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冯虞、马永成、谷大用三人联袂求见正德。三人的眼睛全都跟兔子一般模样,显然是熬夜所致。候见之时,谷大用看看二人一脸憔悴的模样,想想自己个儿只怕也差不离,叹了口气,冲冯虞说道:“国城老弟,为国锄奸也不必如此玩命嘛。你看看,拉着马公公与咱家连夜拉单子,都作兔子眼了。”

 冯虞赔笑道:“时不我待啊。现下皇上交办什么差事,信得过的只有两位,加上张公公与我。若我所料不差,这几日恐怕两位公公也会有新差使下来。与其到时候忙得团团转,顾此失彼,不如现下辛苦些个,了结一桩是一桩。两位公公,回头小弟做东,备下薄酒请两位好好乐呵乐呵。”

 马永成也在一旁附和“国城老弟说得是啊。谷兄,你想啊,那些个逆党早一日下马,那些忠臣良将方能早一日上位,咱们也好早些放下手来,享两日清福不是?”

 谷大用心领神会,说道:“这话可是在理,倒是国城老弟有心了。对了,皇上对内阁、六部人选有何腹案,你们可曾听得只言片语?”

 冯虞摇头道:“这个倒真还没个数,想来李东阳是不动的。不过话说回来,此番若是真按咱们拟的单子拿人,这朝中百官大半要换人,皇上一寻思不过来。谷公公、马公公,到时候你们定是能说得上话的。”

 这话说得马永成、谷大用喜笑颜开。谷大用正打算来而不往非礼也,也送冯虞顶高帽戴戴,却见一名正德近侍走了过来。“皇上有旨,宣三位大人觐见。”

 见着三人比肩而入,正德多少有点诧异。“三位,一大早齐齐来见朕,可是有何要事?”

 冯虞开腔答道:“回皇上,昨日皇上交办尽早清除刘逆党羽一事。谷公公、马公公与臣连夜会商核查,现将已知逆党名录开列于此,请皇上御览。”

 接过厚厚一沓名录,正德展开第一沓,定睛细看。刘瑾奸党列名有:内阁刘宇、焦芳、曹元;尚书一级有吏部张采、户部刘玑、兵部王敞、刑部刘、工部毕亨,南京户部张、礼部钟邝、刑部刘缨、工部李善;侍郎一级有吏部柴升、李瀚。前户部韩福,礼部李逊学,兵部陆完、陈震。刑部张子麟,工部崔岩、夏昂、胡谅,南京礼部常麟。工部张志淳;都察院有副都御史杨纶,佥都御史萧选;巡抚有顺天刘聪,应天魏讷,宣府杨武,保定徐以贞,大同张,淮扬屈直。两广林廷选,操江王彦奇,前总督文贵、马炳然;大理寺则有寺卿张纶、少卿董恬,寺丞蔡中则为通政吴、王云凤。参议张龙;太常寺则为少卿杨廷仪、刘介;尚宝司则为尚宝卿吴世忠、司丞屈铨;顺天府有府尹陈良器、府丞石禄;翰林有侍读焦黄中、修撰康海、编修刘仁、检讨段炅;吏部郎中有王九思,王纳诲;给事中有李宪、段豸;御史有薛凤鸣、朱衮、秦昂、宇文钟、崔哲、李纪、周琳。其他郎署监司又有十余人名列其中。

 再往下看,则分列低级文官、军中将校、宫中内侍。

 正德半晌工夫方才阅毕,抬头看见三人都直愣愣地挺着,赶忙吩咐赐座。待三人谢恩坐定,正德问道:“这份名录中人可确凿?此乃钦定大案,不得错纵。”

 冯虞起身回道:“拟这名录,臣等三人慎之又慎,名列其中者,不但尽人皆知。且证据确凿。断无冤假错案。至于宽纵这一块,厂卫三家还将加紧查办。查出一个拿下一个,早晚必定清理干净。”

 正德点点头“三位爱卿尽心了。既然如此,锦衣卫便照着这单子拿人吧。”

 “皇上,是一下子尽行拿下,还是分个回目?”

 正德斟酌了好一阵,方才开口:“按你上回说的,先收拾郎中以下。拿了的,尽快问出口供,交内阁议处。不过,张采、焦芳、刘宇三人即给朕拿下问罪,此三人最是可恨,仅次刘瑾。”

 “遵旨。”

 正德又说道:“谷大用,马永成。锦衣卫这些日子一力查办刘党。别个事务就得你们担着了。谷大用,你有举发刘瑾谋逆之功,这案子便由你跟到底,监斩刘瑾便交与你了,务必办好此事,莫出了岔子。”

 “遵旨。”

 “马永成。锦衣卫不好到大内办案,清查内宫刘逆余孽,由你全权来办。”

 “遵旨。”

 “你们三个用心办差,很好。待此案了结,朕必定大加封赏。”

 交待完毕,马永成、谷大用辞去,正德独留下冯虞。“国城,那些乱臣贼子也都列进去了?”

