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自卿这两日乐得没边了,直到方才冯虞来访。这冯虞倒是挺客气,见面便塞了一万两会票,说是奉旨将虏获分赏有功之臣。不过大家都明白,那些银钱财货都在人家手里攥着,真要一毛不拔谁也没辙。细细想来,此役,毛自卿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写了几个字再盖了个戳,换回的却是官升一品,上万银钱,就如白捡的一般,该知足了。

 可冯虞接下来一番话却让毛自卿出了一身冷汗。据他说,当日在赵家堡检获不少文件,其中竟有与江西宁王及京师某位权贵往来信笺,看那样子,这赵大是替这些当朝权贵当下手的。宁王是何等样人,毛自卿可是心中有数。此人在现今诸藩中可是一等一的人物,富可敌国,交游极广,手眼通天,如今铲断此人财路,这不得把这位宁王得罪狠了?更要命的是,此番奏捷文书上写明了是自己提供的线报,人家冯虞不过是依着市舶司文书出兵,算起来,自己竟是谋主了!

 冯虞走后许久,毛自卿依然是浑浑噩噩。一名亲信进来禀报:“公公,我等已将历年积档清理完毕,您所要的,咱们都给细细记下了,您可要过目?”

 “放屋里,先规整文档吧。”毛自卿此时哪有心思顾及这个,没看那大把会票都没空搭理,就那么随手扔桌上吗?挥手将来人打发了去,毛自卿一个人在屋中来回兜着圈,头大如斗。吃了这么大亏。单这宁王便决不会与自己善罢甘休。何况之外还有个什么京中权贵。据冯虞说是没寻着落款,只能依据上下文推敲,眼下还吃不准不知道究竟是哪个。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哪天要是有人下黑手,自己还不知道怎么死的呢!

 毛自卿原想着托庇于刘瑾刘公公。可转念一想,自己没错是刘瑾地人。可此番捅的这篓子却并非刘公公授意,纯属自己节外生枝,人家凭什么替自己擦屁股?更何况这位刘公公是出了名的刻薄寡恩。对宫中宦官毫无回护之心,若是那宁王真要闹将起来,刘公公不将自己的脑袋砍了去安抚宁王已算是大发慈悲了。

 思来想去,毛自卿发现,如今唯有一个人能指望,便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冯虞。大家同做下地事,自己哪天倒了紧接着便轮着冯虞倒霉,从这上头来说,自己眼下便是冯虞的挡箭牌,怎么说也不应躲在后头看笑话。其次。这冯虞确是有两下子的,指不定还真能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妙方。毛自卿越想越觉着有理,当即吩咐人备轿前往冯府。

 从人听了一皱眉“公公,此时天色已晚,去冯大人府上会不会有些失礼?”毛自卿把眼一瞪:“咱家吩咐地,你自去准备便是,问来作甚?”

 那从人给骂得一哆嗦,二话没说赶忙去备轿。心里头还奇怪呢,这位今日怎么这么大的脾气?中午不还好好的吗?

 一见冯虞的面,毛自卿便哭丧着脸,叫道:“冯大人救我!”

 冯虞还真给他唬着了,忙问道:“毛公公,何事惊慌?有人要对公公不利么?”

 “哎呀,冯大人!你就别打马虎眼啦!”毛自卿急得快跳脚了。“方才你走后,咱家越想越不对味。那宁王在朝野皆有势力,可是轻易得罪不得的人物。此番咱们断了人家财路。那宁王能不跟咱们翻脸拼命?你、你还坐得住?”

 “坐不住又如何?先下手为强?”冯虞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

 毛自卿看冯虞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莫非他已成竹在胸?“冯大人,冯兄!你倒是给个实话呀。看我这上蹿下跳的好玩怎的?”

 冯虞看看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正色道:“毛公公勿慌。眼下既是招惹了那宁王,急也无用。依我看。如今咱们两个只能是同进退。共生死。无论哪一个倒了,另一个也离死不远。不过呢。公公也不必太过忧虑。毕竟此番在赵家堡查着大批违禁之物,无论是宁王还是哪方权贵,没人敢站出来公开与你我为难。可是这道理?”

 “对,对!冯大人,快往下说!”

 “那么,宁王他们顶多只能桌子底下使绊子。能出的无非是两招。一个是派杀手强人。本官这边自信戒备森严,几个匪类轻易近不得。公公那边也多加戒备就是。第二么,无非是官场构陷,下套让咱们去钻。这个么,却不好防些。不过,只要咱们遇事互通声气多商量、同进退,万不可互相拆台为人所趁,想来也不至轻易堕入觳中。即便吃些暗亏,只要咱们窝在福建这一亩三分地,不信那宁王能奈我何!”

 听了这话,毛自卿心中略定了些。“唉,不想凭空招惹了这一身麻烦。冯大人在福建经营日久根深蒂固,还望大人多照拂些。”

 “毛公公客气了。这么说吧,只要我冯虞在福建一日,定保得公公无恙。”

 听了这话,毛自卿眼中热泪险险淌了下来,紧紧握着冯虞的手说道:“冯大人,冯大人!咱家承你地情了。日后但有差遣,您一声吩咐,咱家绝不推辞!”

 两人重新落座,又聊了许久。看看确是太晚了,毛自卿这才告辞,临走时又对冯虞千恩万谢了一番。看着毛自卿的暖轿消失在夜色中,冯虞冷笑一声,正要转头回屋,却看见陈琛从边门处转了出来。“怎么?”

 “呵呵,那边我派的人已得手了。今晚还有好戏可看。”

 “是吗?呵呵,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却说那毛自卿,一块石头落了地,坐在回程的轿中竟哼起了小曲。觉着差不多该到市舶司了,只听外头似乎有人喧哗。毛自卿撩起轿帘,凝神细听,声响果然是来自前头市舶司方向。“怎么回事?可是衙门里的动静?”

 一名随从赶忙回报:“禀公公,正是衙门中喧闹,情形不明。您看…”

 “那还等个什么劲?赶紧回去呀!”毛自卿心中“咯噔”一声,莫非出事了?