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地产公司成立受阻的这段时间,胡宝亮脾气很是不好,动辄就冒火。但他在市委书记面前还是规规矩矩的,谦虚得就像小学生一样。

    不知内情的人以为他官当大了,逐渐养成些官僚习气。只有张渝和吴吉龙知道,他是在生马万里的气。

    王老板体谅胡宝亮的苦处,有意想讨好他,甚至在一次聚会时提出:“登记什么鸟公司?我看不如不登记,直接将城南的地皮拿过来炒算了。”

    这个建议刚一说出来,当场被胡宝亮骂得狗血淋头,“猪脑壳!说得倒简单,这没有自己的公司哪成?那么大的一块地皮,又不是蛋糕,说拿来就拿来的。不晓得就不要乱说!”

    王老板立即乖乖的低下头。胡宝亮在官场混久了,这点起码的规则还是懂得的。土地是国家所有的东西,任何人要想从国家职能部门那儿划到一块土地,不经过一定的程序,设计得再美妙,都是空中楼阁。

    而这个所谓的程序,其实就是国家定制的一个游戏规则,要想跨越这条规则,无异于死路一条。至于顺利通过这条规则,等土地划到手后,如何炒作,那是商人的策划;当然,商人重利薄情,想到的都是赚取那最大的利益。

    胡宝亮想,等到那时就算舍去我这秘书长的位置,也在所不惜了。

    胡宝亮的心思,被张渝看了个一清二楚。当时胡宝亮骂王老板时,张渝就在一旁微笑不语。不曾想,他的态度却被王老板看见了。

    隔了两天,王老板私下就把张渝单独请出来吃饭。

    二人在市区内找了家普通的酒店坐下。张渝还是不喝酒,王老板自己叫了一斤花雕酒,独自饮用起来。张渝见这人喝酒如饮可乐,心下很是羡慕。

    王老板半斤花雕下肚后,就苦着脸向张渝请教,“张庭长,那天我被胡宝亮骂了,你却在一旁微笑。这里面肯定有玄机,可以告诉我不?”

    “是吗,我怎么记不起当时我在笑呢?”张渝故作奇怪的反问。

    “哎——我当时看得明明白白的,不会有错,张庭长能否告诉我怎么才能让胡老板高兴起来?”

    张渝更加奇怪,这人有旦夕祸福,也有七情六欲,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为什么偏要去消除它?还有,王老板是做生意的人,和胡宝亮根本搭不上边,为什么就这么怕着胡宝亮?心里疑惑,就问王老板:“我看你们都惧怕胡宝亮,为什么非得想办法让胡宝亮高兴起来?他高兴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吗?”

    王老板为人虽然卑琐,但还算是个直性汉子,就把一肚子的苦水倒了出来。

    他说:“张庭长,我知道你是雅人大量,你与吴部长不同,这话我不敢问他,但我可以向你请教。今天我就给你打开窗子说亮话罢,我们的事你也许还不知道,我名下的那个洗脚城哪儿就是我的,那其实是胡宝亮的!”

    张渝听得这话大吃一惊,以为王老板是喝醉了,说的是酒话,连忙追问他怎么回事。

    “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哟?”

    王老板清醒得很,他见张渝不信,又抖出了个天大的秘密出来。

    “哼,还有些话说出来吓你一跳,不但我这个店胡宝亮是老板,贾建设、田耕农他们经营的那个摩配企业也是胡宝亮的哩!哼哼——整天还神气活现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还不是和我一样,过着看别人眼色的日子。”

    王老板说完这话又把花雕酒猛喝一口,足有二两。

    张渝这才回过头来,细细想想和贾总他们在一起的情形,确如和王老板说的一样。他心里对胡宝亮这人更加害怕起来,这个人的底细实在深不可测,以后和他打交道可得小心应付。

    张渝见王老板如此耿直,忍不住就把那日王老板挨骂的原因如此这般的说了出来。

    王老板听了恍然大悟,着实要感谢张渝一番。酒足饭饱后,非要拉张渝去他的洗脚城轻松轻松。

    “张庭长,今天的事——兄弟我——真的万分感谢。要不是你,我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原因。你要给我个面子——到我那儿去做个保健,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费用你不管。这样说吧,您——就是我洗脚城的终身顾客,只要我在,一切免费!”王老板拍着胸脯说,张渝见他有些醉了。

