院的人越来越多。”保卫处长指着挂号处排队的人群,“每天都这么挤。对了,胡书记,你来医院是……”

  “找院长有点事。”

  “胡书记,这边请,这边请。”保卫处长领着胡建刚朝医院的行政大楼走去。

  魏大若走进岳母家门,见女儿若麦沉着脸坐在客厅里,书包放在一边。若麦哭了一个晚上,眼睛红肿着。魏大若的岳母唉声叹气地坐在一边。魏大若把门带上,喊了声“妈”,就走到若麦身边,坐了下来,两只手,十指交叉,居然一时间想不到什么话对女儿说。

  这样的情况下,能让魏大若说什么呢?

  “我恨他们。”这是若麦对魏大若说的第一句话,接着就是哭,边哭边说,“狗屎老师,狗屎同学,狗屎校长,狗屎学校……”若麦不停地哭着,反复说骂着。在她的眼睛里,这座城市成了狗屎。使魏大若感到为难的是,此时此刻,他没法解释说这都不是狗屎。面对女儿的情绪,魏大若只能听着看着,遇到这样的歧视与打击,难道女儿连这样的漫骂发泄都不应该吗?

  魏大若没有阻止女儿。

  女儿不再骂了,伏在魏大若的怀里,单纯地哭着。

  魏大若搂着女儿的头,仰起自己的头,他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魏大若的岳母坐在那里也抹着鼻子。许久,若麦不再哭了。

  “爸,我不想念书了。”若麦看着魏大若。

  “若麦,听爸说,咱们不上延江的学校了,咱们换个地方去读书……”魏大若在对女儿说这些话时,一点底气都没有,到现在魏大若都搞不明白,这社会怎么了?这人与人之间怎么会变得如此无情?我们的5000年文明呢?我们经常唱在嘴上的美德呢?“若麦得读书,只有把书读好了,妈妈才会高兴,为了妈妈,为了爸爸,为了你自己,一定要读书……若麦,你以前不是常表扬爸爸是个坚强的人吗?爸爸和妈妈也希望我们的若麦同样是个坚强的人……”

  “爸。”若麦抬起头来,拿过茶几上的面纸擦去眼泪,看着魏大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魏大若点点头。

  若麦的眼睛里透出凶狠的光,“你一定要把那个害我妈妈的人查出来,我要杀了他。”

  “我也想杀了他!”魏大若同样点了点头。

  魏大若把要安排若麦去扬州上学的事情,跟女儿说了一下,问女儿,若是愿意就去,不愿意的话,另找地方。若麦忽然间成了一个很懂事的大姑娘了,她一口答应了父亲,去扬州,只是希望父亲有时间就去看她。听着女儿说这样的话,这次,魏大若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抱着女儿,潸然泪下,女儿搂着魏大若的头,把她的小手,插在魏大若的头发里面,慢慢地梳理着,梳理着。

  魏大若的手机叫唤起来,魏大若一看,是上海来的电话,这个时候,会是谁?魏大若迟疑的接着电话,“您好……是你?亚洲,你去上海了?……你在哪里?在机场?……噢,我理解,当然理解……是该去看看他们了……好,好,一路平安,代我问他们好……再见,再见!”

  魏大若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沉默不语。

  “爸,你怎么了?”若麦懂事的问。

  魏大若笑了笑,“爸有些激动……你于叔叔去美国找他的亲人去了,爸为他高心。”

  若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魏大若看看窗外的天空,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金色的阳光如毯子一般铺设在天际,若是踏上去,在上面行走,该是无比的柔软,无限的温暖……若麦站在魏大若的身边,魏大若的手按在女儿的头上。若麦顺着父亲的目光,好奇的注视着晴朗的天空……

  再接到章好的电话,章好到了法国了。章好在电话里,向柯逍烽道了歉,柯逍烽表现出一副极其大度的姿态,说没什么。自那次发生的事情之后,柯逍烽一直感觉很压抑。为了把事情搞清楚,柯逍烽着手对章好的背景做了一番调查,本来这件事情还是想委托官冕去做的。想到官冕现在正全力的查找撞魏大若妻子的那辆小车,加上柯逍烽觉得自己与章好发生的那次关系,很格色,不便对官冕提起。杨顷感到柯逍烽忽然的沉默,少了很多生活的情趣,时常发愣发呆。以为柯逍烽前一阶段在家里休息的时间长了,乍一去报社上班,不适应。杨顷也就没多问什么。

