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迪刚一放下电话,薛佳灵就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腿上。

    “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泡妞去了,”耿迪笑着说,“你信吗?”

    “不信!”

    “为什么?”

    “它从来不会撒谎!”薛佳灵用手轻轻碰了一下耿迪的那里,笑嘻嘻地说:“消息树还没倒,说明呀鬼子没进村儿!”

    “咦,你行呀,都哪儿学的这套?”

    “剧组那帮演员教的!”

    “那帮戏子没他妈几个好人。你就学吧,早晚学坏喽!”耿迪说着,将手伸进了她的怀里。

    “本来就坏!”说完,薛佳灵一把撩开浴袍,将耿迪的头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我看你们俩真的是有毛病了!”邱建站起来,走到矿泉水机跟前,给自己接了满满一杯凉水,一口喝干,又狠狠地刮了几口大气,转过身冲黄晓军和耿迪接着说,“这么大的事儿你们事先都没说跟我商量商量?”黄晓军和耿迪两人都没有说话,他们毫无表情地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邱建,完全是做好了挨骂的充分准备。

    “你们怎么不说话呀?凭什么把我一个人撂这儿?简直是、是、是异想天开。你们都拿他们没辙,我能干什么?你们一走,那帮混蛋还不排着队收拾我?开什么玩笑?简直是岂有此理!我最烦的就是跟官场上的人打交道,我躲还躲不开丫们的呢,嘿,你们倒好,把我送上门去了!不行,这个法人代表我不干!说什么我也不干!我也干不了!”

    黄晓军端起茶杯,摇晃着脑袋,专心吹拂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片,索性连看也不看邱建一眼了;耿迪干脆站起来,进到盥洗室,解开皮带褪下裤子,一屁股坐在马桶上,紧接着就一连崩出好几个特响特有力的屁……屋外的黄晓军忍俊不禁地“扑哧”一乐,竟被刚准备咽下的一口茶水呛得鼻子眼睛哪儿都是……邱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实在不明白黄晓军和耿迪究竟要想干什么。自己刚才的一通叫嚣竟换来了两人这么一个态度。随着一阵急促的马桶流水声,耿迪终于走出盥洗室,又回到沙发上坐下了:“怎么不说了?”他没理会邱建,却冲黄晓军问一句。黄晓军不置可否地“哼”了一下,继续吹着那杯茶水。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黄晓军站起来,拿起电话,刚问完一句“你找谁”,脸色顿时大变,极度惊恐地追问:“什么时候?……有几个?……”

    耿迪和邱建同时把目光都聚在了此时黄晓军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他们的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门儿。“老天爷,千万别出乱子!”这是耿迪脑子紧接着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你们他妈是怎么搞的嘛?!”黄晓军万分焦虑地责问对方,“你通知卞昆了吗?……不用了,我们在一起呢。我马上就到!”黄晓军放下电话,直愣愣地说:“工地出事了!”

    “怎么了?”耿迪和邱建异口同声地问。

    “脚手架掉下的枕木把上海来的闫工和一个女技术员给砸了!”黄晓军喃喃地说。

    “我——操!”耿迪和邱建又是一次异口同声地惊叹。

    当三人风风火火地冲到地下停车场,准备分头奔向自己的车时,黄晓军突然站住了,像是被强力胶粘在了地上。“先别动!”黄晓军叫住邱建和耿迪。“别动,让我想想、让我想一下……邱建,你先走。我们三个人不能同时赶到现场。邱建,你先走吧!”邱建的车刚一开走,黄晓军转过脸对耿迪又说:“迪哥,你先别去现场。你现在就给老谭打电话,特幸灾乐祸地告诉他们,又出大事了。说得越大越严重越好,反正你又还没到现场。这事谁也别想瞒,瞒也瞒不住。与其这样,还不如迪哥您来抢这个头功。最好让他们把电视台、报社都他妈找来……”

    “你要干吗?”耿迪一时不能理解黄晓军的意图。

    “迪哥,来不及了,您相信我。等这事过去以后,咱们再扯,好吗?”黄晓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我现在就通知老谭和电视台,还有报社。”

    “太好了,那我先走了。迪哥,待会儿您直接奔医院吧,工地有我和邱建呢!“黄晓军说完,便直奔他那辆奔驰500去了。“白富贵刚才说人已经送盛京医院了!”黄晓军从车里探出头,冲耿迪又嚷了一句。

    谭主任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拨通了大西洋彼岸的电话……

    “好,很好,死几个算几个,多几个就更好!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做做文章,让他们内外交困、丢人现眼!媒体报道要重点突出‘新维多’,彻底搞臭!”唐董事长从梦中醒来,接完电话已是睡意全无。真是老天有眼啊——这就是天意,天要灭掉黄晓军这个小兔崽子……

    黄晓军一到工地就被赶来的记者团团围住了。黄晓军吩咐已经惊慌失措的白富贵叫人赶紧送来安全帽,给在场所有的记者都戴上。黄晓军虽表情严峻,但不狂躁,对记者提出的所有问题,无论多么刁钻、离谱,或者别有用心,他都尽量不失风度和礼仪地回答,更没有丝毫推卸责任耍滑头的虚伪和胆怯。要想赢得舆论的同情和支持,他必须表现出谦恭、耐心和处事不惊的冷静。人心在任何时候都是可以争取的——得人心者得天下。

    ……

    有记者问:“请问黄总,据说工地早就被有关部门发现有安全隐患问题,并要求过限期改正,但为什么还会发生今天的事故呢?”

