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东方站在16号停机坪附近,等待着一架由美国经香港飞来的专机的降落。他看看手表,离预定的时间还有八分钟。

    来的是架什么型号的飞机?机组人员有几名?众目睽睽之下把六个木箱装上飞机会不会发生意外?焦东方心情有几分紧张,毕竟这是第一次交货,收货的又是个陌生人,交货地点又是机场这个戒备森严、超级敏感的地方。

    交货地点与方式都是“大哥”一手安排,飞机选择了南方某市机场降落。焦东方先期把六个木箱装进了“大哥”派来的两辆军用封闭式卡车。从地平线饭店出发,昼夜兼程用了七十多个小时抵达机场。杨可与战士一同押车。遇到检查站出示军用物资的证明后免检放行,一路都很安全。焦东方担心六个木箱进入空港检查时会遇到麻烦,一旦开箱,三百多件国家一级文物就得没收。他没想到,连免检通道都没走,直接从机场边门驶入了停机坪,装上了机场的电瓶车待运。

    焦东方不担心盗窃、贩卖这些文物的犯罪团伙一旦落网会株连到他,中间经转了三四道手,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是最后的收货人。他只担心“大哥”指派的接货人会不会把他该得到的利润转到他在瑞士的账号上。这是第一次合作,双方还没有建立起信任,况且这批文物在欧洲的价值要在三千五百万美元以上。

    “大哥”没有在机场,可能在千里之外正出席一个什么重要会议,但焦东方深信在机场交接货物的每个细节他都一清二楚。货物一路免检放行;从机场边门进入停机坪;甚至能让机场让出一道跑道,供起降计划外一架外国专机降落。他权力的辐射范围是多么广大呀!焦东方明白这一切都是他所做不到的。

    一架银色的飞机降落在16号停机坪,它的机身看上去比客机要短,但造型更精致。

    上衣兜的手机响了,他打开机盖,传来一个女人声音:“我正降在16号跑道。我看见你了。请你登机。”

    焦东方快步走向五十多米外的飞机。他看见机舱的门打开,一架车梯驶到机旁,与舱门对接。他登上车梯,来到舱门口,进入机舱。

    一名身材高大、黄发碧眼的男人用英语对他说,请稍候,吴小姐这就出来。

    机舱内有十二把宽大的沙发椅,每侧六把,中间是通道。

    “先生,请跟我来。”

    焦东方跟着洋人,沿着通道走,推开一扇门,出现了~处可容纳十几人的豪华酒吧,仿佛身处在五星级饭店。

    “请坐,吴小姐在驾驶舱,她这就过来。”

    焦东方惊呆了,他乘过无数次飞机,往往都乘一等舱,也在机上酒吧喝过酒。但这么精致、味道十足的空中酒吧还是第一次见到。

    门开了,出现在焦东方眼前的是以前只在“大哥”让他看的照片上见过的吴爱坤,她穿一身飞行服,还是遮不住她的艳四四。

    “你好,焦先生,我是吴爱坤。”

    焦东方疑惑地问:

    “你自己驾机?”

    “请坐。这有什么奇怪的。三年前我就取得驾机员资格,老飞行员了。”

    “哇鹰!了不起,大哥从来没跟我提过你会开飞机。”

    “焦先生,喝点什么?路易十三好吗?”

    “谢谢。”

    洋人拿过两个酒杯,在每个酒杯里斟上酒。

    “谢谢,戴维。嗅,他是我的保镖,也是副驾驶,大卫·戴维。”

    焦东方向大卫点头示意。洋人悄悄地退出酒吧。

    “吴小姐,机上就是你们两个人?”

    “不是。这是我的私人商务飞机,办公舱还有一位秘书。不过,他们全懂得飞机。”

    “哇!”焦东方双手拍了一下,“又是个惊喜,你的私人飞机?”