  柯逍烽上班后,基本上对采访的事情,不闻不问,所有的事情都是让同事去,他根据自己的回忆,寻找当初的同学,询问着章好的过去。一些同学知道柯逍烽当初与章好之间比较密切的关系,加上章好现在离婚了,就拿柯逍烽开玩笑,是是否重续前缘?柯逍烽笑而不答。

  章好的家庭关系比较复杂,父母没有离异,但关系一直不是那么融洽。在那个年代,经济上相互都是独立的,父母之间的关系,好到了像客人一样。章好从来也不说起自己的家庭。高中没有毕业,章好的母亲就去世了,据说长期的抑郁,是章好母亲中年辞世的最根本原因。章好住校,不常回家。有同学也看到过章好的父亲到学校来给章好送东西。章好对父亲的态度不冷不热,但父亲对章好的态度,十分的和蔼,亲热。

  有同学怀疑章好的父亲不是章好的亲生父亲。

  柯逍烽对这样的分析也不好做最后的判断,他得继续寻找下去。

  这期间,柯逍烽约过魏大若。魏大若在丁光辉的案子上,没时间。俩人只是电话里说了一会儿,柯逍烽告诉魏大若,刘埕的瘫痪极有可能是假瘫痪。柯逍烽没说消息的来源。不知道为何,只要一提到章好,柯逍烽的心里就觉得堵得慌。

  柯逍烽继续寻找着章好以前的蛛丝马迹。

  某天,有人跑报社来找柯逍烽。

  是章好的前夫。

  这是柯逍烽万没有想到的。章好的前夫用类似于警告的口吻,对柯逍烽说,麻烦他不要到处打听章好的过去,这是很没意思的事情。即便章好与他离婚了,可他还是要维护章好的荣誉。章好的前夫说,章好是个好女人,是他一生中最珍惜的女人。章好的前夫甚至说,他知道柯逍烽与章好曾经有过亲密的关系,那是过去,是未成年时代,是童话,类似于小时候大家在一起玩撒尿和泥的事情。

  章好前夫的到来,使柯逍烽倍感意外,也倍感章好肯定有着一些让人琢磨不透的事情。柯逍烽决意要继续查下去。

  章好的电话就来了。

  章好对柯逍烽说,别查她。道理很简单,如果柯逍烽想知道她的话,她可以把她的一切都向柯逍烽倾诉。在她的心目中,柯逍烽是令她感到最大安慰的人,她的心身,早就归属于柯逍烽了,只是柯逍烽不愿意接受而已。那次在大酒店,章好说她无非是用她的方式,让柯逍烽拿了他该拿的东西。

  别再查了。章好几乎是用哀求的口吻提出这样的要求的。

  那就不查吧。柯逍烽在电话里答应了又到智利的章好。不是柯逍烽承受不了章好的哀求,而是觉得为了自己获得解脱,寻求平衡,那样的调查章好,确实并非光明磊落之事。柯逍烽不做不光明的事。那就等待吧,希望章好能兑现她所说的,柯逍烽不想知道章好的一切,他只想知道章好那天在大酒店里,为何那样做?

  刘埕的情绪一落千丈,甚至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危机,一天天似乎在做着坂上走丸的游戏,无法预料何时会摔下去,粉身碎骨。按理说,凭刘埕这样经历过时代风雨洗礼过的人,喜欢游戏法律的人,不会如此的脆弱。

  事实也是如此。江士勇存放在银行保险箱里的录音带,是刘埕的心病之一,然而不足以令刘埕为止沮丧不已;官方一直对他去境外治疗的申请,不给予答复,使他无法成行,离开是非之地,也是刘埕的心病之一,此事能左右刘埕的情绪,但不可能致使他的情绪如此低迷,申请本身,可能被接受,也可能被拒绝,这在申请最初就是个定数;丁光辉被刑事拘留,算是刘埕最大的心病了,一旦丁光辉扛不住,开口了,那就意味着他瘫痪一事,大白于天下。这一点,刘埕也是早有防备的。仅仅这一点,魏大若还无法把他刘埕再带进看守所。刘埕能从看守所里出来,主要原因不是因为身体疾病,需要保外就医。身体原因仅仅是官方的一个幌子,而不是刘埕的幌子。刘埕只是不知道魏大若对丁光辉下手的目的在哪里?魏大若是很缜密的人,对丁光辉下手,是魏大若既定步骤中的一个小环节。对于魏大若的计划,刘埕不想猜测,因为他无法猜测。曾经的猜测,几乎没有一次是准确的。

  若是不借助于外部的非正常力量,刘埕太清楚自己不是魏大若的对手,不是一个级别上可以较量的。可刘埕不觉得利用非正常手段来对付魏大若是耻辱的。社会的构成,有两部份组成,正常与非正常。也就是说,非正常是社会不可或缺的部分。

  这些因素都不能导致刘埕情绪如此糟糕,那还会有什么更使刘埕难受的吗?