    “不不不!我这人身子骨贱,特别怕痒,我受不了你那里服务。”

    “张庭长,你这是瞧不起兄弟哦。”王老板坚持要拉张渝去。

    “王总,我说的是真的。你也回去休息吧。”

    张渝再三推辞不去,一个人独自回去了。王老板心里越发敬佩他。

    保龄球馆的阴谋

    王老板知道是马万里从中作梗后,一心想着为胡宝亮除掉这个绊脚石,立个头功。

    他派出手下四下打听马万里的喜好。结果,派出去的人很快回来报告说,这马万里真是个好官,是共产党的优秀领导干部;他不好酒色,在工商局威望极高;平时上下班时间都很正常,回家后几乎不再外出;有两大爱好,喜欢钓鱼和打保龄球。

    王老板接到这样的情报,感到真是棘手。这样的领导干部不比全乾德之流,轻易就能拿下的;但他决意替胡宝亮除去这绊脚石,就动起心思来。先和贾总商量了,由贾总打电话,以捷达摩配公司的名义盛情邀请马万里出来喝茶或是吃饭;但马万里早瞧出他们的动机还是为了成立房地产公司的事,坚辞着不去。

    王老板和贾总对碰上马万里这样的硬骨头也是无可奈何,眼看着黔驴技穷了。贾总干脆对王老板说,“这事我干不了了,你一人去干吧。要领功,你一人领去!这样的顽固分子,没有非常的手段,那是不可能拿下的!”

    贾总说出的这话本是泄气话,却给王老板提供了思路,也给马万里带来了不白之冤。

    马万里这样的领导干部的存在,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是社会和老百姓的福气。他可以奋不顾身的彰显正义,阻止邪恶的欲望在社会上的泛滥。但正是因为他的正直无私,势必要阻碍一些人的发财之路。

    一张看不见的黑网正逐渐向他张开。

    每个人都有一些正常的喜好,也有的人染有不良嗜好,见不得光。染有不良嗜好的人,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像全乾德之流;而马万里几乎没有不良嗜好,王老板就有些为难了。

    王老板打听到马万里喜欢钓鱼、打保龄球,就把一门心思放在保龄球上。中州市的保龄球馆他太熟悉了,市里一共有三家球馆,其中一家叫康乐城保龄球馆的,是全市设施最齐备的一家。马万里星期天也经常到那儿锻炼,还是康乐城保龄球馆的会员。这家保龄球馆的老板汤总和王老板是铁哥们。王老板还知道,康乐城保龄球馆内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特别服务:客人玩累了,可以在那儿开个单间休息一下,做个保健按摩;也可以叫个小姐提供性服务。但马万里只知道前者,不知道后面的事。王老板精心设计好圈套,就叫手下暗中监视马万里的动向,等着马万里来这儿打球,掉入他的圈套。

    这天周末下午,三点左右。

    马万里果然又来到康乐城保龄球馆,而且还是一个人。

    他本来是和他的驾驶员小黄一道来的,小黄送他到了保龄球馆后,接了个家里的电话,说是有急事。

    小黄可怜巴巴的望着马万里:“局长,我妈心脏病又犯了。您看——”

    “你把车开走吧,快回去看看。”马万里二话没说,就挥手让小黄回家去。他十分关心他的下属,周末让小黄陪着他打保龄球本身心里头就有些过意不去。

    小黄一脸的愧疚,说道:“可是您打完球怎么回去?要不,我打电话让小曹一会来接您。”小曹是工商局另一个驾驶员,和小黄也是铁哥们。

    马万里催着他快走,一边说:“你不管我,一会儿我知道安排。”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小黄,你妈住院的钱够不够?”说着就从钱夹里取出十几张人民币来,递到小黄手里,“这点钱不多,你先拿去用急。不够时再给我说,啊?”

