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北国冰消雪融,燕山脚下更是一片春意盎然。可是这会子冯虞却是一点好心境没有,见着久违的陈琛,冯虞往靠椅上一仰,直嚷嚷:“累死我也!思献兄,一干事务就托付你照应了。本帅须得大睡三天去也!”
陈琛看着冯虞这副懒惫相,不禁好笑。“方才一路上你可是精神头十足,顾盼雄飞的,如何方才进了老营便是这副德性?”
冯虞连眼皮都不抬,只嘴里嘟囔着:“方才,方才那不是满路的百姓夹道欢迎,怎么着也得支起来,不能丢这份脸面。现下也没个旁人,还撑着给谁看?自打发兵之日起,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整日里不是爬山便是鏖战,战后还得检点巡营,就没个喘气的时候…诶,这些时日一门心思打仗,也没写个家书报平安,福建那边可好?”
陈琛指着帅案上一大摞书信文书“成堆了。我怕有什么麻烦事动摇军心,自作主张先扣下,另行修书往大人你与诸将家中报平安。公文密信倒是都拆看了,看来家中万事妥当。你那大舅哥真有把刷子,台湾岛上风风火火,吕宋大面上也讨平了,现下正打满剌加、苏门答剌的主意呢。听他那口气,此处是南洋往西洋锁钥,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便在此处屯军整补,说来也是恢复故地。不过,此处与中原朝贡不绝,不好强攻,打算占点控面,先取淡马锡、椰城、旧港、爪哇三宝垄几处。”
冯虞勉强应道:“正该如此。满剌加土王自唐永徽年间便曾遣使进贡。我朝永乐三年,满剌加遣使上表,愿为属郡。永乐七年,成祖爷命三保太监敕封西利八儿速喇为满喇加王,自此岁贡不绝。三宝太监七下西洋,亦屡次驻泊于此,建城寨,设仓廪。此处当尽速进占。不过是以大明水师名义。还是其他名号,却要细细斟酌。总之台湾都督府的名号旗帜决不可在此地亮相。”
“这一节,我已有所交代。”
“行了,既是如此,本侯爷先歇上两日,万事拜托兄台支应。”
“啊!这可使不得。别个不说,午门校阅、献俘,当如何示下,非得侯爷你拿主意不可。”
“哦,不说还真个忘了。朝廷可定下阅军时日么?”
“还不曾有消息过来,想来皇上还没个准主意吧。不过,咱们得先备着,当今这位,若是心血来潮。指不定明日便要校阅也未可知。”
“思献兄顾虑的是。哎,反正老兄能者多劳,当布置的只管着手去办。反正皇上他就喜欢个热闹、新鲜。按着这个路子着手定是不错的。对了,锦州那边的伤兵,过几日看看可有伤势好转的,能动弹的,尽量往回送吧。这些日子少不得褒奖庆功,撇下这些流了血卖过命的弟兄总不太妥当。”
“那是。想来弟兄们都记挂着他们。老放在锦州也不是个事。要不…”
正说话间。只见一名亲兵急匆匆进帐禀报。“大帅。宫里来人了。”
“这么快!”冯虞苦笑一声。“莫不是真个要明日校阅?弟兄们一个个长途跋涉。哪还能再打起精神头来。”
心里抱怨着。冯虞与陈琛还是快步出帐接旨。来地是个年轻中官。没见过。冯虞忙拱手说道:“公公一路辛苦。且请稍带。我这便排摆香案。”
那宦官一乐。“侯爷。不必了。此番咱家没带圣旨过来。只是宣万岁口谕。着侯爷您速速入宫见驾。”
“啊?”冯虞一愣。随即承应道:“臣遵旨。”说罢。冯虞从怀中掏了锭银子塞给那中官。低声问道:“请教公公。可知万岁此刻召唤。有何差遣?”
那宦官没想到传个口谕也有银子可拿。喜出望外。自然知无不言。“哎呦,侯爷您太客气了。方才咱家还不曾恭贺您升迁之喜呢。不瞒您说,这事咱家也就是隐隐地听了几耳朵。早上听说,西边出大事了,像是什么人谋反了吧。仔细情形,咱家却知之不详,想来万岁或许便是为了这事召侯爷您入宫来着。如今您这可称得是当朝第一将,威名赫赫,这等大事,不找您商议找谁去?”
冯虞听了一笑,后头这话近乎谄媚了,姑妄听之就是。倒是前头那消息让人听着头痛。这什么年头这是,还没个安稳日子了。“公公过誉了。且请稍待片刻,我拾掇下子便一道入宫。”
“侯爷请便。”那宦官喜滋滋地答应一声,忍不住又伸手到怀里,摸了一把还不曾捂热地银锭。
进了大帐,冯虞扭头转向陈琛,方才面上的懒惫之色一扫而空。“思献,如今侍卫亲军已是劳师,按说不会派咱们出战,可也不能将话说死了。此事暂时不必张扬,咱们私下里备着。眼下首要之事便是清点军资。此番远征,辎重粮草糜耗甚巨,尤其是弹葯、箭矢,所剩无几。看看还有多少库存,能撑多久。若是工坊那边全力开工,能补充多少。还有火器,能换装多少弟兄。尽早拟个单子,缺什么,我管兵部要去。噢,还有一事,先代我往家中报个平安,就说我又升官了,呵呵。只怕万一军令下来就顾不得这个了。你且忙着,我这就进宫去。”
冯虞来到华盖殿时,正德与刘瑾、张永等内廷要角与三阁臣、六部尚书等外廷重臣皆已等在里头了。听那动静,已是吵得不可开交了。见冯虞进来,正德一下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不待冯虞施礼便大声说道:“免礼免礼,冯爱卿一路辛苦。此番转战辽西,可是大涨我大明声威,打得好!”冯虞忙低头答道:“皇上过奖了,此战上仰皇上与满朝诸公运筹帷幄,下赖三军将士同仇敌忾奋勇杀敌,方获大胜。微臣尺寸微功,不足挂齿。”
正德连连摆手“有功便是有功,不必推让。今日急唤爱卿过来,却是另有一番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