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一辆马车停在车门,上面下来一个管家模样~手中拿一个长条形的大盒子,他也不用禀报,便快步走进了侧门,百步外的另一辆马车上,一名锦衣卫校尉凝视着他的背影,记下了此人进府的经过和时间
中年人快步走到中堂,赵无忌却迎了上来,问道:“可拿到信了?”
中年人举着长盒子道:“拿到一柄刀,他说消息就在刀柄里。”
赵无忌接过刀,转身进了秦王的书房,书房里秦王朱正伏案写着什么,见赵无忌进来,便放下笔问道:“怎么样,有消息吗?”
赵无忌从盒子里取出那柄日本刀,递给了朱“说信在刀柄里。”
朱接过刀,他在刀柄上摸索了一下,竟慢慢将刀柄拧了下来,刀柄是个中空铁管,从里面倒出了一卷信纸,他将信纸展开,看了一遍便冷笑道:“有什么事直接写在信中就是了,偏偏还要和我见面详谈,真弄不懂这些日本人是怎么想的,洋洋洒洒一页纸全是废话,我过几天就要回西安了,现在不说,等约谈了话我也该走了,又能替他们做什么?”
前几天朱得到消息,日本南朝使团要进京,有要事和他商量,并约好到时候有个卖刀人会有消息给他,朱一直担心他的几船银子出意外,听说昨晚日本南北朝使团同时到了,今天一早便派人去打听消息,果然从一个卖刀人手中得到了消息。
朱将信递给了赵无忌道:“我是没有时间接见什么南朝使团,不用说我也能猜到,无非是想让我支持他们对抗北朝,且不说我无能无力,就算有能力也不能妄动,这种事若被皇上知道了肯定又惹一屁股骚,你去替我见见他们吧!探探他们口风,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小一点的,我能办到的要求,那样或许我还能帮忙,不过”
说到‘不过’二字,秦王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不过我那几船白银迟迟未到,我怀就是他们在搞鬼,你替我警告他们,若以后再敢使花样,我就改和北朝贸易,其中的后果他们自己掂量吧!”
正如秦王朱地猜想。日本南朝使团找他。正是希望由他出面替南朝使团在朱元璋面前进言。让大明支持南朝。给予援助。抵御北朝咄咄逼人地进攻。
南朝主使菊池武是奈良菊池世家地重要人物。也是南朝地著名大将。他今年五十岁。身材黑胖粗壮。头已经半秃。只在头顶边缘稀稀疏疏地长了一圈头发。这次出使大明是南朝强硬派良成亲王地孤注一掷。如果能得到大明地武器和粮食支持。再加上良成亲王从高丽招募地一万雇佣兵。说不定就能逆转形势。击败足利义满地军队。从而保住日本地皇室血统。
房间里被简单布置成了日本式风格。床和桌椅都搬走了。地上铺了榻榻米草席。矮桌。坐垫。还有香炉焚香。这些其实都是汉唐地风格。以跪坐为尊地体现。顽固地日本人一直将它们保留至今。
菊池武坐在一杯茶前静静地凝思着眼前地局势。出发前制定地计划因北朝使团地到来而被破坏了。情况已经有了新变化。也就不能墨守成规按照原来地计划来实行了。要获得明朝地支持。首先就得断掉明朝与北朝地联系。
可是从大明朝似乎更加尊重北朝来看。想完成这次任务。实在有些不容乐观了。菊池武得到消息。大明皇帝接见北朝使臣地时间是后天上午。而接见自己地日程还根本没有订下来。就算有。至少也在五天后了。
不过。和北朝不同地是。菊池武手中还有一张牌。就是大明皇帝地次子秦王朱。他与良成亲王有着密切地利益纽带。所以在他临走前良成亲王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他。让他可以利用秦王地关系在大明打开局面。这是菊池武唯一地希望了。他希望能尽快从秦王那里得到令人振奋地消息。
这时,有人在外面敲门,打断了菊池武地沉思,他低声道:“进来吧!”