    “奇怪吗?美国许多公司老板都有自己的商务飞机。我这架也是在美国注册的。如果你有兴趣,我陪你参观。”

    “谢谢。我很有兴趣。”

    吴爱坤起身,走到吧台旁,推开一扇门。

    “请进,这是我的空中办公室。”

    现代化的办公设备这里应有尽有,许多仪器、设备,焦东方连见也没有见过。一名洋妞在操作电脑。

    吴爱坤推过一把轮椅。

    “请坐。我的办公设备主要是利用卫星通讯系统。不用下飞机,能与全球的任何地方进行商务联系。”

    “太好了!太好了!”

    “焦先生,我相信中国的大款也快有自己的私人飞机了,也许第一个就是你呢。”

    “我?下辈子吧。吴小姐,你真令人叹为观止呀!嗅,你要不要在这个城市玩玩?我负责接待。”

    “谢谢。我们不出港。我申报停留一个小时加油。马上就飞走了。焦先生,东西带来了吧?”

    “带来了。这是目录。”

    焦东方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相册,送到吴爱坤手里。

    “这是主要货品的实物照片,其他的是文字目录。六个箱子,每个都一米多高。你的飞机装得下吗?”

    “飞机底层是货舱。没问题。我们抓紧时间吧。”

    “好。我打个电话。”

    焦东方用手机通知杨可把电瓶车开过来。

    杨可接到电话,与两名押货战士和机场的装卸工人,开着电瓶车驶到飞机腹船,电瓶车司机、从打开的货舱门把六个木箱全装了进去。

    焦东方在空中办公室的荧光屏上,看清了货物装仓的每个场景。赞叹说:“你的办公室,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从荧光屏上,看到杨可、战士、装卸工人驾着电瓶车驶离了飞机。

    吴爱坤伸出手说:

    “再见。谢谢你,一路辛苦。”

    “吴小姐,我能向大哥复命了。懊,这六个箱子价值连城,这里出关是没问题了,你在哪国进关?进关时会不会出麻烦?”

    “这就不是你操心的事了。你只等着收银入账。”

    “你有什么回信让我带给大哥?”

    “谢谢,不用了。再见。焦先生,认识你我非常高兴。”

    “认识你,我更高兴。那我下飞机了。”

    焦东方下飞机后并未离开机场,直到他看到吴爱坤的飞机跃上蓝天后,才带着惊叹离开。

    难道是走私文物的事犯了案?焦东方在地铺上翻了个身,苦苦地思索。不太可能,白天的提审没有触及这个问题,说明他们连起码的线索也没掌握。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由焦东方负责收集、购买、挑选、包装,“大哥”组织军车、警车押运。提供机场和安全通道,吴爱坤驾机运出境外的一级和二级文物发生了三起,每次都做得天衣无缝。第二起和第三起,吴爱坤的商务机降落场事先申请,正当安排,得到有关部门批准,因为两次搭乘专机的都是美方的高级商务代表团,受到了当地政府的高规格接待。所以没受到任何怀疑。况且三次分别降落在不同的机场。焦东方坚信这三批文物走私并本东窗事发。第三批走私的文件中有六颗从古庙拆下来的佛头。焦东方从电视新闻中看到佛头流落境外后被一位华人高价收买,又送回了国内。焦东方与“大哥”讨论了这件事所带来的负面效应,会不会被查出来佛头流失的经过。“大哥”的一番高论让他吃了定心丸。“佛头回来了,谁还会去查?这很好嘛,去而复来,我们的钱拿得更安心了。其实,中国文物流到境外,并没有什么不好。首先人家保护得比我们好,你到大英博物馆看看,人家馆藏的中国文物比我们保护的好多了。要是当年这些文物没有被洋人盗运出国,我看早毁在中国的兵荒马乱中了。文化大革命,毁了多少文物。我看它们要是早被盗运出境,也不至于遭此大劫。第二是文物出境能传播中国文明之光,老放在家里有什么意思,文物就是给人看的嘛。走私文物其实是保护文物,肯花几百万几千万买中国文物的人,能不对他买来的东西以格外保护吗?从全人类的角度来说,文物是人类共同的财产。文物也只有在流通中才能显示出它的价值。东方,你不必对这事受到良心的折磨。说到底,我们做的是好事。”

    没有事发,陈虎怎么会拿着吴爱坤的照片问我认识不认识她呢?也许吴爱坤在金融领域犯了案?有可能,太有可能了。文物走私是暗地里进行,当时避过了风险,以后就很难出事。但搞金融就不行了,那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当时不出事,以后也免不了出事。会不会是银行大道这个项目,吴爱坤让人抓住了把柄?

