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胜利者,李维正并没有因为朝鲜王国的退却便止于边界,事实上,在李成桂败退后,李维正曾率领明军深入朝鲜境内,他们摧毁了朝鲜所有的船只和码头,严禁李成桂的朝鲜军民出海,这其实也是朱元璋的意思,将朝鲜压制在陆地上。北边有铁岭卫防御,四周是茫茫大海。使朝鲜就仿佛蹲于牢笼之中,不准他们再有非分之想。
但辽东水师却在朝鲜半岛的西面海州建立了一个百户所,有一个军用码头和十几艘军船,负责监视朝鲜都城开京的一举一动,只要朝鲜有任何轻举妄动,辽东的大军就会从海路大举扑来。
这样一来,明军实际上在朝鲜半岛就有了两个出海口,一个是东面的安边港,一个是西面的海州港,东西呼应,李维正将建立兵工厂的任务交给他在铁岭卫的心腹后,便直接横穿朝鲜半岛,从海州港乘船返回了金州。
当他的船只抵达旅顺港时,已经是洪武二十六年的正月初五了,大明举国上下都沉浸在新年的快乐之中。辽东半岛也不例外,尤其数万户新移民辽东的百姓更是以一种异乎寻常的隆重来纪念他们新生活的开始。到处是爆竹声声,家家户户都贴了门符,张灯结彩,孩子大人都穿了新衣,脸上带着笑容。
随着移民的渐渐落户,辽东的社会结构也开始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个个汉人村落拔地而起,一个个小城市也随着汉人的聚居而悄然出现。原本以军户为主的辽东汉人发生了结构上的变化,为适应这种变化,县一级的官吏出现了,大批知县、县丞、主簿从全国各地被派到辽东,这些官员主要由朝廷吏部从举人中选拔,暂时隶属辽东都司管辖。这些文官的主要任务还是辅助军队对辽东的控制,属于一种半军半民的特殊的军政一体制度。
同样,自从李维正任辽东总兵以后,辽东军权已完全掌握在位于金山卫的总兵府内,而辽东都司作为军队最高指挥机构的作用也渐渐淡化了。它开始偏向于政务,如对军户、商旅、治安、学校等等方面的管辖。尤其十万民户迁移到辽东后。这种政务的倾向也就更加明显了,辽东都司在军队上的权限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它其实就是挂着都司名的布政使司。
这就是李维正出任辽东总兵兼辽东都指挥同知的原因,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其实这就是姚广孝点透了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李维正是皇太孙朱允炆的人,朱元璋是绝对不可能给他这么大的权力。
李维正在中午时回到了自己家,他在半个月前便得到了两个妻子同时出现怀孕征兆的消息,紫童和苏童都是十月初来辽东,恰巧那段时间也是他房事最勤的时刻,基本上夜夜都有房事,两个妻子应该就是那时受了身孕。
李维正不能及时赶回家有种种理由。比如研制成功了燧发枪,比如他想制造新式火炮,再比如男人要重于事业等等等等,但无论如何,作为一个丈夫,在得到妻子怀孕的消息半月后才迟迟回到家中,而且也未能和家人共度除夕之夜,这样的丈夫和父亲是不合格的,李维正也为此心怀内疚。
他刚走进门,早已事先得到消息的妻子们都一起迎了出来,跑在最前面的是他的两个宝贝女儿,今年她们已经整整三岁了,都长得粉雕玉琢,相貌几乎是一模一样。
“爹爹回来了!”两个女儿像小鸟一样张开了翅膀,李维正心花怒放,一手一个将她们抱了起来,心疼地在她们脸上各亲一下,笑道:“两个小家伙,想爹爹吗?”
