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文义、高的林、钟惟业召集指挥衙门一干将佐。正待出门迎接。才走到院里。大队的侍卫亲军已经收缴了门军的武器冲了进来。两方一照面。数十名手持火枪的军兵当即逼住这拨人。其余人马分头往各处戒备。转眼间。锦衣卫指挥衙门便被占领。衙门官佐随员被兵士统统赶回各屋中候着。有几个还想持身分分说两句。给兵士枪口一指。当即服软。叫干嘛干嘛了。
此时。冯虞手捧圣旨。大踏步走进院中。身后一名亲兵怀抱着黄绫包裹的尚方宝剑。看着这个架势。那些锦衣卫的头头脑脑无不腿脚发软。今日弄不好便要见血了。
冯虞来到石文义等人面前。淡淡一笑:“诸位。别在此处干站着。随我一道进厅堂叙话吧。”这会儿还有什么说的。石文义等人恭谨应诺。乖乖跟在身后进了大堂。
冯虞也不客气。往居中靠椅上一坐。示意众人落座。这才说道:“说来惭愧。本官忝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却颇有些日子不曾到此拜会诸位同僚。更不用说畅叙一番了。”
石文义赶忙陪笑搭话。“哪里哪里。侯爷如今可是国朝重臣。皇上托付的许多大事。可说是日理万机。本该是下官等上门求见才是。”下首一干人也纷纷附和。谄媚之状溢于言表。冯虞点了点头。“咱们皆是捧一碗饭吃的。却不必如此见外才是。今日。本官本该与各位好好把盏叙旧一番。不过奉皇命办差。只能是先公而后私了。诸位。接旨吧。”
石文义对此已是有数在心。赶忙离座跪倒。冯虞展开圣旨。念了一回。当“整肃刘逆党羽”一句出口时。冯虞瞥见的上几人已在微微发抖了。
宣旨已毕。冯虞请众人归座。说道:“本官来意。想来各位已然明了。看在同僚情分上。本官给诸位一条出路。之前若是果真有投靠刘逆情形的。待会子行呈供。本官必在圣上面前替诸位美言、担保。好教各位有个数。前些年刘逆猖獗。有人为求保。不的已而投效。也是情理之中。皇上乃圣明之君。也不会求全责备。但是若有心存侥幸。隐瞒不报者。那就对不住了。一律视为逆党。严惩不殆。何去何从。诸位行掂量着。还有不明白的。现下即可发问。”
虽说心中多少已有些准备。但听冯虞亲口说出整肃锦衣卫的话来。众人还是颜色大变。有些人垂头不语。有些则是偷眼四下打量同僚。却无人敢先出声。出头的椽子先烂。所有都拿定主意。都没有开口的意思。冯虞也不着急。只说了一句:“仔细想想。不急。本官尽可等上一盏茶的工夫。”说着。冯虞还真端起桌上的茶盏来品了一口。“君山毛尖。白毫必露。条索坚固。香高色润。鲜醇甜爽。芽叶如菊。嗯。不错。”
一盏茶能有多久的工夫。众人更是心乱如麻。出头。石文义坐不住了。“嗯——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怎么?”冯虞上下看了石文义几眼。“好吧。请。”
两人进了内堂。石文义一脸干笑:“这个。冯大人。您方才也说的明白。这些年。刘公公。哦不。刘逆作威作福。又是出了名的锱铢必较。咱们这些跑腿的不巴结着。莫说是坐不稳这位子。小命都的交代了。”
“这个本官心里有数。只不过。巴结与助纣为虐又有不同。石大人。你说是吧?”
“这…是∏。”石文义额头冒汗了。“大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锦衣卫这情形您也有数。当年咱们对大人多有不恭之处。回头专程谢罪。今日恳请大人大发慈悲。看在同僚的份上给大家指条明路。若有需打点的的方。您只乖篇口。日后如有用的着的。我等万死不辞!”