    黄:“是的,有关部门提醒过我们。我们现在也在抓紧调查事故发生的原因和后果。我也是刚刚赶到。”

    有记者问:“请问黄总,你觉得自己在这次事故当中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黄:“全部责任!”

    有记者问:“听说伤者现在生死不明,你为什么不去医院,而是赶到这里来?”

    黄:“我现在去医院除了给大夫添乱,无助于任何救治。”

    有记者问:“听说最近以来‘新维多’面临资金困难、内部管理混乱、管理人员素质不高和人心不稳等问题。你是否觉得这一切跟这次事故有内在的必然联系?”

    黄晓军看了一眼这位提问的记者,对方眼里表现出明显的挑衅和幸灾乐祸的神色。他把目光转向其他记者,缓慢而又深沉地说:“本来今天谈论这个话题不太适宜,但是既然在场的记者老师们有人提出来了,我想那我就借此机会多谈几句……”黄晓军停下来,扫视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他明显地感觉到绝大部分记者对自己表现出了恻隐之心。“我们现在确实面临资金困难,银行的贷款迟迟解决不了。这倒不是因为我们没有资格或者说是手续不健全,‘新维多’在银行的信誉是有目共睹的,这个项目贷款的安全系数也是最高的。但到目前为止,有关部门尚未给予我们正面的答复。至于说到内部管理混乱、管理人员素质低下、人心涣散,我想这几个问题可能不是太客观,但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我的任何解释和托词都是不理智的或者说没有资格的。我只是希望以后有机会,大家可以对‘新维多’做进一步的了解。”

    又有记者问:“请问黄总,你现在最关心的是什么?”

    很明显,这是一个非常友善的问题。黄晓军看了一眼提问的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他沉痛地说:“最关心的是受伤的总工程师和那位技术员。总工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三顾茅庐从上海请来的最好的专家!我承认,我之所以没去医院,是我不敢……”黄晓军说到这里开始有些哽咽了。他用手掌使劲揉揉自己的脸,稳定了一下情绪,又接着说:“我害怕面对万一……万一、万一的后果!”

    可能是黄晓军的真挚感动了在场的记者,当他说完这番话以后,现场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黄晓军借此机会离开了大家,向白富贵的工程指挥部走去。

    当黄晓军来到指挥部门口,见一群工人正站在外面,里面传出卞昆的叫骂:“……瞧你那操行,你还有脸哭,你哭有他妈屁用!你对得起黄总吗?我跟你说过没有,叫你千万、千万别大意、千万别大意!你以为这是他妈你们山沟里,死个把人赔几个鸟钱就算拉倒了?我他妈告诉你,这是盛京!你就等着蹲大狱吧!操,你知道不知道黄总最近事情本来就多!我他妈现在煮了你的心都有!……”见黄晓军进去以后,卞昆才止住了骂。

    黄晓军看着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不住抽泣的白富贵,又向卞昆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说了。黄晓军走到白富贵跟前,蹲下,用手拍着白富贵的肩膀,说:“老白,别这样。工作嘛,那有不犯错误的?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很辛苦,又要管工地还要应酬没完没了的检查,陪一拨又一拨的吃饭喝酒、打麻将。说真的,我黄晓军已经很感谢你了!别哭了,老白,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了,还有我黄晓军顶着,天打雷轰也轮不到你老白呀。法人是我,甭管是民事的还是刑事的责任都应该由我来负,你还可以回老家继续办你的养殖场嘛。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那套设备安装调试完了吗?”

    白富贵已经哭得一塌糊涂了。他现在的内疚和悔恨是他这一辈子都从未有过的。此时此刻,黄晓军在他的心里比亲娘老子还要亲切伟大。他怎么可能让黄晓军去蹲大狱呢?要打要罚、要杀要剐有他白富贵在。受人滴水之恩,理当涌泉相报!白富贵纯朴的感情一瞬间升华到了最崇高的境界。半小时以前还在担惊受怕的他,这会儿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怕啥?大不了蹲几年大狱,以后还回老家伺候畜生。他白富贵堂堂七尺汉子不能让盛京人小瞧喽。白富贵下定决心以后,他站起来,用袖口揩去脸上的鼻涕和眼泪,迎着黄晓军深邃的目光,慷慨激昂地说:“黄总,啥也别说了。我白富贵这辈子欠你的怕是还不清了。你放心,俺能扛得住。俺表舅说得对,这儿是大城市,大不了我去蹲大狱。绝对不让您黄总受一点委屈!”黄晓军看着白富贵,没再说什么。他转过头对卞昆说:“卞总,你跟我去趟医院,你来开车。这里还是先让白总和邱建盯着。咱们走吧!”

    黄晓军刚刚出了门口,邱建迎面跑了过来,脸色煞白,气喘吁吁地告诉他:“迪、迪哥来、来电话,总、总工死、死了!”

    黄晓军猛地摘下头上安全帽,狠狠地摔在地上,压着嗓门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操!”

