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邓新那大呼小叫的模样,冯虞一撇嘴:“造个屁反。就那几支卫所的烂兵,能成什么事?只是万一有事时能收奇兵之效罢了。此事你须得谨守口风,日后行事小心。本官是将你当心腹来看,本官离闽之后,你只听朱潜一人吩咐调度。明白么?”
朱潜听冯虞如此看重于他,心下激荡,当下躬身一礼:“谢大人提拔厚爱,属下肝脑涂地,决不负大人所托。”
“好。早些回去歇息。”
看着邓新踌躇满志的背影,冯虞自失地一笑,单看行迹,自己与那罗教乱党已是相差无几了。只是这等事,还非得是邓新来做才轻车熟路。反正这家伙的底子只有我知晓,单凭这一条,他也决不会叛我。除非…除非我冯虞已难逃一死,或许他会落井下石、改换门庭。若是落到了那步田地,也怪不得别人了。
胡思乱想间,冯虞不禁想起前生与一名官员聊天,听他说起,身为高官,除了要任用些能干事的,还有三种人是必须得用的。一种是溜须拍马的小人,这种人别无所长,唯一的本事便是能将主子伺候得舒舒服服,须臾离不得。第二种,是惟命是从的恶人,就如家有恶犬,能看门,能咬人。第三种,是对自己有意见的人。留着这种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知道自己有何破绽疏漏,政敌可能会如何攻击自己。用好这三种人,官位才得稳当。如今这邓新。究竟算是其中的哪一种?都说官场是酱缸、染坊,一入宦途身不由己,自己还算得是个好人么?
正德四年春二月初七日,祭拜过妈祖庙,冯虞、陈琛一身朝服伫领湖马公港码头。目送水师弟兄鱼贯登船。身前海面上,齐集着两百余艘战船、辅船。当先一条三千料艨艟巨舰,杨风挺立船头,冲着岸上抱拳拱手:“冯大人、陈大人。风奉命出航经略台岛、南洋,此行,我部七千将士定当披荆斩棘、一往无前,不负所托…两位大人、诸位袍泽,在福州府待我等捷报就是!”冯虞一抖披风,前行几步,高声道:“将士们、弟兄们,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便曾碇泊于此。可叹近百年来,当朝固步自封不思进取。先皇功业烟消云散。今日,我等誓师南进,扬我大明国威于四海,奋先烈余威于八荒。诸君努力!虞静候佳音!”
说罢,冯虞一挥手,身后一字排开地十六面牛皮大鼓轰然敲响,四下里号角齐鸣,惊起鸥鹭一片。身后帅旗“唰”的一声斜指前方,这是军中冲锋号令。刹那间。战船上也是鼓号齐鸣,旌旗摇动。杨风立正行了个端端正正的军礼,反身上了舰桥,指挥船队离港、编队、启航。
看着高悬大明旗号的船队有条不紊地掉头东去,冯虞手握腰刀,久久不语。立在一旁的陈琛斜眼看去,不知何时,冯虞地眼角竟浮起一点泪光。--小--说--网“大人,怎么了?”
“…”冯虞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说起。后世教科书上写明,西元十六世纪,欧洲进入地理大发现时代。欧洲船队远征四海,带来地理学上的重大突破,随之形成了众多新的贸易路线。新航路和新大陆的发现,迅速扩大了欧洲对外贸易地地域。跨洋商业活动日益频繁。商品种类和贸易额急剧增加。欧洲商业的性质和经营方式发生变化,商业资产阶级的经济力量空前膨胀。东西方之间的文化、贸易交流大量增加。海外贸易累积的财富激贩洲人在美洲和亚洲的殖民事业,由此涤讪了以野蛮暴力为基础的近代殖民制度和国际分工体系。总而言之,欧洲在这个时期快速发展并涤讪了超过亚洲繁荣的基础,促进了资本主义与工业革命的迅速发展,最终激发了帝国主义。在欧洲社会结构方面,商人们先后取代了南欧与北欧的封建领主,成为社会中最具权势地阶层。在英国、法国及其他欧洲国家,资产阶级逐步控制了本国的政治和政府。
而作为十五世纪初世界海洋霸主的大明水师,却偃旗息鼓,自觉自愿地放弃海权。由此带来的恶果便是数十年后嘉靖年间,倭寇凭着几艘破船肆虐中国东南沿海,明军却无力御敌于国门之外。之后情形每况愈下,直至1840年,英夷坚船利炮长驱直入,堂堂中华帝国从此为时代所抛弃,沉沦百年。其间所受的屈辱磨难,罄竹难书。可以说,中华之衰颓,便自禁海之日始。
今日大明水师重现大洋,虽说是区区数千兵马,又是冯杨两家私下兴兵,却再启中华逐鹿四海之肇端。若由此得以扭转乾坤,数百年后回望今日,说不定便能冠以开辟中华大航海时代新纪元的称誉。
只是如今冯虞只能将这话藏在肚中以自勉,却无法尽与人言。理由很简单,时人怎能有后人事后诸葛亮一般的历史眼光,知音难觅啊。只是现下给陈琛一勾,若不吐露几句,压在胸中着实是憋得难受。
“思献,你怎么看待今日之所为?”
陈琛想了想,说道:“今日我军远征台湾、南洋,往小了说,是自保图存。不过,以往我中华版图治所从未远及于此,若是我军能立定脚跟,打开局面,无异开天辟地之壮举。大人足可光耀千古!”
“呵呵,思献,你还说得小了。今日实话与你说,南洋岛国不过是万里长征第一步。这浩浩大洋,广阔无垠,驾船乘风破浪,可远赴天涯海角,极西之地,也是我大明日后国运之所系。我冯虞有个心愿,便是远播我大明声威于四海。海鸟飞处,便是我大明海疆之所在;有人烟处,便是我大明水师之所向。”
“啊!大人心意竟宏大至此,思献倒是不曾想、不敢想。”
“呵呵,当年三宝太监能踏浪万里所向无敌,后人反倒不如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