    市委市政府决定在繁华地段修建一条银行大道,在五里长街的一侧全部建造幢幢相连又风格迥异的银行大厦。把各个主要银行及外国银行的分支机构全集中在这里,形成银行大道为主体的金融中心。

    焦东方知道这个消息后,找到主管这个项目的何启章常务副市长,希望能拿下这个项目。何启章拍着焦东方的肩膀说:“老弟,你来晚了,早已有人捷足先登。况且,你也没有那么大胃口,吞不下这块肥肉。几十幢城堡似的写字楼,需要巨额资金,天文数字啊!你上哪儿筹集资金?银行会出一部分,市财政出一部分,还有多一半缺口。而且这不是一般的写字楼,是银行。建筑的特殊性不说,现代化的银行办公专用设备,咱们连见也没见过。这不是一大群五星饭店,是一大群银行大厦。中国人根本就办不了这件事。这回,你就别争了。争也没用;我说了也不算数。”

    “包给老外了?”

    “也不全是,外籍华人。比你还年轻,但根深。上边下来的口讯,让她做总代理。我跟她见过几次了,确实有背景。不仅有上层背景,还有外国大财团撑腰。所有缺口资金,人家一揽子解决。仅美国她就请了三家大银行的总裁来我市访问,接下来是欧洲的五家银行总裁来我市访问。这个力量,你有吗?咱们这个市,有这种力量的人,还能找到第二个吗?”

    “你说得这么神,此公是何人产

    “不是公,是母,一位特漂亮的小姐。她叫吴爱坤。”

    焦东方吃了一惊。

    “叫什么?”

    “吴爱坤。你认识她?”

    “不认识。”

    焦东方没敢承认她认识吴爱坤。这是“大哥”对他的要求,即使在某种场会见了面,也要装出不认识的样子。

    后来,焦鹏远出席了银行大道开工剪彩仪式,回来对焦东方夸了半天吴爱坤能力非凡,银行大道所需资金如期到位。他也没敢对父亲讲他认识吴爱坤。

    入狱前的两个月,他驾车从银行大道路过,主体工程已经完成,有几幢银行大厦开始了外部装修。吴爱坤这件事办得确实又体面又漂亮。

    焦东方躺在地铺上琢磨。银行大道肯定有不少背后的秘密交易,吴爱坤也肯定捞不少佣金、回扣,出事的可能性是有的,不少高官会牵涉在内。但陈虎并没有提起银行大道这四个字,他关心的仅仅是本田雅格。恰恰是本田雅格与吴爱坤没什么牵扯;或许是有牵扯,而我不知道?

    直到高高的窗口射进来第一束阳光,焦东方还没睡着。他不能原谅吴爱坤挣钱的心思太黑,银行大道自始至终她没有给过焦东方一分钱。只是有一次在香港碰见吴爱坤,她握住焦东方的手说:“我知道你把银行大道的项目让给了我,没和我争个高低。你要真争,我就是条强龙,也未见得就争过你这条地头蛇,谢谢。大哥对你的大度很满意。他会在别的方面给你补偿的。”“我没什么,什么忙没帮。何启章从银行大道捞了不少吧?”“他是你们老焦家的家臣,你问他去好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焦东方特别想问一句,你和何启章上床了吧?但他没敢问,怕这一问传到“大哥”耳朵里不好收拾。