    第二天,盛京的各家新闻媒体对这次事故都做了记实报道。其中几家报纸还加了一段各自的编者按,有一篇开头几句这样写到:“人命关天不应再是一句某些人成天挂在嘴上的冠冕堂皇之词。企业注重效益、追求利润本是无可非议的创业精神和宗旨,但对那种一味追求金钱效益,不注重安全生产,视人命为儿戏的‘挂金’企业,我们的法律和社会是否能够勇敢地站出来,说一个‘不’字……”另一篇则是这样说的:“……面对这家企业的主要负责人勇于向媒体公开宣称,自己是这次事故的主要责任者,绝不推卸任何责任和掩盖事实真相的坦然和真诚,人们看到了新一代企业家敢于承担责任和面对逆境的勇气……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接待闫总工程师家属来京的工作由黄晓军亲自担任。闫工的妻子属于比较典型的江南女性,矜持含蓄,也颇有心计。丈夫的意外死亡确实给她和家人带来了无法弥补的伤害和悲痛,但她并没有因为悲痛而失去对丈夫善后工作处理的冷静和理智。薛佳灵和张桂翠一直陪伴在其左右,张桂翠几乎成了闫工程师遗孀的贴身丫鬟。在黄晓军当着新闻媒体把一张100万人民币的支票和“新维多”全体职工捐献的7万现金交给她的时候,这个精明贤淑的南方妇人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黄晓军不失时机地当场发表了一段真挚感人的即兴演说:

    “……最近一段时间,我的心情一直处在一种非常混沌的状态之下。无论我现在做什么,也弥补不了闫总工程师家属失去了亲人的悲痛和损失。‘新维多’这些年所经历的风风雨雨,对我个人的人生道路和理想追求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和冲击。闫工生前有一次在跟我喝酒聊天的时候,他问过这么一句话:‘晓军,你这一辈子要挣多少钱才算一个够?’当时我反问他:‘那你这一辈子要有多少钱才算一个够呢?’闫工笑了笑,说:‘晓军,你问错了。你应该问我这一辈子能设计出多少大楼才算一个够!’当时我们俩都乐了。现在我再想起来真的是有很深的自卑和猛然的醒悟……大家知道,由于银行贷款迟迟解决不了,‘新维多’目前所面临的危机已经直接威胁到这个企业的生存和发展。我毫不忌讳告诉大家,我们目前的处境确实很难。尤其是由于资金短缺,‘新维多’现在已经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尽管如此,在董事会上,当我们大家讨论到关于闫工抚恤金的问题时,‘新维多’的核心领导层,没有一个因为公司目前暂时的资金困难而提出过半点的异议,而且我们的职员还自愿发起了捐款活动。我想,这就是‘新维多’人的情怀和凝聚力的最好说明,也是‘新维多’终将战胜眼前一切困难的力量和希望。现在,有些新闻媒体针对我们公司的负面报道比较多一些,我想这可能跟我们大家平时缺乏交流有关。但有一点要说明,我本人绝对没有为此就对新闻媒体产生了不满和怨恨的情绪。相反,舆论监督和媒体的重视,恰恰说明了大家对我们的关怀和爱护,也是对我们的鞭策和鼓励。在此,我代表‘新维多’的全体员工向大家致以衷心地感谢。关于闫总工程师的后事安排,我们充分尊重其家属丧事从简的意见,不再举行隆重丧葬仪式……

    “还有一个重要的消息,我想现在向大家宣布,鉴于本人在这次严重事故中所负有的不可推卸的主要责任,昨天下午董事会已经批准了我辞去‘新维多’董事长职务的请求。我想说的是我现在的心情难以用语言来形容,我辜负了全体员工对我的期望和信任。我内心的愧疚和痛苦将伴随我今后的一生!我再一次向闫总工程师的家人表示我最深切的慰问和哀悼!”黄晓军说完,站起来向闫总工程师的遗孀深深地鞠了一躬。

    ……

    就在黄晓军离开的时候,一位报社的记者追上了他。黄晓军一回头,立刻就认出了这位记者就是那天提问的那位姑娘。那篇“亡羊补牢”的文章也是出自她的手笔。

    “你好,谢谢你的文章!”黄晓军坦率地说。

    “哈,我还以为我的心血付诸东流了呢。”女记者也很坦率。

    “‘司巍巍’是你的笔名吗?”黄晓军好奇地问。

    “不,是我的原版大名。”司巍巍回答。“黄总,我有几个问题能问你吗?也许现在不是时候。如果你拒绝,我可以改天再登门拜访。”

    “不,我可以回答你感兴趣的任何问题。私人的、公司的,你随便。”黄晓军的态度非常诚恳。

    “真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会这么配合。”司巍巍看着黄晓军,淡淡地一笑,接着问,“这次事故是黄总辞去董事长职务的真正原因吗?”

    黄晓军点点头,说:“是!”

    “您的辞职对‘新维多’今后的发展会有什么影响吗?”

    “当然会有影响。”

    “会是什么样的影响呢?”

    “负面影响。”

    “那您为什么还要主动辞职,而不是选择别的方式呢?”

    “你能告诉我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选择吗?”