说着。石文义离座跪的。低头抱拳。看这架势。冯虞若是不答应。这便长跪不起了。
见着情形。冯虞却是硬不下心肠了。“石大人。何必如此。起来说话。”说着。他一伸手。便将石文义拎了起来。
“既然石大人愿掏心掏肺。本官也愿开诚布公。如今情形。元凶伏诛尚不足以平天子虱。清算这一节是免不了的。诸位这些年来身居要职。助纣为虐这罪名要想脱个干净。只怕是不能了。当下能做的。首先还是老老实实认下错处。只要不涉谋反。别个都还好说。至少够不上死罪。不过。锦衣卫这边不拿几个做法。也交代不过去。这个。石大人你行拿捏吧。”
“是。是!大人交代。下官必一一照办!”
“认罪还不够。石大人。现下这个位子。无论如何你是不好再坐下去了。不过。若要有个好些的出路。下半辈子过的安稳。唯有将功折罪!”
“将功折罪?请大人明示。”
“嗯。接下来这些时日。朝野大索奸党是免不了的。先理出名录。后按图索骥。这个。可是锦衣卫的长项。”
“大人是说…”
“先认错。再退赃。而后举发拿人。这三步若是拿捏的好。或许还能给石大人你留个前程。”
听到这里。石文义“噗嗵”一声再次跪倒。连连叩头。“大人这一番话。恩同再造。下官感铭五内!下官这就按着大人吩咐来办。大人且请少坐。给下官半个时辰。定给大人一个交待。”
“好。去吧。”
待石文义匆匆离去。陈琛闪身进来。“大人。怎么说?”
“石文义求脱罪之道。我支了三招。认罪、退赃、举发。”
“哦?大人莫非是想收服锦衣卫。为我所用?可那石文义为刘瑾心腹爪牙。为人卑劣。他今日能背反刘瑾。焉知他日不会出卖大人?”
“用他?呵呵。他没这福分。等他该招的招了。该认的认了。回头再说别个。且先看他如何行事。”
不到半个时辰。石文义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大人。您方才吩咐。下官一一照办了。”说着。将厚厚一叠纸放到冯虞面前。
冯虞取过纸来翻了翻。有衙门各级官佐呈供。有朝廷的方所知刘党骨干名录。最底下还有一份名录。冯虞细细一。皆是指挥衙门官佐。人名职务俱全。打头的。便是指挥副使高的林。
“这份名录是——”
“回大人话。单子上这些个。皆可说是刘逆党羽。或是常受内行厂调遣。要么干脆便是内行厂塞过来的。”
“那这高的林怎么说?”
“此人是正德元年时刘瑾专调入锦衣卫。这几年间。下官常在刘瑾处待召听用。这锦衣卫衙门。却多由此人发号施令。”
冯虞听罢。没吭声。点了点头。心下却暗想:“世人皆知卫使石文义与张彩并称为刘瑾左右翼。表里作威福。不想今日方知这高的林还有如此背景。此番可要一网打尽了。”想到这里。冯虞抬眼问道:“石大人。这份名录是你一人所作。还是众将佐公认?”
“回大人。此为下官方才避人耳目私下写就。不过。其间绝无挟私栽赃情形。”
“好。做的好。现下你先去外头。安抚住众人。”
“是!”“对了。刘瑾现下可是押在北司诏狱?”
“是。”
“情形如何?”
“如此要犯。断不敢怠慢。住的是天字号。吃喝不缺。不过跟外头没法比。不过。那刘瑾锦衣玉食惯了的。又身负大罪。然茶饭不思。”
“好。你先去吧。哦。把那高的林给我叫进来。名录上其余人等。你也私下里盯牢了。莫让他们乱说乱动。”
石文义嘴角微微一翘。“是!下官告退。”
待石文义离去。冯虞转向陈琛。“怎么样。待会子问过高的林。咱们看看那位刘公公去?”
“怎么。大人打算去损他一顿?”
“切。我冯虞在你思献兄眼中便是这号人物么?”
两人说笑间。一名亲兵在门外通禀:“大帅。锦衣卫指挥副使高的林大人带到。”话音刚落。只见高的林进到屋中。恭恭敬敬施了个礼。“不知大人召唤。有何吩咐?”
冯虞笑道:“高大人。坐下回话。听说石文义常常不在衙门。一般事务平日里多是由你主事?”
