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长安已跟了冯虞许多日子,多少摸着冯虞的脾气,此时一看那神情,便知这位年轻的大帅又在打什么主意,而且很快就有人要倒霉了。转 载 自
“回大帅,末将以为,鞑子主帅昨夜未派援兵,想来是料定西路人马足以应对,哪知能吃如此大亏。今日一个早上不见回报,只怕迟早会吃觉情形不妙,想来最迟午后时分便会派人查探。看到西大营这番景况,嘿嘿,必是要暴跳如雷的。按着鞑子脾气,吃了这样大亏,必定要起兵来报仇。不过,计算他所余兵力,全拢在一起也不过万把人。我军两万人马,再会合营州城守军,足可一战了。”
“要与鞑子堂堂正正阵战么?”冯虞想了想,摇摇头。“这样,长安,你即刻命人传话,令二师、二团回撤,再叫赵化成过来。”
一会儿工夫,赵化成领了几个亲兵飞马来到近前。看这位,浑身血花碎肉,脑门上还缠了一圈绷带,如同煞星一般。见着冯虞,赵化成立正行礼,嘴里嚷嚷着:“大帅,今日杀得过瘾杀得痛快!”
冯虞一皱眉“挂花了?”
“给鞑子的暗箭蹭了个口子,无妨!”
身后一名亲兵插嘴“团长他这一战可是打得过瘾了。领着咱们看哪里顶不住便往哪里上,一个反冲击能打出去好几十步呢。这一战他拿下的首级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了。”
冯虞带笑点头。“好样的。带兵打仗就是要身先士卒。嗯,你这绷带可用开水煮过。”
“战后裹伤步统统煮过。大帅不是说过,要是绷带不干净,会那个破伤风啥的。”
冯虞满意地点点头“弟兄们情形如何?”
“没的说,一个个可是乐坏了。捞了这么个大胜仗,又杀得如此过瘾。跟大帅打仗就是痛快啊!”冯虞“嘿嘿”一笑。“真是有什么样地官便有什么样地兵。还有气力么。”
赵化成将胸脯一挺。“可是要打鞑子老营?大帅一句话。俺赵化成便将鞑子头领首级提来。”
“非是此事。这一仗。弟兄们辛苦了。现下你领着本部弟兄。将那些俘虏还有伤员。尽快送入营州城交割。路遇鞑子散骑。能吃就吃。吃不及驱散了事。万不可追杀。对了。那些重伤地战俘就不用带了。”
“啊----就是个押运官啊!不干。大帅。你另委个人吧。俺还想再杀上几阵。方才筋骨才活络开呢。”
冯虞把眼一瞪。“将命也可讨价还价么?这一战。就你部战事最烈。伤员半数出自你团。你这做团长地不照料他们谁来照料?再说了。转载 自 这一趟也不单是押运一事。你到营州城。领了弟兄们赶紧用饭、睡觉。黄昏时分整队。奔袭鞑子老营。长点心眼。先探清虚实再冲营。”
“诶!”赵化成眼睛一亮。“大帅可是有了破敌良策?”
冯虞点了点头。“不错。我料敌军吃了这大亏,如何肯善罢甘休,必定空营来犯。到时若是敌军果然有此动作,你正好乘虚夺营,而后待敌军逃回之时,给他一记狠得。”
赵化成大喜“大帅只管放心,只要鞑子往老营跑,末将定当将他们一网打尽。不教一人走脱。”
冯虞连连摇头“不对。你忘了,本帅曾说过,穷寇勿追归师勿遏,你若是兜头硬挡,必定损失惨重。你只可让过敌军队头,朝他腰腹上猛踹。敌军一心逃命无心抵挡,这便宜才能赚得着。再说了,本帅也无意全歼。留些回去正好报信。”
赵化成恍然大悟。点头应允下来,这才领命离去。
约摸小半个时辰工夫。范长安、郝超、李锦三人前来交令。郝超一脸地苦笑“野地里趴了一宿,李锦好歹还捞着点毛,老夫是尽看人唱戏了。”
冯虞笑道:“大戏还没开场呢,莫要抱怨早了。接下来这出好戏,就叫请君入瓮。”
兀鲁思部达鲁花赤忽都帖木儿暴跳如雷,吓得一干随从全缩到帐外去了。原本昨晚此公睡得还香,这两年,兀鲁思部跟随达延汗南征北战未尝败绩,此番征辽,也是未遇敌手,若不是怕伤亡太重,这营州城也早已是囊中之物了。
哪知今日一个早上,西营方面毫无动静,到底有没有明军增援,是否交战,胜败如何…连个话都没传过来。实在呆不住了,忽都帖木儿派了一队侦骑前往探查。午时消息传回,西大营已被攻破,两千余儿郎横尸疆场,忽都帖木儿最为倚重的万户古哲伦战殁。
听了这话,忽都帖木儿如遭五雷轰顶,跌坐回毡毯,两眼发直,好半天工夫方才缓过劲来。“古哲伦的尸体在哪里?”
“大人,尸体已运回,停在帐外。”
忽都帖木儿一跃而起,跌跌撞撞抢步出账,一眼便看见帐外不远处一具用白毡包裹的尸身。此时,营中众将已陆续闻讯赶到,跟在忽都帖木儿身后,个个面色悲愤。忽都帖木儿来到近旁,跪伏在尸身前,轻轻掀开白毡,出现在眼前的,正是古哲伦那张被火铳轰花的面庞。再往下,胸腹处也是血肉模糊,六七处创口,处处皆能致命。“这是什么兵器所伤?”