门开了,进来了两人,一男一女,正是菊池兄妹,菊池秀二和菊池风雅是菊池武大哥的一对儿女,二十年前大哥因病去世,两个孩子的母亲都分别改嫁,这对兄妹便成了孤儿,菊池武便将他们送到特殊的地方,菊池秀二被送去伊贺谷学习刀术,苦学二十年,成为伊贺谷冷刀流的继承者,而菊池风雅则送到四国近藤世家学习经商,近藤世家名义上是大商巨贾,但实际上他们却是活跃在日本、高丽和大明之间的大走私商,与骚扰大明沿海的倭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兄妹二人在五年前同时返回了菊池家,成为了菊池武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菊池武见他们进来,便笑道:“我正要去找你们来商议呢!你们就来了。”
菊池秀二眉清目秀,声音很细柔,不明底细的人会以为他是一个女性化倾向的腼腆男孩,可当发现他其实是一头恶魔时,却往往已经晚了,他与人动手从不留活口,无论老人还是孩子,他都是一刀杀死,干净利落,当然,从他手上逃生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击败他。
他坐下后便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了菊池武“二叔,我已经卖出去第二把刀,这是夹在钱里的纸条。”
菊池武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话和一幅地图,他不懂汉语,便笑了笑把纸条递给了菊池风雅,菊池风雅已经喝了整整两壶酒,略有醉意,她瞥了一眼纸条便道:“留纸条的人让你今天晚上到南方酒楼三楼会面,希望你换一身汉装,不要太招摇。”
菊池武点点头,又见她满嘴酒气,有些不满地道:“你要喝酒晚上喝也就罢了,怎么白天也喝起来了,误了事怎么办?”
“二叔放心,我自有分寸,清醒得很。”
菊池武暗暗叹了口气,他这个侄女十分聪明能干,既能在幕后策划谋略,又能独挡一面,率大船出海,可自从五年前她的男人被明军在大明沿海杀死后,她便沉溺于酒中,放荡形骸,让家族对她颇为不满,这次带她来大明,一方面固然是她有能力,精通汉语,其次也是因为她勾引吉川家族的继承人,破坏了吉川家族和三越家族的联姻,引发吉川家族地震怒,只有带她出来躲避了。
“那你说说看,你那边有什么消息?”
菊池风雅回来后,她一直便将自己关在屋中喝酒,面晤李维正之事她还没有汇报,菊池风雅见二叔问她,她肆无忌惮打了一个酒嗝便笑道:“我刚才和监视我们的锦衣卫首领搭上话了,据他说锦衣卫是奉命保护我们,而并非监视。呵呵!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高大英武,我很喜欢。”
‘奉命保护?’菊池武眉头一皱,确实有这个可能,自己使团所来的目地单纯,也未触犯大明律例,没有必要来监视,当然,保护的另一面也是一种监视。
这时,旁边一直不吭声的菊池秀二忽然问道:“这个锦衣卫首领姓什么,多大年纪?”
菊池风雅一阵尖笑,指着秀二道:“听我夸奖别人你心里就不舒服了吗?我告诉你,他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高大有力,可比你这个不男不女地假小子年轻多了,也强壮得多。”
菊池秀二的眼睛陡然眯了起来,手捏紧了刀柄,冷冷道:“他再有力能抵我一刀吗?男人不是看外面怎么样,应该看他杀人时怎么样。”
菊池风雅也冷笑一声道:“人家可是锦衣卫千户,杀人不会比你少。”
菊池秀二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她,站起身对菊池武傲然道:“二叔晚上要去会见秦王的人,可走后门,我在前门摆个摊子挑战锦衣卫,吸引他们地注意力。”
夜幕初降时,雁归客栈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件有趣而又令人恐怖的事,一个日本浪人摆下摊子,以五百两银子做赌注,‘单挑锦衣卫,’他在墙上挂了一块条幅,就是这五个字,他本人则象一口钟,盘膝坐在地上,闭目养神,他的挑衅引来了大量的围观百姓,在附近监视他们的锦衣卫也得到了消息,但谁也不敢擅自代表锦衣卫出战,立刻有人去通告千户大人。
此时李维正刚要下朝回家,却临时得到了这个消息,他冷哼一声,立刻率领罗广才和一百余名锦衣卫弟兄赶去皮市街,皮市街雁归客栈门口地围观者已经渐渐散去了,但菊池秀二仍象只小黑鼠一样孤零零地坐在墙根下一动也不动,这个盘腿的姿势他已保持了近一个时辰没有变过。
随着大批锦衣卫校尉赶到,最后几个看热闹地百姓也吓得跑掉了,方圆百步内再无一个行人,李维正翻身下马,一名负责军官立刻上前禀报道:“禀报千户大人,此人在这里摆摊挑衅之时,我们发现一辆马车偷偷从后门走了,已经有弟兄去跟踪了。”
“做得好!”李维正点点头,又指着菊池秀二问道:“可有弟兄和他比试过?”