    “何启章肯定和这个外不骚里骚的娘们上床了,不然能把项目给她!”焦东方在地铺上喃喃自语。但射进来的阳光提醒他,到了起来擦第一遍马桶的时候了。

    60361程电子通讯项目的委托进口合同签字仪式非常简单。李处长代表长城贸易公司在合同文本的甲方一栏签字。焦小玉代表龙金公司在乙方一栏签字。接着,焦小玉代表龙金公司在与广东天发集团达成的合同文本的甲方一栏签字。龙金公司委托夫发集团具体实施6036电子通讯工程所需物品的进口。天发集团的总经理在乙方一栏签了字。

    三方签字后,到一所川菜酒楼吃了顿饭,皆大欢喜,频频祝酒。

    焦小玉的手机响了,她到走廊接听。陶铁良通知她,专案组所有成员立即到市局招待所开会。

    方浩让专案组所有成员传看勿忘我电器商城火灾现场的~套照片。

    “同志们,照片大家都看到了。经消防局技术专家鉴定,这场大火不是电线短路引起的,是预谋的纵火。在配电室清理现场时,发现了一个小装置的残骸,它能在预先设定的时间内造成电线起火。我们在沿着纵火者的纵火目的来侦查。目的不外乎三条。一条是业主自我纵火,再向保险公司索赔;一条是纵火者与业主有仇隙,纵火报复;一条是纵火者利用火灾现场的混乱火中取栗。今天把大家集中,就是研究这个严重的问题,铁良同志,你看这样行吗?”

    蓄意纵火?陶铁良感到震惊,不禁问道:

    “方书记,消防局的这个结论,不会有错吧?”

    “不会有错,经过了反复的论证。在国外的纵火案例里,他们发现了有同类装置的记载和照片。经鉴定,这种纵火装置还是进口的。”

    陶铁良沉思地说:

    “这下问题就非常严重了。我和蒋月秀比较熟悉,蒋局的女儿嘛。据我了解,她没有什么仇家呀。何可待是蒋月秀的未婚夫,两人解除了这种关系,会不会是何可待纵火报复?据说,蒋月秀死后,何可待还幸灾乐祸呢。”

    “何可待?”焦小玉摇摇头,“他是假大胆,未必有纵火的勇气。他老子死后,他的麻烦够多了。”

    陶铁良掏出三五牌香烟,抽了一口说:

    “越是受到打击的人,对社会越有一种报复心理,容易形成反社会人格。何可待在他老子畏罪自杀后,地位一落千丈,愤愤不平。给他老子立了高大的墓碑,就是蓄意向社会示威。我看,不能排除对他的怀疑。”

    周森林用手指揉着印堂穴,慢悠悠地说:

    “业主自己纵火,向保险公司索赔,这种可能性很小。业主蒋月秀在大火中丧生,显然她对这场大火毫无准备。她是逃出火场后,又冲回火场。许多目击者都看到了这一幕,就是不知道她冲回火场的目的。但从她死在保险柜旁,保险柜的门又是开了的,她可能是想回保险柜取东西。”

    陈虎挠着刀疤说:

    “周局的分析很有道理。我也认为蒋月秀是回她的办公室取东西。从现场来看,她很可能去取保险柜里的两块美元印版。因为这块印版~旦在清理火灾现场时被发现,蒋月秀就触犯了法律。现场丢失了另一块印版,我怀疑纵火有可能是蓄意利用大火的掩护盗窃美元印版。我认为,找到取走另~块美元印版的疑犯,是本案的一个关键。另一个关键是循着纵火装置的线索,找到纵火者。”

    方浩看着陶铁良问:

    “你们市局在寻找另一块美元印版方面,有没有进展。”

    “还没有。我正组织警力继续查找线索。困难的是商城职工在大火后基本都离开了。职工档案也在大火中烧毁了。我想,他们之中可能有人了解一些情况。”

    方浩腾起眼睛:

    “你们公安局是吃干饭的?此案已引起中央高度重视。限你们三天之内拿出突破性的线索!铁良同志带以市局刑侦力量为主的一个组。陈虎带反贪局的~个组。老周身体不好,又多头奔忙,出出主意就行了。你们两个组分头侦查,都向我汇报。”

    散会后,陶铁良怏怏不乐地钻进沙漠王。他明白方浩本田雅格专案组一分为二,实际上是取消了他这个组长的资格。尽管没有宣布陈虎提为副组长,实际上与他平分秋色。他想,这件事绝对不能让陈虎抢先,倒不怕陈虎抢头功,一旦疑犯落入陈虎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陶铁良来到秘密拘押点,提审沈东阳。

    “沈东阳,从背后把你打倒,又从你手中抢走美元印版的人,你有什么补充的线索?”