    司巍巍以一种十分好奇的眼光注视着黄晓军,黄晓军的回答显然有些令她失望:“好吧,我能感觉到您现在的心情很沉重。最后一个问题,您的接班人是谁?”

    “邱建,我们公司的副董事长。一个真正有才气、有能力的年轻人!”

    “哈,您这话未免有点言过其实了吧?开口闭口年轻人,您今年才多大呀?”

    黄晓军也乐了,说:“可不吗,你开口闭口都是‘您呀您的’,我就是不老也被你叫老了!”

    司巍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那我先向您、不,向你道歉。”

    “没关系。好了,吃饭的时间到了。要是不介意,我倒想请你这位有同情心和正义感的记者大人吃顿便饭。不知道肯不肯赏光?”黄晓军感觉到记者的眼光不再像刚开始那样自信坦然了,她似乎在犹豫。“怎么啦,怕我拉拢腐蚀你?”

    “笑话,就凭一顿饭?”司巍巍抬头,迎着黄晓军那双神秘和孤傲的目光,说,“准备请我吃什么?”

    “你点吧!”

    “客随主便!”

    “好吧,上车吧!”

    两人上车以后,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自然了许多。尽管黄晓军不太明白这位记者小姐为什么对自己和“新维多”如此感兴趣,但他对她的好感却是不容置疑的。尤其是那篇明显偏袒自己和“新维多”的文章令他对这位“陌生”的小姑娘有了强烈的好奇心。

    “‘小司’,这么称呼你行吗?啧,我怎么觉得有点别扭呀!”

    “可不,一不留神就让人误解成‘这厮、那厮’的‘厮’了,能不别扭吗?你叫我‘巍巍’吧,在单位人都这么叫我。除了极个别别有用心的毛头坏小子故意跟我捣乱,才这么叫我。我可不是在说你黄总……”

    黄晓军乐了,说:“我知道。那就叫你‘巍巍’吧!”黄晓军有意停顿了一下,接着才说:“巍巍,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可以啊,问吧。”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我帮过你们吗?”

    黄晓军笑笑,说:“不愧是记者,能言善辩!”

    “哼,心里面肯定在骂‘这小丫头片子够矫情’的吧?”司巍巍满不在乎地说。

    黄晓军呵呵地笑了起来:“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骂也没关系,反正我听不见。我曾经研究过一段时间你们的广告!”

    “是吗?为什么?”黄晓军饶有兴趣地问。

    “一种业余嗜好。你们的广告从创意到表现形式有很强的震撼力,但又一点都不浮躁轻狂,内涵和品位也都挺有档次的,而且对市场心态的把握非常准确。一看就知道是高手的杰作。怎么样,我的评价客观吗?”司巍巍有些得意地问。

    “相当客观。既然这么喜欢研究广告,怎么又干上记者啦?”黄晓军转过脸看看司巍巍,又问,“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那倒没有。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记者这行。”

    ……

    黄晓军和司巍巍的这顿饭吃得很精彩也很愉快。司巍巍的思维非常敏捷、活跃,性格开朗,不拘形迹。可能是职业的缘故,在她身上几乎很少感觉到普通女性的矜持和做作。他们的话题从工作扯到个人生活,从理想又转到现实……黄晓军感觉到这个外表柔弱、文静的小姑娘很有些老爷们儿的气质。她告诉黄晓军,上大学的时候曾有过一个男朋友,后来由于性格不和分手了。那男的哪儿都不错,惟一不能让她容忍的就是太没有男子汉的气质了。在她眼里,如今的男孩子要么骄弱任性,不堪一击,要么轻浮癫狂,没有城府。可在男孩子眼里,她又属于那种缺乏女性温顺柔情的假小子。鉴于以上种种原因,所以到现在她也没有男朋友。其实黄晓军非常了解这类女孩子内心的真实想法。但凡这种女性,都属于眼光比较高的,她们平时所表现出来清高和傲慢,是因为她们对周围的异性没有好感和兴趣。那种掩埋在她们内心深处的女性温情,一旦被她们所能接受的男人发掘出来,其万般柔和的温顺和风情要比一般女人可邪乎多了。只是在现实生活中,真正能够驾驭和征服这种女人的男人委实不多,再加上人们往往习惯于用传统的标准和心态对女人的表象进行评估,从而选择自己的伴侣,以至于像司巍巍这样应该算是比较优秀的女人就有了眼前的这种尴尬。对于黄晓军的这种观点,司巍巍没有提出过多的异议。她只是含糊地表示自己在这方面没有太多的体验,所以也就说不上赞同和反对。当谈到自己的个人情感时,黄晓军坦然地承认自己有那么一两个相好的,至于跟谁终身相守,或者将来还会不会有什么变化,他也说不好。这些年他一直在忙于事业,对个人问题考虑不多,而且像他现在这样的情况,过早成家显然不利于家庭的“安定团结”。黄晓军对这个几乎比自己年轻十岁的姑娘有了相当的好感。他觉得跟她聊天、谈话非常轻松。第一次见面彼此就能开诚布公地涉及这么多的话题,这不能不说是彼此性格的投缘。这种融洽和谐的交流既自然又新鲜,完全没有故弄玄虚的装腔作势和投机取巧的媚俗迎合。“和你吃饭挺开心的!”他说。“是吗,那你最好经常都不开心。这样一来,我的温饱问题就能基本上解决了。“她笑了,也很开心。”你这种惟恐天下不乱的心态可真是有点成问题。“他撇嘴说道。”当记者的要没有这种心态,那才怪呢!“她的回答振振有词。”是,我深有体会!“他的语气显得无可奈何。”不过嘛这要看对谁了,记者也不至于糊涂到没有立场,整天盼着自己人出事的那种程度。“她的笑容很可爱。”我看你也差不多了。“他揶揄道。”是吗,那可能是我一时糊涂,没分清敌友!嘻……“司巍巍的笑声令黄晓军心脾清爽。