“没有,属下等执行公务时不敢愈规。”
李维正慢慢走了上前,在菊池秀二四步外停住了脚步,冷冷道:“你为何要挑战锦衣卫,是我们妨碍你们做什么事吗?”
菊池秀二的眼皮缓缓睁开了,黑暗中他地眼睛明亮如猫一般慑人心魄“你就是姓李的锦衣卫千户吗?”
他的汉语发音不太标准,加上声音很细,就仿佛声带还未发育完全,给人一种稚嫩地感觉,但配上他那种猫一般的眼睛,夜幕下却显得有几分诡异。
“我要跟你比刀!”他地目光落在李维正的战马上,上面挂着一口黑漆漆地刀,正是李维正在龙门所浴血奋战的宝刀,他的眼睛开始闪烁起奇异的光泽,他渴望能一刀将李维正劈死在眼前,只要是他妹妹赞扬过的男人,他都有杀之而后快的兴奋。
“你想跟我比刀?”李维正不屑地笑了一声道:“很抱歉,我是使刀之人,若比试刀技搏杀,恕不奉陪。”
“你是怕了吗?”菊池秀二不肯放过地问道。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李维正见他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便淡淡一笑道:“要和我比刀技也可以,但不应该是由你来,而应是由你们的正使菊池武来和我比,还轮不到你。”
菊池秀二的脸色蓦地胀得通红,他竟平地飞跃而起,迎风一刀向李维正劈去,眨眼便到李维正的眼前,他骤起发难,刀势迅疾如闪电,就在这时,一支箭‘嗖!’地射来,正射在他的刀面上,将刀震开了,刀刃发出嗡嗡的响声,这时,李维正已经闪到三步外,躲开了这一刀。
五十步外,骑在马上的罗广才轻蔑一笑,又抽出一支箭,拉弓似满月,对准菊池秀二的额头冷笑道:“你敢跟我比箭否?”
菊池秀二滴溜溜转了一个圈,外袍被甩掉了,头发披散,煞白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半跪在地上,一把妖刀横在额头前森然道:“那好,李千户的下属,有谁敢和我比刀,咱们一刀定生死。”
“千户,请让属下跟他比。”
不知何时,李维正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小个子锦衣卫校尉,他也身材不高,半张脸似乎着火烧过,被披散的头发遮住,另外半张脸却长得颇为清秀,只是在大檐帽的遮掩下看太不清楚。
这个面孔李维正从未见过,但听他的声音却似乎有点耳熟,他一时想不起来了,旁边锦衣卫校尉们忽然一声惊呼,李维正这才发现,这个小个子锦衣卫竟然是独臂,右臂全无,左手握着一把绣春刀,冷冷地盯着菊池秀二。
锦衣卫中不可能有残疾人,李维正回头向罗广才望去,他也茫然地摇了摇头,这时一名百户上前低声禀报道:“千户大人,我们出营时一共九十八人,现在变成了九十九人,正好多出了他,而且他手上的刀只是象竹春刀,其实并不是。”
李维正暗暗点了点头,便道:“好!我准你出战。”
独臂人慢慢举起了刀,身体蹲下,一股凌厉的杀气顿时从他身上沛然而生,菊池秀二脸色凝重,从独臂人一个简单的招式,他便知道自己今天遇到劲敌了。
他忽然一声轻喝,一刀斜劈而去,一道冷光从刀刃上闪过,比刚才偷袭李维正的那一刀更快更狠,在距离独臂人还有一尺时,刀突然加速了,寒光一点已到对方的咽喉,全然没有任何防御,这就是冷刀流的必杀技,就看谁的刀快,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独臂人也陡然发动了,众人只见黑影一闪,一声惨叫传来,两条人影分开,菊池秀二跪倒在地,歇斯底里吼叫,他的一只手却躺在一丈外,断手上还握着妖刀。
独臂人冷笑一声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饶尔一条狗命!”
说完,他向李维正一欠身“千户大人,属下交令。”他匆匆跑回队伍中,等罗广才催马赶来时,他已经不见了,一名校尉指着远处道:“他向那边跑了!”
李维正却没有动,他凝视着独臂人隐约的背影消失,就在刚才他猛地想起了这个声音,这个神秘的锦衣卫校尉,他已经知道是谁了,只是他不明白,此人怎么还会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