    “这个事我一直在想。他像是比我还早进了蒋总的办公室,可能也藏在办公室里。”

    这是个重大线索!陶铁良给了沈东阳一支烟。

    “你看见他了?”

    “没有。屋里烟太大,火也太大。什么也看不清楚。我上次说过,我看见蒋总躺在保险柜旁,我刚要拿印版,进来个人去救蒋总…··”

    陶铁良打断说:

    “那个人就是我。你连我都没认出来,可见你是双二五眼!”

    沈东阳仔细看着陶铁良,拍着脑门说:

    “原来那个人是您呀!我真没敢认,身材像,也不赖我眼睛不好,当时没看清您的长相。您刚到蒋身边,被掉下来的东西砸昏了,这时候,我侧身出去,好像看见对面墙的铁皮柜后面也伸出了个脑袋,一晃就不见了。我估计就是那个人,后来把我从后面打昏,把东西抢走的。”

    沈东阳的供述引起了陶铁良的沉思。他在心中把自己进人办公室后的每一个细节想了一遍,看看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可疑的线索。他直扑蒋月秀身边,把她的头扶起来,看见她的头部在流血。他一直以为是顶棚掉下来的重物把蒋月秀砸伤的。现在看来,蒋月秀可能是被除了沈东阳外,另一个躲藏在屋内的人打伤的,这就是说,我没进入月秀办公室前,不,时间还要提前,在沈东阳没进入办公室前,屋里发生了一场搏斗,那个人与蒋月秀在争夺保险柜里的美元印版时发生了搏斗,蒋月秀先被打昏后被烧死的。那个打昏蒋月秀的人,在沈东阳冲进来之后,立刻躲了起来,躲在西墙的一排铁皮文件柜后面。对,一定是这样。可惜,蒋月秀火化前没有做法医鉴定。就是作了法医鉴定,也会把她身上的所有伤口归因于火灾。

    “沈东阳,你再仔细想想,你冲进蒋月秀的办公室前听到屋里有什么动静?你冲进来之后,看到什么人没有?”

    “我好像听见有个女人‘哎呀’了一声。听不清楚,乱糟糟的僻里啪啦的声音太大了。什么也听不清。我不敢保证真的听见了什么。进来后,除了蒋总,也没看见别人。”

    “你刚说过,看见铁皮文件柜后面问个人影呢!”

    ‘哪是在您又昏了之后。刚进来时没看见。”

    “看清他的相貌了吗?”

    “没有,根本看不清。”

    “他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我想想……他好像腿有被脚……是有点跛脚。”

    “你怎么知道他被脚?”

    “我被他从后面打倒了,他抢过东西下楼。我躺在地上,就是楼梯口的地方,看见他好象是一跛~跛地下了楼梯。至少是脚不那么利落。周围都是大火,应该是跑下楼梯。他跑不起来。他跛得不严重,下楼也挺快的。他是不是跛脚,也说不清楚,太突然,何况我又被打得迷迷糊糊的。”

    “嗯,下去吧。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没交待的。”

    陶铁良看着被便衣警察押走的沈东阳的背影想,该怎么处理这小子呢?绝不能让他落到陈虎手里,也不能长期在这里拘押。他稍微能放下心的是他对案情的掌握已远远走在了陈虎的前面。陈虎还两眼一抹黑呢!当务之急要尽快找到破脚人。

    陈虎与焦小玉走出戒备森严的印钞厂大门。他心情沮丧。从蒋月秀保险柜里拿的一百美元面值的正面印版和何启章保险柜里的一百美元面值的假币,经印钞厂技术鉴定得出结论:这块印版从未使用过;提供的一百美元的假钞不是这块印版印刷出来的;从纸张、油墨、工艺推断,此种假钞不可能是在中国境内印制,它的特征与一种从境外偷运到国内的假钞一致;这块美元印版从材料、工艺上看,也不是在国内制造的,但国外印制假钞者基本已不采用这种过时的印版。

