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舟明白了,吉戎菲读EMBA的事,在官场确实有些说法。所谓EMBA,用英文一标,显得神秘了,其实就是高级管理人员工商管理硕士的英文简称。所谓工商管理,也就是企业的程序化管理,这种课程是针对企业家或者企业高级白领的,培养的是企业的高级管理人才。如今高级领导干部拿学位成风,几乎所有的高级领导干部,都会通过各种办法拿到硕士甚至博士文凭,而这些领导既不去学校授课,也不亲自写论文,只要交钱,就能轻而易举拿到学位。这种学位,对领导人的实际能力半点作用都没有,仅仅只是为自己的仕途贴金而已。吉戎菲读EMBA,人们更认为她是为文凭而文凭。毕竟,EMBA培养的是商业高级管理人才,她一个高级党政干部,读这东西有什么用?显然,对于吉戎菲读EMBA的议论,传到了赵德良这里,并且对吉戎菲产生了不好的影响。唐小舟解释说,我听说,她就是为了搞这个人事制度改革,才去读EMBA的。赵德良问,你对这件事很清础吗?唐小舟当然不能说真话。他说,不是太清廷,只是别人议论的时候,我听说了一点。春节的时候去高岚,我和吉书记聊了几句,问过这件事。赵德良说,你安排一下,这个星期,抽一天时间,我们去一趟东涟,对这个方案进行一次专题调研。组织部可以多去几个同志,昭武同志要亲自去,另外再安排什么人,你和昭武同志一起商量。唐小舟正要离开,又想到一件事,便停下来,问道,要宣传部派人去吗?赵德良说,宣传部派个人去也好。这一次,我们主要是调研考察,增加一些直观印象。关于这件事,我还没有形成系统概念,是否进行全面宣传,等调研之后再决定,宣传部门先跟一跟也好。回到办公室,谷瑞开还在那里。唐小舟一阵心烦,说,你还没走?谷瑞开说,你还没答应我呀。唐小舟想,我既不是省委书记也不是组织部长更不是慈善家,何况就算我是,你是我的什么,翁秋水又是我的什么?简直是滑稽。他说,你说的事,我没法答应你,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现在要出去办点事。谷瑞开说,那我在你的办公室等你。唐小舟说,那不行,我这里有很多重要文件,纪律规定,除非我在场,否则,任何人不能留在我的办公室。连秘书长都不行。谷瑞开无可奈何,只得转身离开他的办公室,却并没有远去,仍然等在门口,见唐小舟拿着本子出门并且将门锁好,便跟在他的后面下楼。办公厅的一些人

    见了他们,还以为是夫妻俩,热情地打招呼。唐小舟只好机械地应答。谷瑞开仍然见缝擂针,求唐小舟帮他们一把。她再一次提起沿江路那套房子,作为报答他的条件。唐小舟想,她大概以为,自己贪财,别人一样贪财吧,只要出得起价,在官场是一路畅通的。这样两个人,竟然也可以在官场下去,可见这个官场规则,真的是已经烂了。唐小舟一言未发,到了楼下,向她说了声再见,快步走开了。刚刚走了几步,有手机短信进来,他一边逃一般快步走着,一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竟然是冷稚馨。一如既往,是一个禅学小故事。故事说,某日,担山和尚与一道友同行在泥泞的路上,恰遇天下起了雨,地下积了水,路更加泥泞。在拐弯处,他们遇到一年轻漂亮且性感的姑娘,姑娘穿着绸布衣衫,衫上套着丝质衣带,衣袂飘飘,根本无法通过这段泥路。担山和尚说,来吧,姑娘,我抱你过去吧。说着,担山和尚将漂亮姑娘抱过了那段泥路,到了好路,将姑娘放下,两人继续赶路。一路上,道友十分困惑,终于忍不住,问他,我们出家人不近女色,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女性,那是非常危险的,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担山和尚说,你是指那个女人吗?