    两个人走出餐厅,来到停车场,司巍巍执意不肯让黄晓军送自己了。

    “我知道你很忙。这顿饭已经耽误你很多时间了。我坐地铁回单位,很方便的。“她主动跟他握了握手。

    “那好吧。过两天我肯定又会心情不好。”他说。

    “哈,不会是无病呻吟吧!”她说。

    “哈……哈……你这个小丫头片子,真的是有点矫情!”他终于忍不住把话说了出来。

    “哼,看看,我没冤枉你吧!”她忿忿地指出。

    “哟,生气了?”他笑着问。

    “谁?我?比这更难听的话我天天都能听到。好吧,再见!”她冲他眨眨眼,转身走了。

    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颇有味道地自言自语一句:“有点儿意思!”

    黄晓军辞去“新维多”董事长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盛京城的房地产界。幸灾乐祸的、不以为然的、为之惋惜的、说三道四的、添油加醋的……什么样的心态和言论都有。“新维多”的知名度在最短的时间得到了最大幅度的上升。郝大姐甚至率自己公司的领导班子,前往“新维多”总部,对黄晓军本人表示了亲切的慰问和深切的关怀。郝大姐向黄晓军表示,关于银行贷款方面的问题,她会出面跟有关部门商量协调,力争帮助“新维多”渡过眼前的困难。“我早就跟小邱总经理说过,大姐还就喜欢你们几个年轻人。你们放着自己的项目不动,全力以赴帮大姐卖楼。单凭这一点,大姐就得帮你们。我听说有人对你们在银行贷款问题上别有用心,从中作梗?简直是霸道成性。这是共产党的天下,人民当家作主的社会,不是哪个公子哥儿的一亩三分地。国家有政策、有法规,我倒要看看那些人有多大的能耐!”郝大姐的这番慷慨表述,说得邱建和黄晓军眼圈都红了。黄晓军低着头,像是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走到郝大姐的面前,有些结巴地说:“谢谢大、大、大姐。有您这几句话,我、我们,就那什么、那什么……”郝大姐打断了黄晓军,接过话又说:“好兄弟,什么也不用说了。大姐心里明白,你们几个是好人。公司都难到这个份儿上了,你们也不提跟我们结算的事,还拿出那么一大笔钱给总工程师的家属。这就是仁义,这就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气魄。什么也不用说了。虽然我们两家结算的时间还没到,但你们已经提前完成了预定的销售任务。这么着,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提前履行对你们售楼佣金返还的协议。怎么样,好兄弟,天塌不下来。有大姐在……”

    黄晓军又冲郝大姐深深地鞠了一躬,地板上随即出现了两滴泪痕。郝大姐的突然来访是他事先完全没有料到的。但他明白,这一定跟邱建的表现和仝局长的游说有很大的关系。他再一次庆幸当初做出了与郝大姐他们分享“新维多”客户的决定。

    唐董事长在机场见到前来迎接他的谭主任时,问的第一句话就是:“黄晓军为什么要辞职?”

    谭主任摇摇头,说:“是有些奇怪。耿迪告诉我,黄晓军最近的行为有些反常。经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办公室,电话也不接,人也不见,公司的事一概不管不问。要不就跟小姑娘一起鬼混。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

    “哼,没出息!他们内部的情况怎么样?”唐问。

    “内部有些涣散了。邱建现在是董事长,根本管不过来。前两天为了人员调配,跟耿迪闹得很不愉快,他们之间的矛盾已经逐渐地公开了。”谭主任认为形势一片大好。

    “耿迪最近干嘛呢?”唐又问。

    “前段时间忙着处理死人的事故,这几天正忙着跟邱建争权夺利呢!可惜,就差那么一点,黄晓军就把董事长的位置让给他了!”谭主任不无惋惜地叹息道。

    “我看问题不会这么简单哟。咱们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呀。看来以前我们低估了对手。”唐董事长和谭主任进到车里以后,又接着说,“我听说现在已经有人站出来,公开叫嚷要帮黄晓军渡过难关。还有一些媒体也在推波助澜,跟着瞎起哄。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呀。‘新维多’的名气越大,我们对他们就越不能轻举妄动。看来这个黄晓军也懂一点孙子兵法呢。这次的伤亡事故还真让他玩出点新意来了。一百万的抚恤金,好大的手笔。这一百万的‘广告费’可真是物有所值了。老谭呀,你说呢?”