    在I’1外停车场,切诺基与宝马停在一处。

    陈虎拉开车门说:

    “小玉,咱俩找个地方研究一下。上我办公室吧。”

    “真的,不知怎么回事,我不想再进反贪局的大门。要不,上我在公司的办公室,你还没去过呢。”

    “好,去你那儿参观参观。”

    宝马在前,切诺基在后,驶向龙金公司所在的写字楼。

    龙金公司董事长办公室将近五十平米,庄重典雅,气派大方。最有特点的是墙上两幅超大英文版的世界海港地图和世界空港地图。

    陈虎站在两幅地图前说:

    “一看就知道龙金公司是做全球贸易的大公司。这种专业地图我还头一次见到。你看,连海港吨位都标出来了。我说,你这办公室……比部长办公室还阔气呀!”他原想说比你哥哥的办公室还阔气动话到嘴边,怕刺激焦小玉,换了个说法。

    “这个办公室一周我只来半天,其余时间全空着,浪费不小。咱们坐沙发上谈吧。”

    临窗是一组白牛皮沙发。

    陈虎落座后说:

    “可以抽烟吗,焦董事长?”

    “谁管得了你。”

    “你呀,你管得了我。”

    “抽吧。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

    “线索断了,谁能痛快。我原想一旦证实何启章的假钞是蒋月秀的美元印版印制的,案件再查下去就容易多了。事实证明我的推理是错误的,美元印版没有使用过。我们简直是无从下手了。嗅,你这地方说话方便吗?”

    “方便,私密性很强,公司的人都下班了。”

    “小玉,这么大的公司,你驾驭得了吗?”

    “其实用不着我出什么力,我是个摆设,代表上级机关担个董事长的虚名。”

    “你还是小心点好。法定代理人,法定代理人是要承担法定责任的。那么好当啊!”

    焦小玉从冰箱取出一听可口可乐放在茶几上,调皮地一笑说:

    “请。法定代理人,这话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了。是不是看着我开宝马,你生气?”

    “小玉,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我觉得你好像身不由己地走着她走过的路,说出来你别生气。”

    “我像谁?”

    “葛萌萌。她原来是市委机要处副处长,和你现在的位置差不多吧,你现在是纪副部长的机要秘书,比她还高半级,正处。葛萌萌先兼了市委下面一个公司的法人总经理,后来索兴去了香港。已经完全查清楚了,她不是辞职下海,还保留着行政级别和组织关系,是外派干部。你说,她的犯罪,应该完全是她本人负责吗?我看,犯罪有许多是体制上的原因。最简单一条,国家公务员又身兼公司法人,就有毛病。党政机关。权力机关办公司,声势越来越大,这本身就不符合公平竞争的市场经济法则,依托权力优势垄断经营,能不产生腐败吗!哎,我们这个体制真有意思,一只手一个一个地抓着腐败分子;另一只手又一批一批地生产出来新的腐败分子。说真的,我越来越认为,体制的问题不解决,光加太反腐力度没什么意义。国家体制上的事,我管不了。你或者就辞去公职,专心当董事长。或者辞去董事长,当个好公务员。”

    焦小玉咯咯笑起来。

    “我以为你对体制了解多深刻呢,也是一般水平。龙金公司是机关直属的国有企业,董事长必须是上级指派的公务员。辞去公职,也就失去了当董事长的资格。你们检察院的公司也是这样。没有公司,谁给反贪局发奖金?公司不挣钱,只靠财政拨款能盖起宿舍大楼?说穿了,党政机关的公司就是党政机关的小银行,干部的衣食父母。咱们还是想咱们的案子吧。三天期限,够紧的。你办刑事案,又没多少经验。”

    陈虎斜了焦小玉一眼,用夹着香烟的手指着她说:

    “你认为是刑事案?我了解方书记,杀鸡他不会用牛刀的。让反贪局提前介入,说明他心里有了底数,这是一起刑事案件后面隐藏很深的腐败大案。小案子,他都不会让我出马。”

    “畸,陈虎,你还满骄傲呢。你是方书记手里的牛刀呀?别自视太高。人家陶铁良,正局,说不定快进入市委常委,全面接蒋局的班了。方书记对陶铁良那才真叫委以重任。反正没外人,你心里是不是有点不平衡?”