周边众将凑上来看了一番,纷纷摇头。“不像箭矢,也不像是刀矛所伤,不知是南朝什么兵器。”
忽都帖木儿轻手轻脚盖上白毡,嘴里低声念叨着“东升的太阳总有西垂地一刻,草原的雄鹰总有歇息地一天,我的好兄弟,杀戮与征尘已离你而去,长生天会保佑你的英灵安息。复兴大元的重任,就由我们后来者担当吧。”周遭的鞑靼将兵纷纷垂泪,有人唱起离别地牧歌。
拭去眼角地泪花,忽都帖木儿腾身而起。“召集全军!”
立马西营所在,忽都帖木儿眼中一片废墟,原先营门所在,两千余鞑靼阵亡官兵的尸体被堆成一座小山,上头倒插着一面鞑靼战旗。脸色铁青的忽都帖木儿召来游骑千户“这是何处敌军所为?兵力多少?现下行踪如何?”
那千户躬身答道:“回大人,方才我部小心查看。周遭并不见南蛮踪影。营州城外散骑回报,之前有千余南蛮骑军。押着两千咱们的被俘弟兄,还有双方伤员,进了营州城。兵力悬殊,我方无力拦阻。”
“一千多人?”忽都帖木儿大瞪着双眼,一副不可思议的情形。“一千多南蛮就能灭了我五千百战雄兵?”
忽都帖木儿回头看向众将,一干人都是打死也不相信地表情。七嘴八舌地嚷嚷开来。
“大人,绝无可能!我大蒙古地好儿郎身经百战,一个能顶十个女人一般的汉兵,倒过来还差不多!”
“就是,必有明军大队进击。想必还是卑鄙无耻地偷袭,才让我军失着。大人,这一千骑兵必是掩人耳目。咱们不能上当。”
“大人,佐近必有敌军主力,须得小心才是!”那千户也回到:“大人,末将已派出人手,往各个方向搜寻开去,不久必有回报。”
忽都帖木儿点了点头“此举甚妥。传令全军戒备。南人有句话叫故伎重演。小心再着了他们偷袭地道。”
不多时,便有侦骑回报:“大人,我们往大凌河谷方向搜索前进,初时并无人马足迹,行了七八里后,地面上猛然生出大队人马的脚印,直往河谷深处去了。敌军似乎退得急,河谷下头还有南兵跌落摔死。只是坡岸太陡,咱们下不去。没法探看详情。”
忽都帖木儿眼睛一亮。问道:“看那足印,步军多还是马军多?”
“脚印交错纷杂。看不清。不过,步军为数定是不少,许多地方,马蹄印记踩没了。”
另一名小校说道:“方才我还闻着,河谷里血腥气颇重,路上还有血滴,或许南军带了不少伤员。”
看看再问不出什么新东西了,忽都帖木儿挥手叫过众将“尔等如何看?”
一帮将领交头接耳一番,一名副万户说道:“南军打了就跑,想来是奉了南朝小皇帝之命前来解围,又不敢与我军主力对战,在此地打过一仗,侥幸占了点便宜,正好回去交差。”
忽都帖木儿摇了摇头“要退,该当全军退去才是,为何又让一队骑兵进营州城?不是自投死地么?”
“或许是派兵进了城,也算是援兵到达,对上头有个交待?”另一名将领答道,只是语气犹疑。
忽都帖木儿听罢还是摇头“不对…算了,上了沙场,你们都是狼一般的好汉子,只是这计谋么,唉,确是为难尔等了。南朝兵马确实孱弱,不过,他们的智谋狡诈,却又胜我们一筹。有所短则必有所长啊。依我看来,这一千骑兵,既是弃子,更是疑兵。”
“怎么说?”一干将官纷纷瞪大了双眼。
“明军打了胜仗,为什么要退?”忽都帖木儿突然问了一句,那帮将领齐齐摇头。忽都帖木儿一笑,自问自答道:“用意无非两条。一是诱敌深入,二,便是余力难支。如果是诱敌深入,为何多此一举抹去足迹?为何偏要分出一部人马去营州,自行削弱兵力。且又如此显眼,万一我全军不曾发现敌大队去向,转头全军去攻营州,又当如何?故而,敌军打的绝非是诱敌深入的念头。”
说到这里,那帮将官纷纷点头,一个好来事地当即表态“达鲁花赤大人说的极有道理,我们是想得浅了。”
忽都帖木儿却是毫无回应,兀自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明军就是要弃卒保帅了。若是按我估算,明军此战,虽说吃掉我五千人马,自身伤亡必定也是极为惨重…”众将又是一阵喧哗,纷纷嚷着蒙古人战力绝伦,明军杀敌八百必定自损三千等等,直到忽都帖木儿听得烦了,一瞪眼,众将方才噤声。
“明军伤了元气,或许已无力再战。只能是固守待援,或是退回来处。固守待援,我军只要占住谷口,便能掐断明军后援,自陷死地。那就只能是退回来处,以待整补。只是,明军多为步军跑得慢,河谷之中道路又窄,若遭我军衔尾追杀,必遭全军覆没之下场,那些摔死在山谷中的明军便是例证。故而,敌军统帅才出此下策,派那一千骑军出来混淆视听。即便遭我军围攻,骑兵马快,或许还有机会逃生吧。说起来,这也算是壮士断腕罢。不错,这可就说得通了。”
听了忽都帖木儿这番话,众将轰然叫好。忽都在兀鲁思部素有智名,今日这一番话,果然令一干将领心悦诚服。“大人,那咱们该当如何?”
“哈达赤,你领本部一千人马守住谷口。”忽都帖木儿吩咐方才那侦骑千户。
“其余各部,随我进谷,追上明军,为古哲伦兄弟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