    小黄接着局长的钱,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似有很多话要说,却一句都没说出来。他默默的转过身,飞快的跑了。

    马万里看着小黄跑远的背影,像父亲般慈爱的笑了笑。他像往常一样到会员室换上运动衫,做了做准备活动,就开始打球。

    一般情况下,他会打满十局左右,时间大约要一个半小时。他今天状态不错,连击中了三次满贯。打了五局感觉有些累了,就坐在跑道外的椅子上休息一会儿。

    “服务员,给我来一杯矿泉水。”马万里冲着服务台上喊了一声。

    运动中途喝点水,会保持体内的水分平衡,如果等运动结束后再喝效果就不一样了。这也是马万里打保龄球总结出来的经验。

    “先生,您要的水。”一名男侍者为他送来一杯矿泉水饮料。

    马万里觉得今天的服务员面孔有些陌生,但他没有细想,他委实口渴了,端起杯子就咕嘟喝了下去。今天这矿泉水的味道与往日也有点不同,他不疑有它,还以为是自己口渴的缘故。

    休息了一会儿,头却感到渐渐沉重起来,眼皮忍不住要耷拉下来,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疲惫过。他困惑地看了看前方,感觉视线也开始模糊,看不清出周围的景物。不一会儿,他实在是支持不下去,靠着椅背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马万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赤条条的躺在一张很宽的大床上。他不知道现在什么时间,身上的衣服也不知如何被人扒光了,扔在床下。厚实的窗帘将整间屋子遮得严严实实,一点光线都不放进来,只有那墙上猩红的灯仿佛在向他提示着什么——

    马万里一惊,立即坐了起来,一瞧身边还躺着一位一丝不挂的年轻姑娘,正害羞的捂住下身望着他。

    “你——”

    马万里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正准备穿上衣服离开这里。

    “咚咚咚——”

    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训练有术的口令。

    马万里意识到这是一个阴谋,自己被人设计了。现在一切都在别人的控制之中,逃跑和反抗已经来不及,反而授人以把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不慌不忙把衣服穿好,背对着那姑娘说:“别怕,我们什么也没做,快把衣服穿好。”

    床上的姑娘听得这话倒显得慌乱起来,手忙脚乱的在地上找衣服和裤子。

    “砰!”

    门被人一脚踹开了,进来的是全副武装的警察。他们不由分说给马万里上了铐子,并把床上那个姑娘一块儿带走了。

    中州市看守所里。

    两个早已被王老板买通的警察装模作样在作马万里的笔录。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马万里,中州市工商局局长。”马万里毫不怯色。

    “也呵,你倒挺坦白的,官职不小嘛?”问他的警察有点惊奇,他还以为马万里在这种情况下会掩饰他的身份,编出个假身份来。这样的话他们就有戏了。

    “说!为什么要到那儿去嫖娼?”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的,语气也不足,连他自己说出来之后都觉得站不住脚。

    “我没有嫖娼!我是到那儿打球的,我喝了水醒来以后就是那样了。”马万里义正言辞的回答他。

    “吓!还狡辩,你不是去嫖娼,那你的衣服怎么脱光了?房间里的那个卖淫的女人又是怎么回事?”那人继续色厉内荏的问道。

    “这个问题你们不应该问我,我认为这正是你们公安机关要查的事实。”马万里很是气愤,公安机关不去查清事实,却来问他这些无聊的话。

    “哼!架子还不小,你看清楚,这里是看守所!不是你工商局,你没有权力在这里指手画脚!我告诉你吧,那个女的已经交待了,她说是你点名要的她,然后又将她的衣服脱了,强行要和她进行性交易。”警察想用攻心计摧垮马万里的心理防线。

    “什么,她真的是这样说的?她是在瞎说!我要和她当面对质!”马万里觉得这事弄得黑白颠倒,急得站了起来,情绪有些激动。

    “你要干啥?坐下!”警察命令他坐下来。

    马万里不听,口里直呼:“你们抓错了,这是个阴谋!快把我放出去!”