我早就把她放下了,你还抱着吗?自从去年国庆节晚上,她约看烟火放了自己鸽子并且未给解释,唐小舟便决定不再理她。每隔一段时间,冷稚馨会给他发一条短信,内容都差不多,全都是禅宗小故事。每次看过,他将短信删了,却不回。有许多次,他都想过将她的电话号码删了,可总在最后时刻打消了这一念头。这次也一样,他删了短信,犹豫了一下,仍然将手机放回了衣袋。来到组织部,敲了敲马昭武部长的门,马部长冷冷地说了一声进来。唐小舟推开门进去,马昭武并没有抬头,在写着什么。唐小舟叫了一声马部长。马昭武自然辨得出唐小舟的声音,抬起头来,顿时一脸热情,说,小舟呀,你怎么来了?有事打个电话来就行嘛。快请坐快请坐。他从办公桌后站起来,绕到前面,与唐小舟握手。唐小舟说,赵书记看了东涟市委组织部送上来的材料,说这个星期安排时间下去看看。马昭武愣了一下,说,材料?什么材料?唐小舟明白了,文舒虽然将材料送给了部长以及其他副部长,这些官老爷们肯定还没有看。他知道这份材料如果按照正常程序递呈,不知会压到什么时候。唐小舟说,东涟市委组织部搞了个组织人事工作改革方案,目前在两个县试点。

    他们将有关方案报送省委组织部,省委组织部给办公厅也送了一份。马昭武说,峨,小舟,谢谢你。唐小舟说,赵书记对这份材料很感兴趣,说要在这个星期安排个时间去东涟调研。他希望组织部方面由马部长亲自去,再安排一个副部长下去。其他人员,由部里具体安排。赵书记让我过来和你沟通一下。尽管马昭武还不知道那个材料的具体内容,但安排相关人员陪省委书记下去调研,他是内行的。别说陪省委书记,就算是他这个组织部长下去,该由哪些人作陪,他心里都是有数的。他当即报了一串名字,唐小舟一一记下。离开组织部,手机短信又来了,一看,还是冷稚馨。冷稚馨问,唐哥,你不理我了吗?因为上次的事,生我的气了?唐小舟不理,删了短信,正准备将手机放回衣袋,又一条短信进来了,打开来看,还是冷稚馨的。她说,我知道你生气了,上次的事,之所以一直没有向你解释,是因为这半年多来,我一直在处理,在没有处理好之前,我不想说。现在事情已经彻底过去了,如果你给我机会,我会详细向你解释。唐小舟原本不想回复,想了想,还是写了一句话:那个女人吗?我早就把她放下了,你还抱着吗?他的意思是,我早已经将那件事以及与那件事有关的你这个人放下了,现在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了。这个女人果然聪明,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很快回了一条短信,说,我一定要当面向你解释,请一定给我一个机会。唐小舟想,能有什么解释?无非是感情什么的事吧。年轻的孩子们,将感情当成一种游戏,并且希望这种游戏越复杂越起伏跌宕越好。在他们看来,感情游戏就应该是这样的。唐小舟经历了一场复杂无比的感情游戏,那样的游戏就像毒药,让人慢性中每直至死亡。他好不容易从这种每药中脱离出去,无论如何不愿再去尝了。对于所有感情游戏,他宁可尽可能地简单,哪怕简单到就像徐稚宫或者孔思勤那样,只有性爱,或者就像邝京萍那样,只是一种交换。如果更进一步,他倒宁愿是舒彦那样,只是一次浅浅的握手。他什么话都没说,将手机装进了衣袋。快下班的时候,接到吉戎菲的秘书打来的电话。电话很快转到了吉戎菲手里她说正在赶往雍州的路上,问唐小舟有没有时间一起吃晚饭。唐小舟原以为,吉戎菲和别人不同,不热心甚至不屑于跑官。现在看来,人