  当然有。

  是章好。

  坐在轮椅上的刘埕,苦于无人诉说。他掉过脸去,示意笔直的站在他身后的哑巴男人到他前面来。哑巴男人明白了刘埕的意思,走到刘埕的面前,认真的看着刘埕。刘埕又示意哑巴男人坐在草坪上。哑巴男人顺从的领会了刘埕的意思,盘腿坐在了草坪上,举头看着刘埕。

  刘埕欠了欠被轮椅拘谨着的身子,注视着哑巴男人,开始了他所需要的倾诉。

  “其实我早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五年前我就可以去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国家定居,可我没走……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走吗?你当然不知道……我不走的原因就是为了章好……章好是我特殊的亲人……我得守在她的身边,培养她,使她也能够享受荣华……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啊……并且早在她的母亲去世之前,我就这么做了,只是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一直到她的母亲去世之后,她考上大学,才认识我,可这并不防碍我关心她……”刘埕说的有些动情,“可她……唉,现在倒好……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人不见了,一点信息也没有……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为什么要这样?上帝真的是要惩罚我吗?”

  刘埕看了一下哑巴男人,哑巴男人像位初进教室的小学一年级学生,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刘埕。

  “你是否猜想到了什么?”刘埕很怀疑的问着哑巴男人,不过刘埕随即就想起坐在他面前草地上的男人,是个既聋又哑的男人,听不见,也说不出。刘埕自嘲的笑笑,有些失落的说,“是啊,是啊,你连听都听不见,怎么还能猜想到我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情呢?”

  哑巴男人朝着刘埕善良的微笑着。

  哑巴男人的微笑,使刘埕获得了不少的安慰,也更加激发出刘埕倾诉的欲望。

  “我也没有想到,我会一下子就爱上了那个女人。”刘埕揶揄的笑了笑,“一见钟情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我这个学工科的人的身上的……可我真的是一见钟情了,爱得那么痴迷……那个时候,我并没有觉得伤害了她,是爱她,真诚的爱……我怎么会知道,爱也是伤害的一种呢?”刘埕感叹一声,看看天空漂浮的云彩,接着说,“就像是上帝让她在那里地方等候我一样,那种巧合,太自然了……那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珍惜的爱……”

  哑巴男人像是听明白了刘埕的诉说,沉浸在对故事的等待之中。

  “后来她嫁了别人。”刘埕陷入一种无法言表的感伤之中,“我答应了要和她结婚的……我正考虑着离婚,可她还是和别人结婚了……我一直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她也是很爱我的啊……”

  刘埕摇摇头,无力的摇摇头,哀伤的说着,“她怀了我们的孩子了……”刘埕说这话时的声音,低到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楚,流露出的无奈,令人同情。

  接下来,就是哑巴男人长时间的等待。

  刘埕一言不发的愣坐在轮椅上,沉浸于某种深远的、疼痛的记忆里。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失望写满刘埕的脸上,抑制不了的从他的眼睛里流淌出来。

  阳光使刘埕脸颊上的泪水,晶莹剔透。此时,刘埕给人的感觉,那就是他的某个精神支撑,正颓废着。

  魏大若径直去了检察长唐恺的办公室。

  “有收获?”唐恺从魏大若一脸的疲惫中,窥视到了什么。

  魏大若坐下,转过身,超唐恺点点头,“说不清收获的是喜悦,还是悲哀。”

  唐恺给魏大若泡着茶,“刚才胡书记去了趟医院,你妻子的事情,要医院给个明确的态度,医院方面总算承认了自己的责任,可以出一份书面的材料,但希望不要向外面公开,担心医院以后的生意萧条了……”

  魏大若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无奈的说了声,“他们看着办吧。”

  “刑警大队那边的消息,对那天参加救治你妻子的所有人员,排了个队,暂且没有发现嫌疑人员,但目前正在逐个调查。”唐恺想了想,说,“他们的重点放在一个叫做周晓红的护士身上……”

  “周晓红?”魏大若一惊,他的惊,是表示自己对刑警大队的怀疑对象,不信任。

  “还是等刑警大队调查完了之后再说吧。”唐恺安慰着魏大若,在屋子里来回地走了了几步,走到魏大若身边坐了下来,“你那边呢?”