    “放你出去?做梦去吧!”

    那两个警察见再问也是多余,悻悻地结束了询问。

    后来的事,就变得简单而合理。马万里因为个人生活不检点,在保龄球馆娱乐时嫖娼,被公安机关当场抓获,人证、物证皆全。任凭马万里如何诉屈都无济于事。

    中州市委书记张万林办公室。

    政法委书记郭明达对张书记汇报了这件事。

    “马万里呀,马万里,你怎么堕落到这个样子啊!?”张万林书记对马万里的嫖娼行为分外痛心疾首。

    郭明达问道:“那张书记,您看这事如何处理?”

    “这事还用说吗?严肃处理呗!”张万林的表态决定了马万里政治生涯的终结。

    但马万里毕竟是中州市的高级领导干部,组织上对他的处理还是很慎重。分管市工商局的汪副市长亲自找他谈话。

    “万里啊,今天我是代表中州市委和你谈话,你清楚么?”汪副市长和马万里既是战友关系,又是上下级,今天找他谈这话,心情极为复杂。

    “汪副市长,我理解。不管是你还是其他同志找我谈话,我还是要说,我是被人冤枉的。”马万里此时依然很固执,坚持说受人陷害。

    “可是,一切证据表明你在保龄球馆嫖——”他没有说出后面那个字,顿了一下,“是事实啊。你说你被人陷害,证据呢?你拿得出证据我就相信你。而且我第一个站出来为你平反!”汪副市长的情绪也激动起来。

    马万里也知道汪副市长说得没错,自己现在苦于没有证据啊,话说得再多都没意义。沉默了一会儿,说:“事实总会水落石出的,我以一个老党员的名义起誓,我这一辈子没有干过违反党纪国法的事!请党组织相信并考验我。”

    汪副市长见事已如此,只得说道:“哎,说什么都晚了。你可能不能在市工商局继续工作了,你有什么想法?”

    马万里苦笑一下,说:“我能有什么想法,准备接受组织的处理呗。”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一定要找到陷害我的人!”

    “好吧,那就这样吧。你也不要背太大的思想包袱,无官一身轻嘛,你找到什么线索可以和我联系,我尽其所能帮助你!”汪副市长的话虽然老套,但态度还是让马万里感动。

    数日后,马万里受到比全乾德更为严厉的处分:开除党籍,并且引咎辞职。

    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的政治生命,眼见着就这样毁了。

    几家欢乐几家愁

    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这边胡宝亮等人却在田园农庄大肆摆庆功宴。

    王老板是今天的主角,正得意洋洋的对着大家讲述如何设计让马万里着套的经过。

    “哈!这个圈套我设计得天衣无缝,马万里做梦也没想到,他会栽在打保龄球上——”他太得意忘形了,满嘴的唾沫星子四处飞散,还嫌不能表其功劳的万一。

    在场的张渝听得一脸震惊,后悔着不该把胡宝亮的心事说与这人知道,结果害了马万里。

    最后王老板还意犹未尽,惋惜的说:“说实话,那天陪马万里的那个小妞,身材还真他妈的棒!我瞧见了直后悔我怎么没先玩玩她?!”

    他那手已忍不住在自己大腿上摸了一摸,似乎已是摸着那妞的大腿了。众人都哄笑起来。

    胡宝亮皱着眉头听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一脸严肃的问王老板:“王总,你说的那个女的,后来是怎么安排的?”

    王老板一下变得规矩起来,回答道:“她已经从局子里保出来了,还在汤总那儿干活。老大,你也想玩玩?”

