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子动了!”

 冯虞快步走进正德御书房,手中举着一张满是折痕的纸片。“汗廷调集各部兵马,延宕了许多时日。如今兵力多已抵达,达延汗与一干文武几番商议定下发兵大计,各部统领已回归本队,整顿部属,不日就要西进。不过,进兵线路如何,达延汗还未最后定下决心。此外,套内我军侦悉,鞑子三王子巴尔斯博罗所辖右翼三万户一部不顾黄河凌汛,冒险乘马洇渡黄河入套增援,兵力不详。不过,想来至少上万。”

 正德大喜,来到高悬在整面墙上的塞北舆图前,看着军咨司推拟的汗廷进军标示,问道:“河套战况,想来已是报到鞑子汗廷。达延汗还敢走阴山以南么?”

 冯虞也来到舆图前,抬手点指阴山所在,说道:“皇上请看,汗廷如今驻于察哈尔部,即宣府以北约五百里,宝石山东南麓牧场。大军由此往河套,正隔着阴山山脉,只能走南北两线。南线路近,可直抵东套。不过与我长城线大同镇相距不远,易与我军遭遇接战。若走北线,则须沿阴山北麓,一路向西,至狼山以西,与驻鄂尔多斯部之三子巴尔斯博罗会合,自西套来援。这条道有阴山隔阻,与我长城线又相距三四百里,只是路程要多出七八百里不止。皇上以为如何?”

 正德接道:“朕明白了。救兵如救火,之前咱们在河套打了鞑子个措手不及,召集兵马调集粮辎已是耗去许多时日。再绕上这么个大***到了河套只怕也无人等得他来救了。”

 “皇上说的是。此,达延汗此番来援,早备下了与我军决战一场的心念。反正是要恶战一番,到了河套再打,与半道上开战也没甚分别。一个是渡黄之后背水阵战,一个是旷野野战,说起来,后者还更合鞑子性情口味。”

 “两道大菜上桌,如何应对?”

 “达延汗发兵之时,我军密想来还会发回详尽敌情。届时军动向便可明了。目前我军仍以鞑子走南线为假想。我中路大军在关内已蛰伏多日,将士们个个求战心切。一旦接报,即兵出大同。

 敌军东来,必灰腾梁与大青山之间平川。我军拟以两侧山地隐伏军于出口堵击,便是个口袋阵。若是鞑子选北路也不打紧。我中路军便绕过阴山后追袭,横扫瀚海。而后与右路军合围决胜。

 此外,只要汗廷主力一,我右集团便兵出居庸关、古北口,经开平卫故地进占鞑子左翼三万户全境。

 至河套方向。臣已命我军缓和攻势稳固都司兔河至湖洞察汗防卫线为先。若是不留心一棒子打死狼崽子。达延汗这老狼可就不肯来了。”

 正德舆图上细细端详了一阵扭头问道:“攻势若是缓下来。此消彼长子必定要南下反扑。此外。这些日子容营不断放归鞑子兵民。见我军攻势放缓。这些归化兵民若是又起异心。勾连故主。岂不是乱了我军后方?”

 “皇上。攻势放缓。并非不攻。我两路师还是要持续扫荡套北。将战区推至我防卫线以内。只是出得不如以往那么远。打得也没那么狠罢了。至于安置归化兵民。臣倒是不担心。那本雅克图领兵不在行。可要说游说工夫。对付一般鞑子兵士百姓。那是绰绰有余。加上我军优待俘虏管吃管医。这些时日。收容营中为他说降归化鞑子兵民每日里数以千计。他麾下归化军已有数千之众。所有归化兵民。各依本心崇信。皆须对长生天或佛祖盟誓效忠大明。方可放出安置。鞑子虔诚重诺。若是发过重誓。轻易不至复叛。”

 “如此甚好。若是可行。日后鞑靼全境皆可行归化体制。”

 “不过。盟誓归化只是权宜之计。若要令塞北诸部归心。还是得行同化之策。说汉话、用汉名、任流官。驻官军。消弭汉蒙之别。天下一家。此外。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若要长治久安。还需选廉任能。长行良治。久而久之。大漠南北皆为明土。率土之滨莫非明臣。”

 “说得好!”正德拍掌称善。“国城啊。这数月来。臣亲与战事。方知兵事险巨。将士劳苦。为政为将之不易啊。少时那般跃马挥师扬鞭定虏之想。确是轻狂了。不过。朕矢志中兴之念不改。虽说朕已登基十二载。不过按着年岁说。咱们还算是少年君臣。来日方长。咱们君臣两个。定要做出一番远迈汉唐混一八荒地大功业来。”

 话锋一转,正德突然换了副面孔,与冯虞打起了商量。“国城,若是按着这番部署,想来我军是稳操胜券的。哦…朕想着,左右是有你坐镇调度,朕也无事,干脆去中路军,朕要亲征…”

 “什么!”冯虞吓了一大跳。“皇上不是玩笑话吧?这兵凶战危刀兵无眼…”