    谭主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唐董事长在美国这段时间,对国内的情况还是非常了解的。谭主任现在急于想弄清楚黄晓军是不是真的如同外界传闻的那样,已经山穷水尽了。从宁海的项目完成到盛京项目的启动,“新维多”实际上一直是在赢利,而且据他所知,黄晓军几乎还没有一次正正经经的大笔资金投入。就连耿迪也没有摸清黄晓军到底是真穷还是在装蒜。给豆豆开影视公司,黄晓军前后给了一百多万;拿到盛京的项目以后,通过耿迪付了三百多万;据耿迪统计,张河林退出以后,黄晓军后期陆续投入到宁海的资金实际上不到一千万……这次的抚恤金,黄晓军连眼皮也没眨一下,就拿出了一百万……怎么看,黄晓军也不应该是个“穷人”,“新维多”也不是个皮包骨头的瘦公司。黄晓军一方面哭着喊着说穷叫苦,另一方面花起钱来却又毫不在乎。作为一个房地产开发商,最忌讳的就是怕人说自己没钱。吹天灯说大话打肿脸充胖子,处处显富露贵,生怕别人说自己穷。没钱的尚且如此,更别说那些真有几个钱的了。

    “谭主任,你在想什么呢?”唐董事长对谭主任的沉默有些不满。

    “我在想这个黄晓军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谭主任随口应道。

    “是啊,”唐董事长点点头,接着问,“案子有进展吗?”

    “目前暂时还没有太大的突破。最近上面抓得比较紧,有些事情不像以前那么好办了。我担心时间一长,黄晓军一旦得到银行的贷款,问题可能变得更复杂。”谭主任有些沉不住气了。

    “这两天我准备去见见几个有关领导,礼节性的拜访一下,不涉及任何具体事情。你看怎么给安排安排?”唐董事长把身体往后靠了靠,用手指轻轻捋捋脑门顶上非常稀疏的毛发,叹了一口气,说,“没想到这个黄晓军这么难对付!”

    这天一大早,戒毒所的院长给耿迪打来电话,张河林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他本人也提出希望出院疗养。根据院长在电话里告诉耿迪的,张河林现在的心态和精神面貌同几个月前入院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现在开始潜心研究中国的佛学,大有超凡脱俗的决心。耿迪和黄晓军商量以后,决定还是让何伟出面去戒毒所秘密把张河林接出来,找个僻静的地方先安顿下来再说,并由公司出面替他雇佣一个生活保姆。这件事对外暂时严格保密。关键是要让何伟连他姐夫都得瞒住。

    接到耿迪的电话,何伟当天下午就赶到了盛京。耿迪当面向何伟交代了各种注意事项,并提醒他尤其要对他姐夫保密。将来万一有什么变化,也不至于牵连姐夫。何伟说他当然懂得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耿迪通过佛教协会的朋友,为张河林在河北一个偏远的地区找到了一处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如果真像院长说的那样,张河林就可以从此脱离凡间世俗,安心修成正果了。何伟歪脖晃脑地连连称奇,说什么也想像不到张河林居然还能成了和尚。于是他调侃说自己将来没准也能成了太监,只可惜到时候没皇上让他伺候。何伟顺带提到他姐夫想找个机会来盛京拜见一下有关领导,希望迪哥能给牵线搭桥什么的。耿迪一口答应了下来。那当然,何伟是个明白人。盛京的大官儿多了,就算你费尽心思、削尖了脑袋能见上一面,你又能怎样?

    安顿好何伟以后,耿迪又赶到约定的地点(唐董事长的美式办公室),拜见唐董事长和谭主任。这一次没有其他人在场,唐董事长也就免去了虚情假意的客套。唐先是强调这次回美国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给耿迪解决签证的问题,事情办得也很顺利。耿迪来以前,他已经和谭主任谈了很多,根据目前的情况分析,大家应该有充分的思想准备。黄晓军曾经参与过黑子贩毒集团,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关键是现在的调查和取证遇到了一些阻力。另外黄晓军有没有过对政府官员腐蚀、行贿的行为呢?为什么现在有人给银行施加压力,急于要帮着黄晓军解决贷款呢?还有黄晓军经营这么些年,难道就没有过偷税漏税的违法行为吗?

    唐董事长显然对这一段时间的工作几乎没有任何进展,感到很不满意。他一再指出,耿迪是战斗在敌人心脏的地下尖兵,为什么就没能够拿到一点有力的证据呢?同邱建的斗争当然是必要的,但不能顾此失彼,尤其是不能忽略了抓主要矛盾……谭主任再一次问到了有关“新维多”现在财务的真实状况。耿迪分析认为,黄晓军之所以辞去董事长职务,表面上是利用这次工地伤亡事故哗众取宠,做表演,但实际上是因为银行贷款到不了位,压力一天比一天大,他没办法。暂时回避,有利于他私下活动筹集资金,尽快解决资金周转的问题。如果再往下拖,包袱会越背越重,等到积重难返的时候,“新维多”的损失可就大了。所以黄晓军眼下正拼命想辙呢,眼下公司的日常工作他几乎一点也不过问……