    都是吃五谷杂粮的,并没有例外。赵德良要下去考察东涟市的组织工作改革,吉戎菲自然清廷此事意味着什么,接到省委组织部的通知,她便坐不住了,立即前往省城。吉戎菲来省城干什么,唐小舟大概也清础,和自己见上一面,摸一摸情况,并且商量一下接待省委书记的相关细节。如果是钟绍基或者郑砚华遇到这种事,很可能在电话中问一问,吉戎菲是女人,她的工作方法甚至思维方式,显然与男人不同。钟绍基或者郑砚华之所以仅凭电话来解决这类事,一是他们觉得和唐小舟之间,已经成为了哥们儿,既然是哥们儿,所有的事,都可以通过最简单的方式解决。二是觉得自己既是大哥,政治地位又高一截,太过恭敬反而显得生分了。吉戎菲肯定不可能有这样的想法,男人和女人之间,要么是情人,要么是仇人,要么是路人,根本没有哥们儿一说。她和唐小舟的关系,虽说由来已久,可要她进行一番定位,还真是难说,三种人的哪一类都沾不上边,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将他当成真正的二号首长。唐小舟因此暗叹,难怪这个女人能够到如此高位,仅从这么一件小事,就可以看出其心思续密。同时,他也意识到,社会无论如何鼓吹男女平等,男女都是不平等的,差出的那一大截,必须靠你用智慧和汗水去弥毕卜。唐小舟说,吃晚饭肯定没有时间。你住下来后,把房间告诉我,我抽时间去看你。吉戎菲说,我在喜来登预定了房间,连你的房间也预定了。唐小舟来到喜来登时,已经过了九点。吉戎菲带来的人不少,她放这些人自由活动去了,喜来登必须有房卡才能进入电梯,吉戎菲只好自己下楼来接唐小舟。两人一起上楼,进门后,吉戎菲拿出一张房卡,递给他。茶是早已经沏好了的,此时喝正当其时。吉戎菲比较喜欢喝咖啡,唐小舟看了一眼,便知道自己应该坐在哪一张沙发上。吉戎菲说,知道你很忙,这么晚把你叫出来,实在是不得已。唐小舟说,见外了不是?你是我姐,我们之间,哪需要这么客气?吉戎菲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唐小舟说,你看你,越说越远了。吉戎菲挥了挥手,说,好好好,我不说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唐小舟说,这有什么不好办的?你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吉戎菲说,我怕这件事没有做好,枉费了你一片苦心。唐小舟说,你们的那个材料,我看了,总体来说,非常好,甚至比我想象的

    还要好。当然,肯定也会有些问题,但有问题不是什么坏事。有问题在执行中发现,在发展中改进,更给领导参与提供了空间,是大好事。我的总体感觉,最好的部分,是人事档案的电脑化管理,并且可以提供公开查阅,这是一种超前的东西,至少在我们的人事档案管理中,提出了新课题,仅此一项,就算是很大的改革成果了。吉戎菲问,赵书记这次下去,难道就为了这个?唐小舟说,你自己也是老板呀,当老板的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应该比我清廷。吉戎菲说,老板和老板不一样。当然,老板都喜欢看到政绩,这是共通的。可到底是看到什么样的政绩,千差万别了。有些老板,他并不是要自己看到政绩,而是要他的老板看到后,觉得是了不起的政绩。因此,他们就不太在乎是不是政绩,只在乎别人看起来是不是政绩。这也就是现今到处都是政绩工程的症结所在。我是一个女人,女人和你们男人不同。女人更喜欢一些实在的东西,一些扎扎实实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不喜欢花架子。但就是实在的东西,也是见仁见智。有人觉得实在的东西,就是数字,就是GDP,也有人或许不这样看。至少,我就不这样看。我更乐于看到一种体制机制上的顺,有了这种体制和机制上的顺,做任何事,可以事半功倍,可以轻松顺手。正因为女人做事比男人难比男人累,所以,我希望能够轻松地做事,更希望做的事能够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