    “说实话声

    “你这个人,也不会说瞎话呀!”

    “实话是我有点替铁良担心,担心福兮揭所倚。提个正局,不是一个人说了算数的。是各种力量要协、平衡的结果。我是担心陶铁良把握不住自己,让人利用。小玉,我这些话是犯了组织纪律方面的错误,你不但不能对铁良说,对任何人也不能说。你说出去,把我就毁了。”

    焦小玉的神情一下子又回到了忧郁。她怅然说:

    “太复杂了。怪不得何可待和我哥哥,那么好的条件,就是不当官。陈虎,要是你提了正局,甚至当上市委委员,你就能保证你不会被什么人利用?”

    陈虎摇摇头。

    “怕也不能幸免吧。体制弊端所致,在其位者,怕都不能幸免,深浅程度不同而已。我对你的担心,也出于这个道理。”

    焦小玉深情地望着对面沙发上的陈虎,故作轻松地说:

    “你放心吧,我除了被你利用,没有别人。别人也犯不上利用我。你说,我们能不能利用一下何可待的剩余价值?”

    “怎么利用?”

    “假钞是在他爸爸的保险柜里发现的,他差点是蒋月秀的老公。虽然吹了,感情可能还是有的。蒋月秀办公司的事情,他能一点不知道?谁想害蒋月秀,包括美元印版,他都有可能了解一点情况。你说呢?”

    “我找他谈过,他没有说出有价值的线索未。这家伙,城府还是挺深的,他分得出轻重。他属于那种不赢不赌,要赌必赢的人。要不,你找他谈谈?”

    “陈虎,你别误会。我是和他有过一段恋爱,但他对爱情不忠实,把我伤了。那种感情是再也不会有了。但我觉得,他本质不算太坏,还有救。你要是同意,我不妨找他谈谈。”

    “这就怪了,你是副组长,我听你的指挥呀。”

    焦小玉起身,走到陈虎沙发旁,坐在扶手上,上身操在陈虎的怀里。

    “别打马虎眼,又想逃脱?我是要你在感情上信任我。”

    陈虎抱住焦小玉亲吻。两个人从沙发滑到地毯上,搂抱着打滚。

    也许是这一刻期待得太久,也许为了这一刻两人经历了太多的苦楚,也许两颗孤独的心再也承受不住孤独,也许是两个人的』心灵都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外部世界的压力,他们没有任何顾忌,焦小玉脱光了全身,陈虎只穿~条背心。一方是阴柔的湿润,一方是阳刚的干热。他觉得他进入了她身体的内部,那里密闭、深造,神秘而无止境。她觉得她被深深地进入,那里雄浑、刚猛,智慧而疯狂。白嫩的Rx房像波浪似的来来回回涌动,它让上面的目光眩迷。黑粗的胸毛像狂风一样上下飞舞,它让下面的柔软躯体放荡。男性的气喘吁吁与女性的快乐的呻吟,告诉窗外的余辉,这里正经历着灵与肉的结合。

    一刻即永恒。伴随一刻的欢愉是终生的相互承诺。

    何可待开着焦小玉的宝马一路疾驰。他对坐在副座的焦小玉说:

    ‘好,太好了。‘开宝马,坐奔驰。’这句话一点不假。宝马开起来就是舒服。”

    “那你还不换一辆宝马?”

    “再换,也只能四个轮箍换两个轮辆了。小玉,想起来人生真是不可捉摸。就拿咱俩来说吧,你是一层一层往上走,我是一步一步往下跌。还真有点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呀。”

    宝马驶到了骑王俱乐部,车停好后,两个人下了车。

    “这是骑王俱乐部呀!”