    耿迪的分析和介绍,多少给了唐董事长和谭主任一点心理上的安慰。唐董事长透露,他已经派人对黄晓军进行全天的跟踪调查,并要耿迪积极配合,随时通报黄晓军的意外行踪,尤其是和政府官员来往的情况。派人跟踪监视黄晓军,也许也包括耿迪自己,是耿迪和黄晓军早就料到的。反过来,唐董事长和谭主任却是万万没有想到黄晓军利用从俄罗斯弄回来的前苏联“克格勃”淘汰的那些五花八门的间谍仪器给他们挖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只要黄晓军愿意,他们现在的谈话内容就能一字不拉的全部传到黄晓军的耳朵里。就连谭主任前两天中午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双人大床上跟豆豆云雨一番过后,又对现在官场黑幕发表的一大堆抨击,也都让黄晓军窃听并留下了录音证据。黄晓军现在手上掌握的关于谭主任的任何一份材料,都足以让老谭最起码落个被“双开”的下场。随着时间的推移,谭主任周围越来越多的人,把自己的把柄通过谭主任交到了黄晓军的手里。用黄晓军的话讲,这帮贪官污吏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背景下,选择了错误的对象,挑起了一场错误的“战争”。现在看来,黄晓军完全可以控制局势的发展,随时以胜利者的姿态,结束这场游戏。但黄晓军觉得这样还不够完美,他要的是一劳永逸的彻底的胜利。

    唐董事长站起来,眼里透着阴狠的凶光:“这件事不能再拖了。银行的贷款绝对不能落到黄晓军的手里。老谭,再想办法让万行长拖一拖,他们不是刚换了法人代表吗?就利用这个借口,一定要他顶住压力。你告诉老万,就说我说的,事成之后绝对不会亏待他;还有,耿迪,你要设法把张河林的股份拿过来,那人还在戒毒所吧?”耿迪点点头。心里却是有点发虚,他不知道这位爷又想到什么了。“那好,”唐董事长接着说,“你要想尽一切办法逼他把股份让出来,必要的时候做点手脚嘛。一个吸毒的人早晚是个死,股份对他有什么用?费用问题你不用考虑。让他……”耿迪急忙插问一句:“大哥,您的意思?”“我的意思就是让他永远待在那里面。还有,老谭,你要尽快搞清楚,检察院到底有没有人在暗中捣乱,为什么这么简单一个案子至今也没个说法?还有那个仝局长,肯定不是他妈的好东西。他手上那块儿‘劳力士’是怎么来的?老谭,你找找间副局长他们,把我的意见跟他们转达一下。顺便告诉他们,坐享其成的事从来就没有,到时候也别跟我这儿哭穷。我就不信凭我唐建国收拾不了这几个小丑!”

    局党委会刚开始不久,仝局长的秘书进来,走到仝局长的跟前,趴在他的耳朵里轻轻嘀咕了几句。仝局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不易被人察觉的冷笑,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秘书离开以后,仝局长对大家说:“这样吧,大家先随便议一议,”他抬起手腕,看看那只金光灿烂的“劳力士”,“咱们的老局长在办公室等我,我大概半个小时就回来。会议还是暂时由汪副局长主持吧。老汪,你先跟大家讲讲?”

    汪副局长点点头,脸上也有一丝得意的笑容。“没关系,您把事处理完再说吧。我们先聊着。”

    仝局长进到自己的办公室,见老局长,也是他现在的顶头上司和两个表情冷漠的陌生人正在低声谈论着什么。

    “哟,老领导,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仝局长疾步迎上前去,紧握着老领导的手,上下打量,“哎呀,您比离开局里的时候老多了。啧,身体要紧呀……”

    老领导似乎没有闲情逸致跟他寒暄扯淡,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尴尬为难。“介绍一下吧,这二位是反贪局的同志。今天来是要跟你了解一个情况。老仝啊,咱们都是共产党员,对党应该忠诚坦荡,啊,这个,这个你们先谈,我出去走走。”

    老领导离开以后,仝局长回到了自己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稳稳坐下,严肃认真地发话了:“请问,二位想了解什么?”

    “是这样,最近我们接到了一封对您的举报信。根据上级指示,也是本着我们党实事求是和爱护干部的一贯原则,有个问题想跟你澄清一下。我们希望仝局长能够配合我们的工作。”来人中岁数较大的一位不冷不热地说道。

    这种进退有余的语气和做派是仝局长非常熟悉的。在他多年的政治生涯中,这也是他曾经用起来得心应手、游刃有余的一招。

    “没有问题,”仝局长既坦然自若,又面带符合常理的疑虑,“没关系,有什么你们尽管问就是了。”

    “是这样,有人举报你在帮助一家企业争取银行贷款的过程中,私自收受贵重物品和钱财。我们想听听你的解释。”

    “举报我?帮人贷款?收受钱财?”仝局长完全做一头雾水状,“这、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是胡闹!”仝局长有些愤怒了。

    “您先别激动,再好好想想。”反贪局的人不紧不慢。

    “要我想什么?根本就没有的事儿,靠想就能想出来?处在我的位置上,为企业排忧解难,帮助企业的发展,合法合理地争取银行贷款的支持是党和人民赋予我的权利和义务!”仝局长站起来,抬手一指窗外,铿锵有力、义正词严地指出:“有的人利用手里掌握信贷的权力,中饱私囊,坑害国家,为了自己的蝇头小利,不惜牺牲国家和人民的大利,造成国家银行放贷以后大量的死帐呆帐。而对于从事正当经营、真正有希望的企业,由于他们自己拿不到好处,就肆意刁难、百般阻挠,眼看着这些企业苦苦挣扎、步履维艰,有的甚至破产倒闭……你们说,啊?……算了,不说这些了。是,经常有些企业为了感谢我们的支持,也有过一些不太合适的行为,但只要是我知道的,都按局党委和纪委的有关决议做了妥善的处理。好啦,不说了。我听你们说吧,你们也不用启发我,说些什么‘坦白从宽’之类的话。只要你们有证据,是我违犯了党纪国法,我甘愿接受一切惩罚!”