  “差不多全说了。”魏大若把丁光辉所提到的几个重点人物向唐恺作了简单汇报。魏大若越往下说,唐恺的眉头锁得越紧。

  “需要……我做点什么?”唐恺问。

  “需要你签发逮捕令……至于现在,我只希望唐检就像对这些事情,依旧保持着一概不知的姿态,即便延江市传遍了,也不是从你和我的嘴里说出去的。”

  唐恺微微地点点头,“你……承受得了吗?”

  “还行。”魏大若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唐恺把手伸出去,握着魏大若的手。

  “我还有些事情去处理一下。”两人的手松开之后,魏大若站起身来,和唐恺道了别,走出检察长办公室,下了楼,进了小车,开出了检察院大院,朝市中心方向开去。

  他得去找官冕。官冕已经好多天没跟他联系了。

  官冕仿佛知道魏大若今天上午会来找他,几次想出去,站起来了,又坐了。等他下定决心想出去时,魏大若从小车里下来,走进了官冕的调查公司。

  “是你?魏先生。”魏大若的到来,官冕还是表现了惊讶。

  “今天有空,抽一个小时来看看你。”魏大若环视了官冕的调查公司一眼,规模不大,五张办公桌,官冕单独占了一间经理室,外面的厅里,有一男一女坐着,女的年轻,二十多岁;男的年长,差不多有六十开外了。魏大若看过去时,坐在外面的男人正好站起身来,也朝魏大若这边看,目光刚一接触,魏大若便回避了那男人,职业的敏感使魏大若相信那男人肯定是一位退休警官。

  见官冕张罗着给魏大若泡茶,魏大若摆摆手,“别泡茶了。”

  官冕还是给魏大若泡了茶,然后顺手把他的办公室门给带上了。魏大若的余光发觉,就在官冕带上门,转身走回他的座位的同时,坐在外面的男人,习惯地用目光透过用来隔离的玻璃,扫视了一下官冕的办公室。魏大若的脑子迅捷地转动着,怎么就想不起来,这位退休的老警察是谁呢?若是一直在一线工作的警察,魏大若不可能不认识,除非长年坐在局办公室里。

  “比较麻烦。”官冕的话把魏大若的思绪拉了回来。

  魏大若看着茶杯里沉沉浮浮的茶叶,没吭声。

  拉开抽屉,官冕从里面拿出一张身份证的复印件,“这就是那天驾车的司机,叫单俊,28岁,四川都江堰人;我先去了车主那里,是一家纺织制造的私营企业,在开发区,企业的名称叫大发纺织厂。老板说自那天出事之后,就辞退了单俊,至于单俊目前在那里工作,老板也不清楚,不过他还是提供了单俊租住地址。我到单俊租住的地方,房东说单俊一个多月前就搬走,还欠房东两个月的房租呢;于是我就打电话去都江堰单俊的长住地址,对方派出所说他们那里是有个单俊,28岁,听他家里人说,单俊是到延江来打工了,有好几年了,至于会不会开车,就不清楚了,如今是人是鬼,口袋里都会揣着个驾照,对方派出所的警察答应,只要一看到单俊回去,就立即通知我。”

  说完,官冕把手里的那张单俊的身份证复印件递给了魏大若。

  魏大若接过那张复印件,瞥了一眼,就放在桌子上了,目光还是滞留在茶杯里,茶杯里的茶叶还有三分之一浮在上面,那是水温不高的缘故,而这些上浮的茶叶,只有靠在水里浸泡到一定的程度,才能沉下去了。魏大若的脑子里还在搜索着坐在外面的那位年长的男人。警察,这一点魏大若十分肯定,从他的目光中,魏大若觉得还有另外的东西藏在里面,那是什么呢?

  官冕又在说着什么,魏大若没听进去,不过魏大若很快把自己调整好,继续听着官冕说着。

  “……我说服了大发纺织厂的老板,让他出面在《延江晚报》上做个启事,通知单俊回原来的单位。意思是还有一笔该给他的奖金要发给单俊,老板起先不同意,我跟他解释清楚了,刊登启事所花的钱,有我承担,这则启事刊登之后,对提升大发在市场上的信誉度有好处,老板被我说服了……只是不能保证单俊现在依旧没有离开延江……”

  官冕所使用的方法应该说没有不当的,并且每次都能跟上线索,只是每次的线索总是断了。当然,这不能说是官冕的无能,若是这个事件确实是被策划好的,那么人家早在官冕调查之前,就把所有能排查出来的线索给掐断了,官冕只能在貌似主动中被动地调查着。

  “这件事情既然委托了,我当然相信你有办法。”魏大若只能这样说,“我最近一阶段也比较忙,等我手头的事情少一些之后,你我再坐下来商量着办。”

  “你手里的案子怎么样了?”官冕刚问完这话,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了,连忙打招呼,“对不起,对不起,魏先生。”

  魏大若笑笑,站起身来,“我该走了。”

  “也好。”官冕也站起身来,“一有进展,我就打电话给你,向你汇报。”

  官冕拉开办公室的玻璃门,魏大若出去了,隐约中,魏大若能感觉到那位年长的男人正注视着他。魏大若缓慢地走着,脑子里急速的搜寻着—那个人是谁?