“想!”妹妹重重地点了点头,指着姐姐道:“姐姐说她想要爹爹的礼物。”
“你这个小坏蛋,是自己想要礼物吧!”李维正笑着把她们放下来。从怀中取出两只玉锁,给她们挂在脖子上道:“这是爹爹给你们的生日礼物。”
“谢谢爹爹!”两个小家伙亲了父亲一下,欢喜地拿着玉佩跑到母亲那里炫耀去了。
紫童、苏童、瑶姬以及倩倩都一起迎了出来,虽然李维正没有能够赶回来和她们共度新年,但她们没有半点埋怨,她们知道李维正是有更重要的事情,他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被贬为庶人无所事事的李大郎了,他已是大明的一方诸侯,作为妻子,她们不能拖丈夫的后腿。
“大郎,有没有我们的礼物?”紫童上前笑道。
“都有,大家都有份。”
李维正回头一招手,两名亲兵抬进了一只箱子,他指着箱子笑道:“我给大家买的东西都在箱子里。东西很多,家里人人都有份,大家喜欢什么自己挑。”
倩倩连忙上前打开箱子,只见里面琳琅满目,吃的、用的、穿的、戴的,甚至连高丽人参也买了五六根,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哥,你这是把市场搬到咱们家了吧!”
李维正老脸有些发热,倩倩说的一点也没有错,他快离开海州时才想起要给家人带点礼物,但没有时间了,他便跑到附近的一个市场,把市场上的小东西几乎每样都买了几件。反正会有她们中意的。
“这个…”李维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所以就每样买了几件,所以让你们挑。”
苏童也走了过来,她看了看礼物笑道:“其实不在乎大郎买什么,关键是大郎有这份心就行了,大姐、瑶姬姐,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
瑶姬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但紫童却没有附合,她摇摇头笑道:“就你会说话,要我说就是有心也不行,买的礼物不满意,我就不饶他,谁叫他过年也不回来。”
“大姐!”苏童有些埋怨地看着姐姐,上午她们几个还说好了,丈夫回来大家一起开开心心,这才过了多久,大姐怎么就忘了。
“我只是开个玩笑。”紫童向妹妹眨了眨眼,笑着上前挽着丈夫的胳膊道:“快进屋去吧!咱们几个站在门口唠唠叨叨做什么。”
李维正见大家并没有生他的气。他一颗心放下,蹲下来将两个女儿一手抱一个,便和妻女们一起进屋了。
走进大堂,李维正把东西都摆在一张大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连同两个小家伙,大家都兴致勃勃地挑选起自己喜欢的东西,这是令人愉快的时刻,他买来的东西家里人都很喜欢。
这时,紫童慢慢走到丈夫身边,悄悄对他道:“今晚你要好好陪一下瑶姬,我和苏童怀孕,我看得出她心中很难过。”
李维正看了看瑶姬,瑶姬正在帮倩倩对着铜镜试戴一串水晶项链,他点了点头,他知道瑶姬在这个家里总有一点点自卑,总是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别人,不仅是因为她嫁过人,而且是一个日本女人,更重要是她没有孩子,正如她从前告诉过自己,她不能生育,对一个女人,如果没有孩子的话,这个女人几乎就没有什么地位了,尽管自己不在乎,可是她自己却很在意,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他心中升起一丝怜惜,今晚他要好好地安慰瑶姬,她有没有孩子,自己都会一样地待她。想到孩子,李维正忽然想起了最要紧的事,他连忙回过头向紫童和苏童的肚子望去,紫童身材很高,肚子还不怎么看的出,但苏童身材娇小,小腹已经有一点点微微隆起了,看样子,应该是苏童怀孕得早一点。
“你们是什么先兆?我是说知道自己怀孕。”李维正悄悄问道。
“其实很简单,我上个月的红事没来,妹妹也是,而且这几天她反应的异常厉害,总是干呕,我估计她会生个男孩子。”
“你呢,想要男孩还是女孩?”李维正又笑着问他道。
紫童脸一红,小声地说道:“我已经有这两个宝贝女儿了,我也想生个儿子。”
这时苏童也挑了一串珍珠项链给自己戴上,她走过来对李维正笑道:“大郎,你帮我看看这串项链适不适合我?”
李维正打量了一下,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在最底下翻找什么。一边找一边自言自语道:“我记得买了的,在哪里去了?”
