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刘瑾吓成这样,正德不免有些后悔,这话似乎是重了些,于是又将刘瑾拉起“朕非是怪你什么,莫要惊恐。朕知你素来忠谨,一心侍奉,此心可嘉。这么着,你回去尽早张罗,年后便迁来豹房。这地方可比朝堂通透多了。呵呵,说起来,营建豹房一事,你与冯虞可是立了大功。日后,你们两个也要多多亲近,同心协力为朕分忧。”
冯虞与刘瑾二人一齐躬身应诺,两人弯着腰对视了一眼,五味杂陈。
“对了,冯虞,你在中军帐边上再给朕设顶御帐,日后朕会常来此处。”
待正德等人走后,冯虞当即唤来陈琛“速派人在我帐后搭建御帐。哦,再多搭建几顶大帐,下回来的恐怕就是一大拨了。”
陈琛答应一声,却不迈步。“大人,方才我在圈外看得真切,那刘瑾似乎是满肚子怨懑,只怕对大人不利呀。”
“那又能如何?说起来,如今这位刘公公已经是小动作不断了。”
“是啊,这一年,刘瑾可出了不少花招。”
“我说的还不止是那些个。这两日,我与武靖侯在军中转了转,发觉各处调拨来的多是些难管束的骄兵悍将,刺头一类人物。那赵承庆也是元戎宿将,一眼便看出究竟来了。想来这也是刘瑾私下交代,想给咱们好看。”
“那不是要糟,咱们可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统兵,若是是非不断,大人不是要颜面扫地。看在皇上眼中,又会作何想?”
“事已至此。光是在此抱怨也无济于事。咱们还是及早想个应对之法才是。我以为,这些骄兵悍将固然难制,不过单说战力却也非一般军士可比,只是如何让他们肯听令肯卖命罢了。这两天。我略有些想法。思献你也帮着我参详参详…”
正说话间。只听帐外一片喧哗叫嚣声起。两人对望一眼,出事了!两人抢步出帐一看,许多军兵纷纷往大营西南角跑去。冯虞正要拉住军卒细问,却见范长安匆匆跑来,口中嚷道:“大人,不好了,延绥兵与天津兵干起来了。”
弄清了事情缘由,冯虞却不着慌了,只问道:“两边可动了刀枪?”
“不曾,只拳脚相搏。”
“共多少人?”
“四五百。”
“好。你这就去召集亲军营,全副武装在我帐前听令。亲兵,替我披挂起来。思献,你前去通报赵副都护,过会子咱们在此碰头。”
这豹房侍卫亲军由各地营、卫选征而来,这些个天南海北的兵凑到一块儿,各负强兵之名。老子天下第一,难免互不相识互不买账,相互寻个别扭什么的乃是常事。九边军马常年征战塞外,不免染些胡尘,什么马奶酒、烤全羊,身上见些油星、腥膻味是常事。天津卫临近首善之区繁华之地,官兵见过大市面。军容整洁行止有据。见着那些边兵自然怎么看怎么别扭,平日里人前人后便常常冷嘲热讽。那些边兵个个皆有战功。看这些内地军兵养尊处优,更是不屑。一来二去,双方结了梁子,今日开打也算是水到渠成。
待冯虞赶到事发之处一看,这群殴的场面倒是颇为壮观。只见四五百号军兵各展拳脚扭作一团,打得是风生水起,围观的兵士则嘻嘻哈哈大声叫好。不时还有鼻青脸肿招架不住地伤兵跌跌撞撞退出战团,惹得周遭人群大声哄笑。
待冯虞领了大队全副武装的亲兵开到,围观将兵觉着情形不对,纷纷退避,场内激战正酣,对此则浑然不觉。冯虞见此情形,心头火起,一挥手“来啊,把场子给我围起来。”
身后范长安问了一句:“可要将这些个闹事军士拿下?”