 正德一撇嘴“大呼小叫,吓朕一跳。这御驾亲征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想当年成祖爷亲提雄兵五征漠北

 率精骑践踏敌阵,追亡逐北,饮马斡难河。如今鞑强于当年,我军枪炮则远胜永乐年间,粮辎充足,将士归心,又有你冯虞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平漠北灭鞑靼正当其时。朕亲临战地,更可激励三军将士奋勇杀敌。此行,朕还想亲眼看看,将士们为我大明是如何艰苦征战浴血沙场。话说回来,自古开国明君哪个不是马上皇帝?不经历战阵之苦哪知开辟创业之难?锦衣玉食安居深宫,如何能成有为之君。国城,不瞒你说,朕还有个念头。日后我大明皇室子弟,除开习学圣人经典须得从军历练马四方。凡无军功者,不得承帝位。

 ”

 冯虞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正德,竟是无语了。

 正德看冯虞那神情,有些好笑,摆了摆手。“行了,方才这番话,你听过就算了。现下不到时候,不必为人提起。前线朕是去定了,你速去安排吧。”

 冯虞却未领旨了想,说道:“皇上有心做一代雄主,臣感佩。不过,皇上可想过您御驾亲征,中路都统范长安何以自处?皇上身处该军范长安用兵又怎敢行险?此外,恕臣不敬,万一皇上与军中发病,或于沙场负伤,中路军是接着打还是提前收兵?”

 “这…”正德给说楞了。

 …

 春风和煦,大同总兵府却是一片肃杀。荷枪实弹的兵士将周遭街巷围得水泄不通。府内群将校坐满了整个大院,一个个抻长了脖子生怕漏过台上冯虞所说的哪一句话。

 “…方才本帅已布置此番用方略。总而言之,六个字敌、合击、痛剿!此番讨灭鞑靼之战,为的是替百多年来因鞑靼寇边死难之大明子民报仇雪恨更是为子孙后代永弥边患,功在万世!灭鞑靼,我中路军为主战军,负击破鞑靼主力之要责,望诸位同心戮力、身先士卒,立不世之功,耀祖宗门庭。”

 范长安随即身大呼:“马踏漠北——杀敌报国——”

 中路军数百将校一时群情振奋,一齐起身高呼:“马踏漠北!杀敌报国!马踏漠北!杀敌报国!马踏漠北!杀敌报国

 待人回座,冯虞说道:“此战尚存变数,各级将领皆应靠前指挥,随即应变,主动求战。即日起,战区司令长官部移驻大同,新编步五师、太原镇镇军为长官部卫戍军暨战区总预备队。此外,司令长官部将向各军派驻宪兵,掌整肃军纪及纠察、督战之责。中路军宪兵都统为…”

 说到里,冯虞面色有些怪异。“威武大将军、统帅部军宪司都指挥使朱寿朱万年!”

 话一出口,场下众将顿时议论纷。这朱寿是何许人也,怎么从不曾听闻?都指挥使是正二品,威武大将军这名号更不是轻易能得的。从一品武官品级也不过是宣威将军、建威将军,尚不曾加上一个“大”字!

 有人低声揣测:“老兄,你不曾听那人姓什么,‘朱’啊!想必是天潢贵冑,封个不一般的荣衔也在情理之中。”

 边上那人连连摇头“不对啊。当今圣上未有子嗣,即便有也不过是襁褓婴儿。近亲支脉也不曾听说有个叫朱寿的。咱们大明皇祖直系,取的都是双字名啊。”

 “倒也是。可…”

 正在喧嚷间,只见一员肩佩少将军衔的武官从厅里转了出来。一些曾经面圣过的将校抬眼一看,大惊失色。来的这位,正是当今天子!怪不得凭空蹦出个来历不明官位煊赫的朱寿呢。现在这么一看,全明白了。只是将校们心中不免疑惑,皇上要御驾亲征,一道旨意下来就是了,为何还要改名换姓?

 冯虞看着正德眉飞色舞的神情,不禁苦笑。亏这位皇上想得出来。那日冯虞抛出三问,还真把正德将住了。哪知第二日,正德突然喜滋滋找上门来。“国城,朕有主意了!”

 “嗯?什么主意?”

 “不就是忌讳皇上在军中碍手碍脚么?朕换个名字换个身份出征,不就全妥了?”

 “啊!”冯虞这一下可真是给镇住了。这也行?

 “朕想好了。就更名为朱寿,字万年。朱家长寿万年,如何?哦,只是职务,还得你国城帮着朕想个妥帖的。”

 到这份上,冯虞是拿这位皇上没法子了。琢磨许久,冯虞说道:“皇上,这些日子臣正思忖着,应在军中增设一序列,专责纠察军纪、战场执法≌押战俘,以匡扶军纪,还可暗下监查将校。臣请与统帅部辖下增设军宪都指挥使司,所辖军兵统称宪兵,分驻各军各镇。督军之权不可旁落,皇上正好以朱寿之名亲任军宪司都指挥使。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正德大喜,拍着冯虞的肩头赞道:“不愧国城,朕就知道你是有主意的!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