    私下里,王老板都叫他老大,贾总他们有时也这么叫他,但那是他高兴的时候。

    胡宝亮此时恨不得踢他屁股一脚,怒道:“瞎扯蛋!说什么话?马上给她一笔钱,让她离开中州市。”

    “好,我马上安排这事。”

    王老板吓了一跳,不明白胡宝亮怎么突然一下冒这么大的火,只得唯唯诺诺答应下来。不敢再说这方面的事。其他人见胡宝亮生气了,也避开这个话题,大家谈起下一步成立公司的事来。

    待众人散后,胡宝亮特意留下王老板。

    胡宝亮交待他:“这个女人留在中州市,对我们终究是个祸患,说不定哪天,她向警方说出是你设计陷害马万里的事,到时你我都有麻烦,明白不?”

    “明白了,老大。”

    王老板终于弄懂了。胡宝亮的话他哪敢违拗,就是实在不懂他也得照办。

    三天后,这个女人就再也没出现在中州市。

    马万里一倒台,市工商局局长的宝座就空缺了出来。

    市工商局副局长牛大同暂时任代理局长,负责全面工作。前一任局长姓马,代理局长姓牛,这二位的姓氏倒也匹配,似乎工商局的领导都与马牛羊这些温顺的动物有缘。

    但牛大同与马万里平日里实是合不来的。马万里作风硬朗,原则性强,敢得罪人;牛大同却是个好好先生,随大流,没主见。马万里在任时,经常批评牛大同没有主见,人云亦云。牛大同表面上笑着接受批评,心里头着实不高兴,可又无可奈何,谁让人家马万里是一把手呢。

    如今可好了,他做梦都没想到,马万里会在如日中天时栽了跟斗,更没想到这梦寐以求的局长乌纱帽会落到他头上。

    按常规排位,市工商局排在他前面的常务副局长还有一个,可那位竟无这缘分,而让他这个日落西山的好好先生拣了个便宜。牛大同不由感慨万分,真是人生无常,旦夕祸福,这运气来了,任谁都挡不住呀!

    其实,牛大同心里也很清楚,他今天能坐上代理局长这个位置,还得靠市委组织部那位吴副部长的提携。

    那天吴副部长找他谈话时,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

    吴副部长说:“牛局长,这次让你代理局长一职,是组织上对你的的信任,当然以后根据你的表现有望提正。我希望你在下一步的工作中拿出成绩来,以报答组织对你的培养,你要禁得起组织的考验。”

    “是是!吴部长说得非常对。”牛大同点头哈腰的回应吴副部长的话。

    吴副部长又说:“不过话又说回来,提拔你的这事,我在上面费了不少力。你知道你们局比你有资格和能力任局长职务的人大有人在,所以这次提你当局长反对的声音也不小——”

    牛大同太明白吴副部长的弦外之音了,当即向组织表决心和态度,“吴部长,您放心,我一定不辜负组织上和吴部长的期望,向党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吴副部长知道牛大同已经领悟了他的意思,两人又私下作了番密谈,牛大同不知不觉已成了吴副部长的死党。

    第二天,贾总就出面宴请牛大同,吴吉龙理所当然作陪。

    贾总在觥筹交错时对牛大同说:“牛局长,我们最近要扩大生产经营方式,想成立一家房地产公司,各方面都筹备好了,就差你们工商局的手续,你看能否帮个忙?”

    吴吉龙就在旁边暗示,“牛局长,你就大力支持一下吧?”

    牛大同焉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分量?这就是吴副部长指的所谓考验他的时候到了。

    “好的,吴部长都支持,我肯定要支持!”牛大同硬着头皮答应了。

    贾总喜出望外,又敬了牛大同很多酒,把个牛大同喝得稀里糊涂。

    但胡宝亮又动了新的心思,他竟要把原来的中州市中天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中州市去掉,换上中国二字。

    他对王春艳说:“中国中天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这名字听来大气得多,也有利于今后业务的开展。”

    张渝听了后阻止了他,张渝给他解释,“照这样起名的话,工商局那儿是通不过的。因为企业名称前像‘中国、全国、国家’这些字样是不能随意加的,凡是企业名称前加上这些显眼的字样都不会获得批准。”