“大郎,你是不是找那个。”紫童指旁边另一串黑珍珠项链道。
“就是它了。”李维正拾起项链,给苏童换了,他上下打量一下笑道:“你的皮肤白,带这串项链更显得光彩夺目。”
苏童听见丈夫夸奖,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抚摸着项链,紫童也找到了一对她喜欢的玛瑙手镯,带在手腕上,李维正见大家都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他拍了拍手大声道:“大家都听我说。”
几个女人都停下来看着她,只有两个小家伙只管低头翻找东西,李维正一手搂着苏童的肩膀,一手搂着紫童的腰,对大家笑道:“我是回来晚了一点,但新年图的是喜庆。不在乎具体日子,所以今天晚上就是我们家的大年初一,全家张灯结彩。我要给所有的人发红包,我们大家一起痛饮一场,不醉不休。”
…
就在李维正和全家重新过新年的同一时刻,大明皇宫内,朱元璋却似乎没有受到新年的影响,对他来说,每一天都是一样,每一天他都几乎在考虑同样的事情:如果把朱家天下千秋万代地传下去,虽然智者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但这句话显然对朱元璋不合适,他从即位那天起就殚精竭虑为儿孙考虑了,他要定下一种万全的制度,只要儿孙们按照他制定的规矩去做,大明江山就能固若金汤,延续万年。
为了让他的子孙皇帝永握大权。他在洪武十二年发动了“胡惟庸案”以诛杀数万人的代价废除了相国。将皇权推到了至高无上的位子;为了防止下级官吏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导致大明的陈胜吴广出现。从而从根基上动摇大明江山。他对官吏实行了最严酷的苛法,洪武中更是借用了郭恒案和空印案,以血淋淋的杀戮来警告天下官员,为官贪渎者死;现在他的三步保护大明江山的棋,已经可以落子了,他的儿子们皆已能独挡一面,天下江山已经被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诛杀蓝玉等人的时机已经成熟了,完成这件事,他历时二十几年的天下布局也就将终告结束。
朱元璋正在御案前仔细考虑如何制造这次大案,他定下这次大案的时间就在四月时诸王会演后,诸王演兵是一件大事,蓝玉、冯胜、傅友仁、王弼、朱寿、何伯等一干在外领兵的大将便可乘这次机会召回,名义上观摩诸王练兵,以长辈和老将的身份指点他们的不足,眼下蓝玉正在贵州屯田,冯胜和傅友仁都在陕西,可用明升的办法诏他们入宫。
其实按照朱元璋的原计划,最好是逐一铲除这些军中重臣,以免天下人非议,但朱元璋却忽然改变主意了,他在这一两个月连续吐血晕厥。胸部疼痛难忍,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大限将至,没有多少时日了,而皇太孙柔弱仁厚,自己若去,他是绝对不会继续诛杀这些重臣,反而会任用有加,所以朱元璋改变了机会,他决定不再逐一诛杀了,而是一网打尽。
为此他已经落下了两步棋,一步棋封蓝玉为太子太傅,封冯胜和傅友仁为太子太师,再派他们出去委以重任,其目的是以慢其心;而二步棋则是命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抽调锦衣卫精干,按照他的名单前去秘密调查这些人谋反的证据和口实。
现在他已经得到了密报,蓝玉在得知自己仅为太傅而不得太师时,大有怨言,并告之幕僚“他已怀疑我了”若无贰臣之心,他怎会出此言;而傅友仁索要千亩良田,本想学秦王翦父子驱利避祸,但他画虎不成反类犬,他的两个儿子私劝父亲挟军以自保,其心昭然;再一个是冯胜,有人告发他在稻场下修建密室,私藏兵器,虽没有直接证据,但“莫须有”三个字已可安在他身上了,其余王弼、朱寿、何伯、叶升之流,则和蓝玉交往甚密,可视为同党处置。
朱元璋一步步地计算着,他已经列了一份完整的名单,并且在不断地增加中,他梳理了一遍漏网之鱼。最后提起笔,蘸了一点墨在名单中又添上了两个名字:常升、李维正。
常升拥有军中威望,但更重要是他会成为外戚,从而留下外戚专权的隐患,而李维正已成为了一方诸侯,他将来会有失控的可能。
这时,朱元璋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放下笔走到门口,向正在隔壁的藏书室阅读奏折的朱允炆望去,朱允炆正伏案勤奋的学习,朱元璋看着他削瘦的双肩,不觉暗暗叹了口气。
他背着手回来,坐在御案前又凝神想了一会儿,终于提起笔将“李维正”三个字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