 “是。百余人尽在其中。”

 正德点点头,说道:“这些反贼着实可恨,须得快捕快杀,不教走脱一个。此外,锦衣卫须分出人手加紧查缉罗教贼子,即捕即杀,务求根除。”

 “遵旨。臣已命人想法子渗入邪教,力求探知根底,一网打尽。现已查到蛛丝马迹,邪教总坛或在北直隶真定、顺德一带。此外,京师分坛也已为我掌握,随时皆可犁庭扫穴,只是怕打草惊蛇,暂时不动。”冯虞一边回话,心中却说,幸好万邦园眼有动作。靠着锦衣卫那帮人临时抱佛脚?黄花菜都凉了。

 “好。此事须得加紧。国城,朕别个倒不怕,就担心着这罗教巢穴离京师太近了,卧榻之侧啊。”

 “是。对了,皇上,石文义、高得林等人如何处置,请皇上示下。”

 “石文义等逆党即刻处斩,高得林等按你所报,毕竟只是听命,不算首恶,罢职,永不叙用。”

 “皇上宽仁。哦,此事可要交与内阁过上一程?”

 “不必了。厂卫只听命于朕,内阁凭什么来管?”

 “臣多言了。如无吩咐,臣告退。”

 只听正德说道:“也没别个事了。哎,国城,朕怎么觉着…”话到嘴边,正德突然收住,想了想,摇摇头自失地一笑“罢了。无事,国城,如今事务如山,你好自为之。忙完这些事,朕许你风风光光地衣锦还乡。”

 看着冯虞离去的背影,正德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不知怎的,当初君臣二人玩闹的场景又浮现于眼前。可经过刘瑾一案,那般不拘戏言不知为何,却再难说出口了。

 一回到锦衣卫指挥衙门,冯虞连水都顾不得喝上一口,便传下军令,聚将升堂!一声令下,各司将佐皆是一溜小跑节,再笨的也知道看个眼色。

 待众人到齐,冯虞腾地立起,杀气腾腾地说道:“皇上有旨,着我锦衣卫大索天下,搜拿刘逆党羽,以正国法,以肃朝纲。奉圣谕,我锦衣卫十万健儿便要即刻行动。这一份,是京师涉案郎中以下官员名录。北司镇抚钟惟业!”

 “末将在!”

 “这些犯官便交与你了。京师缇骑尽数交与你,就在今夜,务必全数捕拿归案。你要明白,刘瑾当政五年,你虽不曾卖身投效,却也受石文义差遣做了不少事。幸而万岁宽宏大量,明旨协从不问。今日就看你如何作为报效皇恩。本官有话在先,今晚若能将逆党一网打尽,算你大功一件,我向皇上讨封赏。若是走了一个…”

 钟惟业从未见过冯虞如此声色俱厉,心中凛然,大声回道:“请大人放心,今夜只看末将建功,若有丝毫差池,不劳大人责罚,钟某提头来见!”

 “好!象条汉子!”冯虞将令箭抛与钟惟业,又交待道:“你记着,一般犯官一旦拿获,即刻打入诏狱,不必用刑,明日一早移交内阁议处地。犯官眷属圈禁在家,哪怕是丫环仆妇也不得出府一步。不过,家中吃食得供上,别饿死人了。不过,名录上头画了圈的,另行关押,置。对了,这类犯官家属一舱押。”

 “末将明白!”

 “经历司,行文南京指挥使司伯四省千户所,责令各地按分省名录拿人。各地务须于接收军令三日内将涉案文武尽行拿获归案,一并押运京师。如有抗拒、逃匿情形者,无须请命,杀无赦!若有差池,当地千户自行摘了乌纱上京领罪。同样,名录中特别注明的犯官,家眷一并锁拿进京。”

 待经历司领命后,冯虞又道:“再传我军令。此次大索,为皇上严旨亲办大案,我锦衣卫官兵务须用心办差。有泄漏案情者杀!有私通人犯者杀!有玩忽职守者杀!有违抗军令者杀!有造谣生事者杀!有妄议朝政者杀!此外,但凡接令者,皆在衙门或营中候命,不得回家、出游,直到完差缴令!”

 一连串的“杀”字出口,全场将校都明白了,这一次的案情非同小可,弄不好要赶上洪武朝两大案了。个个心头凛惕,面色肃然,齐声领命。尤其是钟惟业,接令之后,双眼冒出渗人的寒光,散帐之后,直奔校场点兵聚将。

 当日酉时,京师四门紧闭。侍卫亲军、团营出兵宵禁。锦衣缇骑如潮水般涌出指挥衙门,扑向京城地大街小巷,在暗探的接引下,闯入一都,在骤雨般地铁蹄声中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