    王春艳也是这么认为,但胡宝亮还是不听。

    张渝见他一意孤行,也不好再劝,暗忖这胡宝亮在中州市可谓权可通天,说不定他还真能办起这个‘中国’什么公司的。

    事实确非如胡宝亮所愿。

    当王春艳把中国中天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申请向工商局提出来后,那杜科长顿即傻眼了,说:“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也作不得主。”

    杜科长于是就和王春艳一道向牛大同请示。牛局长一听,差点没在椅子上摔一跟斗,苦着脸对王春艳诉屈。

    “我的姑奶奶,你就饶过我吧,这市辖公司的名称前哪能随随便便加‘中国’这样的字?你知道凡是公司名称前冠以‘中国’字样的,都是国家明文规定不成的,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没这个权限嘛。”说完摊开双手表示实在无能为力。

    “我也知道这个规定,牛局长你别急,我打个电话。”

    王春艳不再为难牛大同,就在牛大同的办公室给胡宝亮拨通电话,把工商局牛局长的意思和他说了。胡宝亮见果真不能加‘中国’字样,才相信张渝所言非假,只得作罢。于是就按原来的名称注册。

    二00三年,九月十八日这天,中州市中天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正式注册成立了。

    如梦初醒

    当晚,胡宝亮又在田园农庄里招集众人,庆祝公司的正式成立。

    张渝这时正在省高院参加学习研讨会,接到胡宝亮的电话邀请,自然匆匆忙忙的从省城赶回来。

    这天晚上,胡宝亮和他的伙伴们高兴异常。大家纵情喝酒,醉了胡说八道一通,吴吉龙已丢下往日严肃的身份,和贾总等人大声的划拳喝酒,连王春艳也喝醉了。胡宝亮不知真醉还是装的,他毫不介意的搂着王春艳的纤腰,放肆地贴着她的耳朵说着一些情话,王春艳不时心领神会发出一阵浪笑。

    这中间唯一清醒的只有张渝了。他又觉得疑惑,他已记不清自己是怎样的踏入这个圈子来的,恍惚着自己进入了难得糊涂的境界。

    从他内心里,他对胡宝亮、王老板等人某些不堪入流,甚至是肮脏卑鄙的手段深恶痛绝;可正是这些可耻行径在物欲横流的社会彰显着邪恶的力量,甚至操纵着国家机器。马万里开始不是很拽,坚持自己的立场和原则吗?结果落得个身败名裂!他张渝以前不是也讲原则和立场吗?可他根本无法得到重用,反而像全乾德这类昏庸之辈在法院里混得人模狗样!

    现在他的职位,算是胡宝亮施舍的,没有胡的支持,他怎能坐上全乾德原先的位置?还有他以前的那个家,它是自己像燕子衔泥般用血与汗辛辛苦苦筑累起来的巢!他是多么希望维持它的完整,可是它却禁不起无情的风吹雨打烟消云散。散的原因不言而喻,不就是自己手中没有权和钱,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呵护它!?而如今的他,和过去还是同一个人,却过着另一种不同的生活,整天灯红酒绿,莺歌燕舞。

    明天自己是否依然这样生活?

    他觉得原来的自己才是真实的,现在的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做一个无法预知结尾的黄粱美梦。他担心这梦一旦醒来,不知自己又将走向何方。这梦的中心离不开胡宝亮,离开了他,他这梦就无法去圆。他在众人的醉生梦死中突然有了些恐惧感。

    田园农庄的聚会在一片狼藉中结束了。

    吴吉龙和张渝照例分别领到一个厚厚的信封,贾总他们则没有。张渝现在对拿这样的信封也习惯了,不以为意,顺手就放进了手提包。然后张渝坐上吴吉龙的小车,和大家道了别先走了。

    张渝已有一个多星期没有看见王倩,心里甚是挂念。

    这次他到省高院参加研讨学习,接触了许多人物,触类旁通,又有了许多的收获。

    他去王倩家前打了个电话,“喂,在家吗?”王倩是个不爱抛头露面的女人,晚上都在家里看电视,然后休息,生活极有规律。一接到张渝的电话,也很惊喜,“我在家看电视呢,你在哪儿的?”张渝告诉她马上就到家了。

