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梁与大青山之间谷地宽约十余里,不过其间也不,大小山包杂陈,沟谷交错。大军经行,需数股蜿蜒而进,不易展开。范长安便将预设战场选定在接近谷地南端出口的最窄处,再往南出了山地,便是一马平川了。
负责阻击作战的是侍卫亲军两个步兵师。由于正面较宽,不易封堵,范长安将火炮集中布设在谷底通道两边几座山包上,步兵则围绕这几个制高点展开,以周遭山头、隘路为要点,梯次构筑强固环形工事,以便逐次抗击。侍卫亲军配属两个骑兵团加上新编战车一师作为战略预备队,部署于步兵之后,随时准备投入逆袭、追击作战。
在谷底通道两侧,则是伏兵所在。大青山南坡山形陡峭险峻,因此只以少数步兵控制制高点;灰腾梁北坡相对平缓,范长安在此隐伏三个新编步兵师,一旦谷口打响,便发动侧击。
三月初九日,斥候发现大股鞑靼军南下,前锋已进入谷地。范长安令游骑扮作敌后袭扰与敌军遭遇前往诱敌。正德不解,万一打草惊蛇,岂不是前功尽弃。范长安解释,此次鞑子西援,也是颇多顾忌。如今敌军主力已进入谷地,地形于其不利。若是遭遇大敌,自然是要扭头撤逃,如今我游骑以敌后袭扰分队样貌接敌,敌军判断为我军散兵,反而是要加速行进,尽快通过免小队回撤后引来大军,给堵在山谷里,反而进退失据。看如今情形,鞑子果然中计。
虽说河套战况已经报到汗廷,但为免动摇军心尚未曾向下传达。在一般鞑子王庭直属精兵心目中,还是颇具自信。
跟着达延汗南北战这些年,什么大敌没经过,什么大战没打过。至于汉人,不是没有硬茬子,只是再硬的部队,野战时也讨不得什么便宜。发觉汉人大军布防,鞑靼前锋当即从行进状态转入攻击。
只是这首次冲击,招来的是劈头盖脸一顿痛击。正德亲眼见着,一发汾弹在鞑子密集的队列中炸响激起阵阵硝烟血雾。在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下,连明军的面都没见着,鞑子骑兵便迅速崩溃。被炮弹追着打的鞑子前锋甚至冲乱了中军阵脚。待沙场上硝烟散尽,原本空荡荡的平野上已是尸体交错坑密布。说来,除去火炮试射这是正德第一次目睹重炮齐发的震撼场景,那烟火***血肉横飞的场景,让正德瞠目结舌。“这就打赢了?”
“这不过第一。”范长安应道。“待会子鞑子必是要全力扑来。单凭火炮,虽能大量杀伤,却无法全数拦下。”
“咱们不是还有步军?”
“正面太宽,地形复杂以排面迎敌。故此臣以环形防卫区化解敌冲力,就如坚石破流一般。不过论如何,今日必有一场恶战、血战。”
出想象地炮火也大出鞑靼人意料之外气退出老远。过了好一阵子。正德遥遥望见一队人马来到军前上一处高坡。似在探看明军动静。正德赶忙招呼范长安:“那边大堆鞑子。想必是敌酋来查探虚实。指不定还是达延汗本人。赶紧用炮来轰他。”
范长安应道:“上所料不差。不过。敌尚在射程之外。火炮打不到。”
正德懊恼:一挥鞭子。只能是作罢。
只见那些鞑子探看了一阵。便扭头回去。过不多时。只听对面号角声、马蹄声大作。鞑子大军便如潮水一般。顺着缓坡谷地漫涌而来。一些高官模样地鞑子则策马登上高坡督战调度。喊杀声、马蹄声隔着老远传来。便已令人心悸。看这架势。鞑子一开始便倾注全力。打算一举突破了。
此时。明军阵地却是一片沉寂。只有成群辎重兵背扛弹葯送上战地。偶尔还有传令兵来回飞驰。
当鞑靼军再次冲入方才弹幕覆盖之地时。明军部署在高地上地数百门火炮猛然同时开火。肉眼可见。成群地炮弹带着嘶鸣扑入敌群。转眼间烟尘炸起。弹片横飞。将狂热冲锋地鞑靼骑兵一片片炸翻在地。不过。鞑靼军扩大冲击面之后。明军炮火也随之分散。虽然每汾弹地杀伤力不曾下降。但对敌军地压迫却随之降低。
冒着炮火,鞑子骑兵奋力推进。冲破重炮火力区,骑士们还来不及松口气,又遇虎蹲炮群的密集打击。虽然单汾弹杀伤力远不如重炮,但更加密集的炮弹同样造成惨烈的杀伤。
突破炮火封锁区,散乱的鞑靼骑兵也不重整队形,直接向安设火炮的各个山头扑去。顿时,明军各防区如被惊醒一般,原本只是火炮轰鸣,步兵纹丝不动,如今却是火力全开。对鞑靼骑兵来说,要命的不只是炽烈的火枪攒射,遍地的拒马、铁蒺藜、三角钉、陷坑同样令人他们举步维艰。要往纵深穿插,山头间一条条数丈宽的深沟就如锁链一般拦住去路。进退失据的鞑子前锋只能干挨打。一时间,各处明军阵前人仰马翻。
正德看着如此情形手舞足蹈,连叫:“打!打得好!狠狠打!”
