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虞对朱秀笑道:“既然如此,朱公公便以催督军需之名留驻老营。这个,眼下倒也确是有些事要烦请公公出力。”
“只管说。”
“其实倒也没什么大事。大军开拔,兵部行文、粮草军资总是短不了的。不过,听说如今出兵,领取兵器辎重还得贿赂官仓管事宦官…”
朱秀不等冯虞说完便道:“呵呵,咱家还当什么大事呢。那几个,说来都是宫中后进,咱家一句话,京师武库、粮仓,只要老弟想要的,随便搬。”
“如此甚好!”冯虞大喜。“那就请公公知会一声,明日我便遣人支领。再有一事,大军作战,首要的便是一个快字,这全靠的战马精壮。我与老赵早有计议。咱们这侍卫亲军,最好是骑兵一人配双马,步军一人配一马,如此则日行百里也不算什么难事。只是,现下营中军马不及所需四成之数,离大军开拔时日无多,此事棘手啊。”
看方才朱秀答应得痛快,这一条可就是冯虞狮子大开口了。按着冯虞的想法,如今军务荒嬉,京师军马存数不足两万匹,也不可能全分给自己,此事一时半会儿也无处着落。看这朱秀多少有些能量,能弄多少算多少吧。
看那朱秀沉吟了片刻,抬头说道:“此事如此急迫,倒是不大好办了。京师官厩咱家是知道的,平日里尽用官马干私活,还有私下盗卖的,加上高官显贵私占。没剩几匹好马了。倒是北直隶民间孳牧寄养。颇有些战马可用。这么着,咱家这就行文兵部车驾清吏司,着其速办。至于大军启程时能到得多少,却是难说了。”
“怎么,如今河北马政还不曾荒废么?”冯虞奇道。
朱秀淡淡一笑“官家行事是一回事,至于平头百姓么,却是另一回事了。咱家之前曾督过涂阳牧监,倒是多少知道些。”
看冯虞一脸好奇。朱秀来劲了。拉着椅子往冯虞跟前一凑,便拉开了话匣子。“这个马政啊,自太祖年间便大办起来,打仗嘛,没马不行。立国之初,朝廷没钱。只能令民间孳牧。北直隶每三丁养骒马一匹,二丁养儿马一匹,免粮草之半。马得病,同群共治,死则均赔,若是走失或因别故死者,只追赔本户。此外,马户每两年须纳一马驹。说来这些草民也不容易。一要让分养之马健壮,两年还得再变出一匹马驹来。若是有马病死,或是生不出小马来,便要赔钱,一匹马银价要二十四两足银。===陪不出来,变卖田产,鬻儿卖女,可怜见的。还有呢。官府每年点验。评定良驽,这个么。照例得是花上一笔钱方能过关地。这还不算解马送官地路费呢。”
冯虞听了直皱眉“如此一来,小户倾家荡产只怕不是一家两家了。”
“这是自然。这百年来,不知多少小户破家,也有逃役的。还有些扯旗作乱,落草当响马的,年年皆有,抓不尽,杀不绝。”
“…这个,既然百姓困顿,官府不思更替之道么?”
“更什么呀?祖制!犯得着出这个头么。再说了,凡事有人吃亏便有人沾便宜,其中可做手脚之处甚多,何苦更替。不过呢,话说回来,也不是没动过这个脑筋的。杨一清知道不?总制延绥、宁夏、甘肃三镇军务那个。弘治十五年迁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督理陕西茶马政时,也曾力矫积弊,增种马,募流民。不过,此人提任三边总制之后,人去政息,加上宗藩豪强侵夺草场,马户的日子还是难过啊。”
冯虞听了直摇头“这不是办法,若是逼急了,只怕是激起民变啊。”
“这个…谁在任谁倒霉吧。呵呵,如今咱们征发军马,当地马户就此卸下个大担子,乐还来不及呢,想必是争先恐后送马过来应选。”
冯虞点点头“这么说来,咱们这倒是无心插柳了。还请公公严词叮嘱,务必选好马过来,不得为谋私而以次充好。”
“那是自然。哪个敢糊弄,咱家眼里可不揉沙子。”
看朱秀如此上道,冯虞自然心满意足,便不再漫天要价。朱秀自觉传几张条子便省去一趟苦差,划得来,自然也是心底里高兴。两人互相瞅着也顺眼多了,又扯了一阵闲话,冯虞方才告辞。
等回到自家军帐,冯虞当即差人请了赵承庆、陈琛过来,将今日之事一说,两人也是哈哈大笑。赵承庆捋着胡子叹道:“哎,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也只有大人能制得了这些阉宦监军。老夫往日见着这些货色便烦,还有那些只会掉书袋的,整日里捞钱乱命,咱们武官还得乖乖听话,憋屈得半死。”
冯虞笑道:“无非是算计着这些宦官怕死怕累,吓他一吓罢了。也不能多用。思献,这几日你可盯牢了他,辎重供应及早办了,免得又生变故。十日之后,我与老赵各领半数兵马启程,家中全靠着你坐镇。火器坊须加紧量产。还有新戎服,还是慢了些。若能赶上圣上驾临前全军换装那是最好不过。”
转回头来,冯虞又对赵承庆说道:“老赵,此次出兵,你往西,我往北。到了宣大前线都一圈就好,莫要出关,眼下火器缺口太大,军阵未熟,还不到跟鞑子见仗的时候。此行第一紧要的便是军纪。沿途所至,须得秋毫无犯,妄取民间一物者立斩,滋扰百姓者立斩。还有,一路行军,必须严整号令,整队行进。平日里,无论到何处,无论人数多寡,哪怕只三五人出外,必须列纵队行进。单人在外,也要衣甲整齐行止有度。咱们练军姿队列,便是要到这个份上才算成功。唯有如此,上了战场方能号令如一进退划
赵承庆连连点头:“这个我省得。你只管放心,一路上,我必多派纠察,严肃军纪。”
“如此甚好。思献,你还得琢磨一事。对付朱秀,也不能一味打压恫吓,也得给点甜头与他,只是又不好太过了,让他得意忘形,以为咱们怕了他去。其中玄妙,就靠你来把握了。”
陈琛苦笑一声“这等事如何总让我来做。也罢,我应了便是。只怕将他拉过来之后,刘瑾那边若有觉察,必定恼怒,又要出什么新花样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将眼前这位拿下,再说其余。等皇上移驾豹房,日后有的是照面地机会了。说到这个,老赵,布置警跸防务还要你多费心,拟个条陈方略。这事我没干过,不在行。”
“呵呵,我老赵也没干过这等把门守夜之事。倒是有几个小子后辈在禁军干过,回头我让他们拿个条陈出来。是否合用,还得你拿主意。”
“你倒是一推二六五。也罢,反正出发前我能见着这条陈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