    仝局长的态度并没有让反贪局的来人感到意外或者窘迫,其中一位平静地说:“是这样,老仝呀,你也是干过纪检工作的老同志。我们今天之所以采取这种方式跟你谈话,说明了两个问题。一,说明了组织上对你的信任;二,也是一个机会,如果只是因为一时糊涂,改正了还是好同志。所以,我们还是希望你冷静地再好好想想。你看呢?”

    仝局长完全陷入无可奈何的境地。他一屁股坐下来,仰天长叹,说:“那你们看着办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好吧,”反贪局的其中一位,站起来,走到仝局长的办公桌前,双手扶着桌沿,意味深长地问一句,“仝局长,请问现在几点了?”

    仝局长抬起左手,看了看,冷冷地说:“差五分十点!”“仝局长,您的手表不错呀!”反贪局官员的眼光直视着他。

    “哼,”仝局长下意识把手臂放到了下面,底气不足地说一句,“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另一位反贪局的官员也来到办公桌前,严肃地对他说:“请你解释一下,这块价值十几万元人民币的‘劳力士’金表的来历,可以吗?”

    仝局长猛地抬头,用一种非常惊讶的神情看看反贪局的人,又不由自主地看看自己手腕上的表,脸色赤红,结结巴巴地反问:“你、你说、说什么?十、十几万?这、这、这不可能!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嘛!”

    反贪局的官员遗憾地摇摇头,又点点头,说:“老仝呀,你自己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机会!”说着,这位官员伸出手,示意仝局长把表摘下来交给他。

    仝局长毫不犹豫地把表交给了他。官员接过表,拿在手里掂了掂,又递给身边的同事,然后转脸又注视着仝局长。奇怪的是,仝局长脸上除了有点尴尬和羞愧并不见丝毫的畏惧、心虚和恐慌。这和那些一旦事情败露便汗流满面、浑身瘫软的贪官们相比,要么是此人的心理素质极强,属于见了棺材也没泪的滚刀肉;要么就是这件事可能有什么蹊跷,中间出了问题……

    “如果你们要是因为这只表来的,那好,我现在什么也不说。我给你们一个电话,我女儿的,你们可以去问问她,问问她怎么才花了八百块钱,就给她老爹弄回来一个值十几万的玩意儿!”仝局长竟是激动得浑身哆嗦,嘴唇发乌。

    “什么,假表?从某市洋货市场买的?”唐董事长接到谭主任从办公室打来的电话。谭主任告诉他,反贪局收到举报信后,找仝局长进行了突击谈话。结果发现举报信所举报的内容几乎都是些不实之词。反贪局根据仝提供的情况,证实其手上戴的那只“劳力士”,是他女儿用暑假打工挣得的八百块钱,在某市洋货市场为他买的生日礼物。由于仝局长在跟反贪局谈话时涉及到银行的一些问题,现在万行长的日子已经很不好过了。

    唐董事长放下电话以后,泄气地坐在椅子上,来回地转动着身躯。他的心情非常沮丧,这么一件小事怎么会办得如此狼狈,打草惊蛇不说,还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报复。这个姓仝的王八蛋居然戴个假表,简直让人不可思议。堂堂政府官员,为了虚荣竟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丑事,这不是个天大的笑话吗?这种事要是发生在美国,肯定会引起一片哗然,可是在国内,这反倒成了廉洁奉公的美谈了。这算他妈的怎么回事儿?!他对那个提供情况的汪副局长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傻×,就这操行还想当一把手?共产党现在怎么弄了这么一帮饭桶干活?形式变得越来越不妙了,动用了那么多的关系,费了那么大的心血,居然没有伤到黄晓军的一根毫毛。问题究竟出在哪儿了?谭主任整日碌碌无为地上蹿下跳,一件像样的正经事也没办成。还有那个耿迪,这小子是个外表诚实,内心奸诈的小滑头。“新维多”在他名下的股份实际上完全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至今为止没有任何证据和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可以说明这些股份跟老谭,或者“香港万业长江投资集团”有丝毫关系。不行,得赶紧先把这个问题解决好。想到这里,唐董事长又拨通了谭主任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半天却没人接听。再拨手机,对方又不在服务区。妈的,肯定又跟那个影视公司的小婊子一起鬼混呢。这件事还是前几天,别人偷偷告诉他的。据说那个女人是耿迪女朋友的同学。毫无疑问,肯定又是耿迪别有用心的花招。这个老谭呀,早晚要毁在他那个不老实的xx巴上!万般无奈的唐董事长站起来,转过身,冲那只展翅的木刻大鹰一巴掌拍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