    ‘焦东方以前带你来过吧?骑王俱乐部,大款骑马的地方。你的宝贝哥哥,就在这里差点把我摔死。走,咱们骑马吉,有什么话,马上谈。马上文章嘛!”

    “我不会骑马,你想把我摔死呀?”

    “我有你哥哥那么黑吗?这个地方,我常来。特别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到这个地方散散。乙,想想别人是怎么把我差点摔死在这里,激励一下自己的斗志。小玉,你说我这像不像勾践卧薪尝胆?”

    焦小玉微微一笑说:

    “你别往脸上贴金了。吃喝玩乐,你一天也没耽误,还卧薪尝胆呢。”

    骑王俱乐部的骑师见何可待来了,老远就招手。他跑过来说:

    ‘啊先生,接了你的电话,我挑了两匹最温顺的马,给_二位备好了。”

    何可待与骑师握握手。

    “我介绍一下。这位骑师,就是你哥哥想害死我的同谋。这位小姐是焦东方的妹妹。”

    骑师尴尬地笑着说:

    “老皇历了,你还老翻它干嘛。焦小姐,你好。你是头一次来吧?”

    “我不会骑马。不过这是我第二次来了。”

    “没关系,有何先生呢。”

    骑师把何可待拉到一边,低声说:

    “何先生,你真是玩得高。焦东方让你给点了,又把他妹妹弄到手。你真是比老高还高。”

    焦小玉听见了骑师的嘲弄,扭过头去,当没听见。

    骑师请他们到更衣室更换了骑士服,辅导他们上了两匹温顺的伊犁枣红马。

    焦小玉换上骑士服,骑上枣红马,显得非常精神。

    何可待骑在另一匹马上说:

    ‘饿着感觉了吧。你让你的马靠着我的马走就行,跟散步没什么区别。”

    “还真是,我一点都不紧张了。”

    两匹马并排走在被秋风染红了叶子的红枫林里的小道上。

    “小玉,听说你现在能办进出口批文?”

    “不是我,龙金公司有这项业务。”

    “我刚听说龙金公司的新董事长名叫焦小玉,以为是同名同姓另外一个人,根本没想到会是你。董事长、宝马车,小玉,你玩得是不是有点过呀?”

    “我挂个虚名,不管实事。”

    “我看你趁早下野,趁还没膛进去,金盆洗手还来得及。”

    焦小玉心里非常奇怪,何可待的看法竟和陈虎一样。

    “可待,听你这意思,当董事长像参加犯罪团伙似的。”

    “你这个比喻还真差不多,特别是你们这类权力机关办的公司,说穿了就是个合法的犯法团伙。我跟此类公司打交道多了,里面的道道,我比你门清。这个体制绝不会白给你什么东西,那是收买你的价码。我老爸,你叔叔、你哥哥,都是样板,早晚要付出代价。你反贪反贪、反了半天,怎么最后掉到贪窝里去了?悬,我看是悬,我真替你捏把汗。”

    “你担心我也搞权钱交易,以公谋私?”

    “你刚胜混水,不会坏得那么快。时间一长,也难说。久在江边站,怎能不湿鞋。我是担心别人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呢!”

    焦小玉觉得何可待语出刻薄,但一片好心。点头说:

    “谢谢。总不会是所有在江边站的人都湿鞋吧。可待,你要真关心我,就帮助我把假美元的事弄清楚。还有差点成了你太太的蒋月秀,她的许多情况你应该是知道的。蒋局长退二线了,你不应该再有什么顾虑了吧?”

    何可待一阵哈哈大笑。

    “小玉,我说你头脑简单,你就是头脑简单。你只看到了蒋大宾,没看到蒋大宾身后的人。别说他退居二线,他就是返老还乡,甚至像你叔叔那样进了安岭监狱,也还是老虎!”

    可能是何可待的笑声太响,焦小玉骑的枣红马受惊,前蹄跃起,把焦小玉从马背上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