莫说前方将士听不到,便是听到了,此刻也已无暇搭理。冲过炮火区的鞑靼兵不断增加,由于前锋未能一击得手,越来越多的鞑靼兵将拥堵在阵前,进退两难。一线明军不用瞄准,只管往人堆里拼命放枪打炮。只是鞑子越聚越多,****一片涌来一片,从明军阵位上看去,竟有无穷无尽之感。而在战场那一头,鞑靼将领却似无动于衷,号角连连旌旗狂舞,驱赶着一堆堆的鞑靼将士蜂拥向前。
惨重的伤亡激起了鞑靼将士的血性。经历了初始的不知所措之后靼兵士纷纷下马,搬除障碍,填平壕沟。之前明军挖壕取出的土直接挑上山加固工事,因此,此刻鞑靼军用于填壕的只能是刚刚阵亡弟兄的尸身了。
扫清障碍之后靼前锋将士高举弯刀,步行向各个山头发起冲击,后续人马则越过尸壕向明军阵中突
冲了没多远,新一轮的清障与屠戮再次上演。
正德又将目光移至最前线明军据守的各个山头。此时,各山头的攻防战已趋白热。无数的鞑靼骑士此时改做步兵,高举弯刀、旗帜,毫无队形地拥挤着奋力登山仰攻,喊杀声连身处数里之外的正德也听得一清二楚。山上的明军此时也杀红了眼,恶狠狠地咒骂着,以所能达到的速度向着涌来的人潮射击投弹。
虽说每进一步靼军都要付出成百伤亡,可狂烈的攻击浪潮仍然步步逼近山头明军防线。到了近百步距离上,鞑靼兵迫不及待地朝着明军开弓放箭。在满天而来的箭雨中,明军伤亡陡然出现。借着这一波箭雨掩护鞑靼军兵挥舞弯刀圆盾加快脚步,逐渐逼近明军战壕。
此时明军防线突然喷发出一道道巨型火舌,火炮平射打出的霰弹如铁扫帚一般,瞬间便在敌军人群中扫出大片的空当。中弹的鞑靼兵躺倒一地,无不是血肉模糊。一些重伤的将兵捂着头脸,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顺着山坡翻滚下去将后来者撞倒。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令仰攻的鞑靼兵士们不禁收住脚步,一阵纷乱后扭头就逃。血肉之躯毕竟难抗炮子尤其是威力如此之大声势如此之猛的平射炮。
只是退去没多,更多的鞑靼兵伴着密集的箭雨又冲了回来。只是面对着肉眼清晰可见的那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当面的鞑靼兵士忍不住腿脚发颤杀声也有些变调。不出所料,炮口火光闪过,又是大片的伤亡。战壕中的明军也跟着欢呼起来,喊着号子狂扔手榴弹。明军防线前数十步距离的土地已尽被血肉染红。
第二轮攻势被打退,明军兵个个手臂酸麻,喉咙嘶哑。不过,没人能歇着,喝几口水,赶紧救治伤员,搬运弹葯。鞑子绝不会善罢甘休。果然,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鞑靼军卷土重来。
这回冲在最头的,皆是盔插翎羽的百夫长‘夫长,一个个精赤着上身,撇了圆盾,手舞刀矛,高声嚎叫,踩着一地的血肉蜂拥而来。明军阵上再一次枪炮攒射。附近山头上未遭攻击的明军也以炮火支援。敢死冲锋的鞑靼将士不分前后,一片片地被击倒炸飞,尸体、伤兵不断顺着山坡滚落,可是后继的兵士随即拥上,转眼便将空当填满…