  柯逍烽意外得知章好的父亲,居住在市郊的一家老年公寓里。去,还是不去?柯逍烽心里矛盾着。章好的前夫来找过他,以及章好在电话里承诺,到时候她会把她的秘密全部告诉他的。柯逍烽虽说没有保证自己不再调查章好,可脑子里还是那么想的,算了,不调查她了。可现在章好的父亲出现,对柯逍烽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即便诱惑再大,也要想办法抗拒之。

  然而也就在抗拒的同时,失去了知道真相的一次机会。真相也会因此永远成了谜,再也解不开。被诱惑,柯逍烽不愿意;让机会逃遁,柯逍烽也不愿意。柯逍烽再寻找着两全其美的办法。

  让杨顷去。柯逍烽的脑子里蹦出了这么个念头。

  简直太绝了。柯逍烽为自己“急中生智”而自豪。但自豪没有维系多久,就破灭了。杨顷没答应。

  杨顷不愿意去。

  就在柯逍烽要求她去郊外老年公寓探访章好父亲的同时,杨顷明白过来,柯逍烽最近魂不守舍,原因还是在章好身上,心系章好了。杨顷对柯逍烽的建议,嗤之以鼻,也在情理之中。

  柯逍烽碰了一鼻子灰之后,也找不着说话的地方。

  坐在报社大楼的办公室里,柯逍烽抽着香烟,正好被副总编看到,提醒柯逍烽到大楼吸烟处去抽香烟,办公室里是禁止抽烟的。柯逍烽把手里的烟蒂掐灭,随即又拿出一支香烟点燃。办公室里几十个记者编辑注视着这一幕。

  副总编见柯逍烽故意和他作对,挑战他的权威,脸面上很过不去,要狠狠的教训一下柯逍烽。但一见柯逍烽若无其事的模样,副总编还是忍住了。自己已经没有脸面了,若是与柯逍烽争执下去,最有可能的是连一点脸面都没有,在场的几十名记者编辑,绝对没有一个会向着他。因为他父亲的缘故,副总编才有今天的位置。对于这样的副总编,在柯逍烽的眼睛里,绝对没有尊重的必要。

  副总编悻悻的离开了,身后还残留着一长串哂笑。

  小小的得意,使柯逍烽暂时忘却了被妻子的拒绝,杨顷却一直伫立在柯逍烽与副总编这场游戏的旁边,观看着。当柯逍烽那点得意的笑,挂在脸上时,杨顷却让柯逍烽的笑,僵硬了。杨顷伸手把柯逍烽叼在嘴上的香烟拿掉了。这使柯逍烽觉得很没面子,当着几十个哥们姐们的面,自己被老婆收拾了。不过柯逍烽没有发作,前面有副总编垫底呢。

  “来慰问我啊?”柯逍烽恬着脸,凑近妻子的耳朵说。

  杨顷却板着脸,教训着柯逍烽,“你把我当慰安妇啊?”

  “岂敢岂敢。”柯逍烽心想,有戏,妻子只要对他态度不好,那证明就有好事情在后面呢。

  “走。”杨顷吩咐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柯逍烽赶紧把抽屉关上,跟着杨顷朝外走。

  办公室的记者编辑们跟着起哄,说柯逍烽上班时间和妻子去亲热。柯逍烽才不理会他们那一套呢。

  走出办公室,柯逍烽把妻子带到办公楼的一间小会议室。

  “章好不是章好父亲的亲生女儿。”杨顷告诉柯逍烽,“是章好的父亲说的……就是住在老年公寓里的老人……身体不好……他说章好很少去看他……但经济上从来不少他的。”

  “果然不是亲生的……”柯逍烽想了想,抬起头,注视着妻子,“那你说章好会是谁的女儿?”

  “我怎么知道。”

  “会不会是刘埕的女儿。”柯逍烽猜想着,“私生女?”

  “可能吗?”杨顷警告柯逍烽,“以后别让我搅合到你和你的老情人的事情里去啊。”

  柯逍烽根本没在意妻子说什么,他的脑子飞速的转动在章好与刘埕之间,肯定。否定。再肯定。再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