    王倩接完电话后欣喜异常,忍不住对镜自照。她本是清水出芙蓉的女人,平常都不爱涂脂抹粉的。但女为知己者悦,还是在脸上薄施粉黛略装扮了一下,身上又喷了些张渝喜欢的淡雅香水。但这脸蛋却越看越不喜欢,上面不知何时长了点小雀斑,不禁愁望着镜子,悲叹自己都老许多了。

    正自黯然神伤时,张渝已经回来了。张渝见她不太高兴的样子,以为是埋怨自己这么多天的冷落,连忙致歉。

    “倩,我这么多天开会没回来,实在是迫不得已啊。今天一回来,晚上又有许多朋友拉着要聚会,你看,那边一完我就回来了,没打扰你的休息吧?”

    王倩本来生着自己的气,不想张渝一个多星期没见,说话却这么生分,还真有些生气了。

    “我知道你忙,当领导了应酬自然就多,不像我这个平民百姓,没人请客吃饭的。”

    王倩又想起刚才张渝说的话,抱怨着说:“这里又不是你家,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说完好似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泪花在眼里打转,忍不住快要掉下来。

    张渝就觉得女人心真是海底针,男人实在无法琢磨透,刚才自己打电话时,她情绪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不对劲了。

    张渝无奈只好放下架子,劝说道:

    “好了,别生气了,都是我刚才说话措辞不当,小生——向你赔不是了——”

    “了”字尾音拖得老长,又学那戏台上书生向她施礼鞠了一躬。王倩也觉得这气生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又见张渝那故意作出的滑稽模样,就破涕笑了。张渝见王倩一笑,心就宽了一些,走近了揽住王倩的腰,吻着女人的额际,又在脖子上香了一口。

    “宝贝,想我了吗?”声音柔细得像要催眠似的。

    王倩故意扭过头,不让他再亲。

    “不想,谁想你这坏蛋!”

    张渝不依不饶,手上加了点劲,把女人的腰抱得更紧了些。王倩有些喘不过气来,全身都酥软无力,顺势倒在张渝身上。张渝闻着女人身上淡淡的清香,早已意乱情迷。

    张渝突然记起了包里的礼物,那是一根铂金项链,坠子是一颗蓝宝石,中间镶着一个钻石。这礼物是他在高院开会时抽空买的,他想,这项链一定很配王倩。就松开了手,从包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来。

    王倩不知道他在捣弄什么,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当他把项链拿出来后,她看清了,那是一根价值不菲的项链!心里就感动起来,闭上眼睛任由张渝为她戴上。她感觉自己实在太幸福了,能被眼前的这个男人爱着、呵护着,这是她一生的期望啊。

    王倩戴上蓝宝石项链后,愈发显得高贵美丽。

    张渝退后几步再看王倩,心里不由赞叹造物主的神奇,王倩和蓝宝石分别看来都是单纯的美丽,可是二者结合后,相得益彰,分不出是人让宝石更加美丽动人,还是那宝石衬得人高贵绝伦。王倩见张渝痴痴的望着自己,心里也是喜欢得很。她偷偷看了看盒子里面的发票,竟是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就吓了一跳。连忙问张渝: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哦,前一段日子,帮一个朋友指导了一些法律方面的事,他一定要给我咨询费,说以后我就是他们的法律顾问了。我在高院学习时看见这项链配你很合适,就把那钱用来买这个了。”张渝随口编了段话解释。

    “是吗?”