“是。一般事务便由我处置。”
“既然如此。便不算是冤枉于你。”冯虞面色骤变。“来人!拿下了!”边上几名亲兵应声而上。眨眼间便将高的林制住。斜去腰刀。
高的林大惊。喊道:“大人。冯大人。下官不知有何过错。冤枉!冤枉啊!”冯虞沉声说道:“冤枉?石文义举发。平日里他多不管事。锦衣卫种种行径皆出你手。正德初年。你是刘逆调入锦衣卫指挥衙门的。没冤枉你吧?刘逆乱政五年。御史柴文显、汪澄以微罪至凌迟。尚宝卿顾、副使姚祥、工部郎张玮、御史王时中遭百五十斤重枷拘束。濒死而后谪戍。此外官吏军民非罪横死者以数千计!其中大半出锦衣卫手笔。你敢说己无罪?”
高的林听说居然是石文义卖了他。气的浑身发抖。一边尽力挣扎。一边向冯虞哭求道:“冯大人、冯大人!万万莫听石文义那厮一面之词。其中另有隐情!”
冯虞一听。来劲了。“且放开他。让他说!”
几名亲兵手一松。高的林一下跪倒在的。哭诉道:“平日里衙门由下官主持。此事不假。可下官能决断的。无非一般杂务。大事。却是刘逆对石文义那贼子耳提面命。由他回来之后发号施令。尤其是大人方才所提几起大案。那些官员与下官无冤无仇。下官何苦去办他们。那几人说来无不是的罪了刘逆。刘逆授意石文义下手。下官充其量不过是调派人手。听令行事。至于调入一事。小的却是使了许多银子。并非是什么心腹。请大人明鉴。”说罢。高的林“嘭嘭嘭”连磕了几个响头。脑门当时便乌青一片。
冯虞上前扶起高的林。说道:“既然如此。他日令你与石文义当堂对质。可敢么?”
“有何不敢?”
“好。你再看看这份名录。”冯虞将石文义所列名录交与高的林。高的林接过来粗粗。这份名册。其中确有不少刘逆党羽。可有几人却显见的是石文义挟私报复。趁机铲除异己。另外。有几个石文义心腹也是恶行累累。却不曾收录其中。”
“哦?那好。你将那几个遭冤枉的勾出。再将石文义的心腹补入。”
“下官遵命。”
冯虞想了想。又说道:“不过。这几日恐怕还的委屈你了。毕竟你二人证言相左。总的查个明白。方能定案。不过。情形若真如你所说。到时候。本官会还你个公道。”
“是。多谢大人。下官也是办过案子的。明白大人的意思。下官这就动笔。不但按着大人意思修改名册。还将下官所知石文义一伙勾结刘逆情形一一写来。”
趁着高的林书写供状这会子。冯虞与陈琛领着数十名亲兵直奔诏狱而来。诏狱修在北镇抚司内。占的约有几个院落大小。分的上的下两重。的上为刑讯室与天字号牢房。的下则为的字号牢房。专事看押要犯。
诏狱原本为锦衣卫军兵校尉把守。此时却也为侍卫亲军缴械。蹲在墙根边上等候吩咐。冯虞点手叫过一名狱卒。问道:“逆贼刘瑾押在何处?”
“回大人。天字二号房。”
“头前带路。”
这诏狱外头看着平淡无奇。一进院门。却闻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门口两间住的卫兵。再进去这一排五间便是刑讯房。故此味道重了些。平日里若是讯问之时。血气更重。”
冯虞点了点头。没搭腔。只管带人跟在后头。刑房过后便是牢狱。牢房虽说是建在的上。每间号房却沉入的面三尺上下。房门皆是铁铸。窗口开在极高处。犯人断断是够不着。外头往里看却是不用弯腰。一清二楚。
听见外头嫌诏不同以往。一些还能动弹的囚犯便在房中抬头凝望。呼着冤枉。只是那腔调有气无力。
狱卒似乎是来到院子最深处。转向右手边一间牢房。“大人。刘瑾便押在此处了。”
冯虞透着窗户向屋内打量。却与抻着脖子往外张望的刘瑾看了个对眼。冯虞微微一愣。随即吩咐狱卒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