“不必,先让他们打个痛快。”
“是!”范长安敬了个礼,匆匆转去布置人手。
过了片刻,冯虞身后一千亲军纷纷催马发动,分作两路,将斗殴场团团围拢,刀矛并举、火铳相向,看那架势,只待冯虞一身令下,便要大开杀戒了。
场上殴斗的这帮人皆是老兵,久在行伍,无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场外这么大动静,即便是再迟钝的也该知觉。只见这些将兵纷纷收住招式,望着周围一圈凶神恶煞一般地骑兵,心头不住发毛,一时间举目四望茫然无措。
这时,冯虞一抖马缰,出列两步,冷笑道:“各位英雄,怎么不打了,莫非是累了不成?可需为诸位看座送水,歇息片刻,再打第二阵?”
虽然冯虞话说得客气,可那语气中含着毫不掩抑地杀气。再看他身后,从副都护赵承庆到普通亲军,个个凝眉瞪眼杀气腾腾,情势大为不妙。原本听说这冯虞是拍了皇上马屁,几年之间蹿升而起,更别说什么实实在在地军功了,满营将士不免存了些轻慢之心。见着本人后,看这冯虞和和气气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方将帅,一干骄兵悍将更是不在乎了。不过看眼下这情形,众人皆知这回是不能善了了。
见场上无人答话,冯虞回过头来悠悠问道:“赵副都护,你是老行伍了,可知这军中十七律五十四斩说的都有哪些?”
在赵承庆眼里,这位冯虞冯国城与其说是武官,不如说是个大商贾。自从那李俨来信之后,一干勋贵对冯虞敌意渐消,不过怎么也难将他看作自己人。毕竟这拨人都是世代武官,沙场元戎,一个海商人物实在是有些不对味。不过今日看冯虞这做派威严,赵承庆还真是不敢小视了。
听冯虞问话,他赶忙答道:
“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自古有之。
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其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
其五: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
其六:所用兵器,弓弩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帜凋弊,此谓欺军,犯者斩之。
其七:谣言诡语,捏造鬼神,假托梦寐。大肆邪说。蛊惑军士,此谓婬军。犯者斩之。
其八: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犯者斩之。
其九: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婬妇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其十: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谓盗军,犯者斩之。
其十一:军民聚众议事,私进帐下,探听军机,此谓探军,犯者斩之。
其十二:或闻所谋,及闻号令,漏泄于外,使敌人知之,此谓背军,犯者斩之。
其十三: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此谓狠军,犯者斩之。
其十四: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军,犯者斩之。
其十五:托伤作病,以避征伐,捏伤假死,因而逃避,此谓诈军,犯者斩之。
其十六: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使士卒结怨,此谓弊军,犯者斩之。
其十七: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
听赵承庆背完,冯虞微微点头,说道:“今日这番情形,算得上是乱军、构军了吧?”
这话说得极重,一时无人应声。过了片刻,赵承庆催马凑到冯虞身边低声说道:“都护,这可是几百人犯事,总不好一并杀了,那样一来全军震动,只怕军心不稳。我看,是不是分轻重治罪,惩前毖后也就是了。冯虞略想了想,冲着赵承庆点了点头“老将军这是持重之言。来人----将一干人等带往校场。召集全军,三通鼓号不到者立斩!”
出了这等事情,众将校知道今日冯虞定是要拿人做法立威了,哪个愿意在这节骨眼自己往刀口上送,一个个手脚空前麻利,第二通鼓号方落,全军上下便已齐集校军场,队列严整旗甲鲜明。方才群殴的数百官兵被亲军押着,黑压压一片跪在最前头。冯虞领着众将登上帅台,前后看了一遍,低声笑骂了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
看全军到齐,冯虞盯着众人足足看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开口说道:“诸位,就在月前,咱们还是天南海北,各驻一方。为什么如今要将诸位调到这里?”说着,他伸手一指正东方向“咱们大营外,便是万岁行营----豹房。日后,皇上便要常驻此地。而咱们,便是皇上的侍卫亲军,皇上的家兵家将,着锦袍、关双饷,何等地荣耀!能轮着这份差事,是皇上、朝廷对今日在场各位的信赖。咱们当如何回报皇上,回报朝廷?”
范长安当即领头振臂高呼:“精忠报国----”
“精忠报国----”
待全场安静下来,冯虞看了一眼面前跪地的官兵,说道:“可是偏有些个杀才,辜负皇上信任,罔顾国法军规,徒逞意气,聚众殴斗,搅乱军营,败我军风,天底下哪有这样忘恩负义地刁徒!留尔等何用?来人,一并正法,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