正德眼看着土黄色的海渐渐漫上最前方的那座山头,从各个方向逼近、突入明军战壕,急得跳脚,眼见得阵地失守在即,恨不能率亲卫冲上前去。“长安!那山头上将士们顶不住了,快快调兵去救啊——”
范头也不回,话语从紧咬的牙缝中钻出:“皇上,山头将士进驻时便以聊,此战将以身许国,与阵地共存亡。此战胜败,不在山头上,而在山头下。”
正德转过目,这才发觉,就在方才山头上下两军攻防酣战之际,无数鞑子骑兵已顺着山沟故底涌入明军阵地纵深。只是这些骑兵的境况丝毫不比冒死攻山的同伴好过多少。脚下无数的障碍陷阱,两侧是明军炽烈的火力拦射。一路上,低洼处皆是血积成河。
就在这时,然间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方才岌岌可危的山头明军阵地突然发生剧烈爆炸。两方将士的躯体和着山石、兵器飞上半空,四下抛溅。一根硕大的炮管直飞入山下鞑靼骑军群中,生生在人堆里扫出一条空巷来。冲击波的激荡下,半幅明军战旗在半空飘浮翻卷。
正德大张着嘴,愣愣地看着远处烟火升腾的场景,两行泪珠不觉扑簌而下。
又是一阵惊逃诏地的爆炸,又一座山头失守。至于散落在一些山包上的明军阵地,更是直接被鞑靼铁骑的洪流吞没。更多的明军山头阵地上也已打成一锅粥。虽然自身伤亡数十倍于明军,可是几处攻防战的得手,却是大大激励了鞑靼军。后续的骑兵成千上万地投入战场,指望杀开一条血路。明军阵中左冲右突的鞑靼将兵,对明军的火力似乎也没那么畏惧了。
范长安突然回头“皇上,鞑子主力全数压上来了。
请看,那一色白衣铁甲的便是鞑子可汗宿卫军。鞑子尚白,唯有可汗亲军可着白色戎服,打白色军旗。”
“哼,如挂孝一般,送死的货。”
“皇上,此刻鞑子正是士气最盛之时。不过,盛极则衰。鞑子将路清得差不离了,这会子给他来个狠的,将鞑子气焰压下去,这一战便可稳操胜券了。传令,战车一师出动,骑一团骑二团协同,投入中央战场。各步兵师投入预备队,沿两翼高地压迫。各阵地加强火力,适时投入反击作战。”
正德听罢大喜,忙叫住传令官,吩咐道:“总算是该着动用战车了。顺带传朕的话,狠狠地打!朕在此为战车师将士观战助威!”
战车队,是明军数年来重金打造的新式兵种。战车分轻重两种。重型车为四轮,马力牵引,车长一丈六,厢壁附铁甲,每辆载霰弹轻炮两门、虎蹲炮两门、三十六发神机火箭一部,配属炮兵十五名、乘骑步枪手十五名;轻型车两轮,可用挽马也可人力推行,车长九尺,以皮帐防护,配轻炮一门、神机箭一部,配炮兵五名,乘骑步枪手五名。
全师辖三个战车团,团以下四四编制,共编列重车一百零八辆,轻车三十六辆。另有师属重炮团一个,配重炮车三十六辆、重炮三十六门;轻装骑兵团一个,约两千轻骑兵;辎重团一个,运载车二百五十六辆及马若干。全师皆以驮马机动,攻如雷霆守若磐石,可说是目前明军火力最盛并可迅捷机动的师一级编制。明军上下对战车师可说是寄予厚望。如今范长安在战局关键点上放出这支撒手锏,也难怪正德要如此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