    王倩听了仍是半信半疑,她隐隐有些担忧。

    “渝,我不要求你为我买这种贵重的东西,只要你对我好就行了。你千万要当心,我怕——你上了那些人的圈套。”

    “嗯,我有分寸。”

    张渝点点头,答应了王倩。然后,进去洗了澡,出来又和王倩说了许多彼此思念的情话……

    苦恼

    张渝心里清楚中天房地产公司的成立,对胡宝亮等人只是开了个头,不知道这些人究竟要折腾到个什么程度才算结束。

    平日里自己只是顾着上班,整日忙个不休。原来没任职的时候,只知道一门心思办好案就是了,倒似日子过得很慢;现在不同了,肩上压了副担子,做什么都要权衡左右,考虑再三的;既担心着庭里同志不和,其他的诸如案件质量、审限期问题,还要揣度着领导对庭里工作可能不放心的地方。

    一天工作下来,还不觉得时间流逝,这天就已经结束了。从星期一到星期五都是如此。每周就愁着过那个星期三,星期三一过,就感觉这周只剩下个尾巴了,心里就莫名奇妙地空荡荡起来。

    这样一天忙到晚倒也罢了,只要同事们体谅,领导们满意就行。但庭里总有人心怀不满。副庭长杨兴万刚开始和张渝的工作配合得挺好的,后来不知杨兴万吃错了哪副药,和张渝阳奉阴违始终不能融洽。

    庭里的的同事渐渐也看出明堂来,都不知道他们两个究竟为什么合不来。于是有人放出话来,说杨兴万对张渝负责全面工作不服。

    张渝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也不知道怎么挽回和杨兴万以往的关系。其实他内心里,自己也不是一定要当这个负责人不可,如果让杨兴万来当他也是支持的。但问题是让谁来负责这是院党组决定的事,这事不能任他由着性子来,因此也苦了他。

    “哎,真不知道这杨兴万是怎么回事,老是和我过意不去。”张渝回去后唉声叹气的,就把这苦恼和王倩谈了,“你帮我分析一下呢,我和杨兴万之间究竟问题出在哪儿?”

    王倩也早已看出他们两人的不和,帮他分析说:“你们两人都是一道提拔起来的,你却是负责人,权力大于他,他不服气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张渝就叹气说:“我也不想当这个负责人,我要是不当这个挂名的负责人,就没有这回事了。”

    “是啊,可是你如今不当也当了,那可怎么办才好?”

    王倩也体谅他如今干的是费力不讨好的事,又想不出好办法来消除,结果两人都觉得苦闷极了。

    张渝想得远一些,就猜想说:“那张院长以前在民二庭当庭长时,杨兴万是他的书记员,张院长分管我们庭,又是杨的后台,莫不是这层关系让杨兴万不服气我当这个负责人?”

    “对啊,这样看来也是有道理的。”

    王倩和他一块儿思量,越分析越发认定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两人商量了一会,张渝又犯愁了,这杨兴万是分管院长的得意门生,他却不知好歹挡在了人家前面,活该自己遭罪。自己和张院长关系向来一般,没有深交,那么怎样才能平息自己和杨兴万的矛盾呢?

    王倩想了想,试探着张渝的口气。

    “要不,你和张副院长说你不当这个负责人,让杨兴万来当?”王倩那漂亮的大眼眨了眨,她是担心张渝不肯放弃如今的位置。

    “我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可是不知道那院党组当初是怎么定的,这事真烦人。”

    张渝早就有这种想法,只是谁当负责人不是自己说了算的;再说这是人家领导对你的信任,才把这重担交给你。如果半途撂挑子,领导以后会怎样看你?

    两人左右商量都没个结果。这事犹如一座大山横亘在张渝心头,连上班也失去了往日积极的兴头。

    一日周末聚会上,张渝和吴吉龙在闲谈中聊到这个话题,吴吉龙哈哈大笑,宽慰着他。

    “这还不是简单的事,老弟不必为此太烦恼,你和你们张院长搞好了关系不就得了?”

    张渝想想也是,但转念一想又不对,苦笑着说:

    “吴兄说得倒也简单,我和张院长平时没什么往来,人家哪里瞧得上我这号人物?”

    “依你说的这样子,我帮你想想办法。”

    吴吉龙看他在这方面确实迂腐得很,决定帮他一把,就附耳如此这般的给他说了。张渝听了,将信将疑,有不明白的地方再仔细问清楚了,心里仍是怀疑,不知吴吉龙的办法是否行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